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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澶渊之盟

    经过这一战,萧挞览身亡,辽军败势已成。

    其实,古往今来南北战争,特别是南北政权分离的时候,北方向来都是胜利者,这跟上北下南水扑火的五行关系不大,倒是跟南北地形有一定的关联。从北到南,跨过一条横贯东西的山脉后便是一马平川的中原,而从南到北,不是黄土就是大漠,而且关卡重重,防守容易攻取难。

    况且,北伐入荒漠,必须有大量的军需辎重支援,而南下富庶之地,只需就地抢劫便可。所以如此地利悬殊,可这次大宋竟然胜了大辽,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过了几日,大辽再次遣使来宋营,与上次有所不同,上次是委婉的表示议和可能,此次是传达正式的议和之愿!!

    契丹虽已是败军之态,却还态度强硬,提出议和条件,要求大宋‘归还’后周世宗北伐夺得的‘关南之地’。其实他们也不知大宋会不会答应谈和,这才故意作出一番高高在上不肯罢休的姿态,以免被拒绝后难堪。

    但果真如韩德让所料,大宋接到橄榄枝后就召集众臣商量,割地不行,但是货财可以考虑。

    杨之主还是不同意,“辽已是败军之状,我们凭什么还要给他们货财?”

    是啊,战争是由大辽而起,他们给大宋造成了这般灾难,却还恬不知耻要求货财。

    王钦若道,“辽答应归还瀛洲、莫州、遂州三州,已是诸多让步,他们地处北寒之地,我大宋江南有鱼米之乡,我们能用微薄的赔偿换来两国的和平共处,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连年的征战,花费可不只赔偿那么点吧!”

    令人惊诧万分的是,此次议和寇准也没有阻止。

    “寇相,你说句话吧!”杨之主催促道。

    寇准不慌不忙,把袖中的一卷图纸递给官家,“这是小屯田员外郎绘制的《河西陇右图》!”

    杨之主听后瞠目结舌,他不明白,一开始就是寇准汲汲营营地催促官家北上亲征,后来又催促官家北渡黄河,上次还大骂议和之人,可这下他却破天荒的不再坚持了,还顾左右而言他,送什么《河西陇右图》。

    等众人散去后,官家单独把寇准留了下来。

    “寇卿家,你和杨之主说收复燕云十六州,朕相信真会有那么一个人,可那个人什么时候出现?也许是在几十年后!而我现在要的是当下的和平,朕不忍心看着边关百姓整日沦于战火之中,契丹每年例行秋犯,边关百姓连丰收也变成灾难,是该结束这无休止的纷争了!”

    寇准眉头微动,缓缓道,“老臣明白!”

    据说寇准一开始也是反对的,他和杨之主一样也觉得应该一鼓作气收复幽云十六州,但这时军营中突然有谣言说是寇准拥兵自重,甚至说他图谋不轨。众口铄金,寇准在万般毁谤之下,这下只好沉默不语了。

    寇准撒手不管了,官家就让曹利用全权负责与大辽议和事宜,说是关南之地没有妥协的余地,但赔偿可以商量。

    几番交涉之下,大辽那边萧太后松了口,说关南之地暂且不说,但又要求大宋送上一批上等瓷器,且要晶莹剔透的,润泽丰盈。

    大辽的真正意图没人能了解,也许他们真是爱慕大宋精美的瓷器,也许他们只是关南之地不得后提出的为难之计。

    可这对于大宋来说又有何难?

    有大臣说江南有瓷器白腻晶莹,于是官家连忙派人到江南督促打造了一批瓷器送到了大辽军营。萧太后很是喜欢,还派使者询问这批瓷器之名,官家略微思索,记得瓷器上有‘景德年制’的落款,于是答使者曰‘景德’也。

    最后宋辽双方同意以白沟为界,不再互犯边疆,可是有两件事悬而未决。

    一是关于岁贡还是岁赐的争议,二是货财的数额。

    之所以在关于是岁贡还是岁赐的字眼上下大力气,是因为这‘贡’和‘赐’两个字相差十万八千里。

    国家与国家之间,同样拿东西给另一方,小国向大国就是纳贡,大国向小国就是岁赐,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考虑到大辽一定不会同意岁赐,大宋也不能委曲求全称为纳贡,最终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称为‘岁赠’!

    还有就是货财的数额,这可是个棘手的问题,一旦确定,便是每年都有的固定支出,所以能少一点是一点。

    当曹利用问官家赔偿辽的数额时,官家想了一想,说如果逼不得已,一百万也行。一百万虽然也不少,但是大宋地大物博,一百万两白银也就相当于几个大县的税收,相比于每年养兵用兵作战的开支,这些都是九牛一毛。

    哪知曹利用一出官家行宫,就被一直守在宫外的寇准揪到了自己的帐中,“官家适才允诺你多少?”

    曹利用惊愕地盯着他,他那小身板被寇准捏得生疼,结结巴巴地说,“一、一百万。”

    “官家说一百万?”

    他眼睛本就大,这下更是大如铜铃,盯得曹利用小胆儿乱颤。

    “虽然官家有所交代,但是这次你只能允诺三十万,不然我要你的脑袋,明白了吗?”

    曹利用捣蒜似的点头,“我自当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还有,雄州和霸州开设榷场的事也一并谈妥!”

    曹利用默默点头,连话都不想说了,背负着多方压力到了辽营。

    好在最终大辽同意了每年三十万的条件,也同意了放弃夺取关南之地。等曹利用一回行宫,官家就让太监安公公前去询问允诺了多少,曹利用觉得自己能从辽营全身而退已属不易,回到澶州后仍心有余悸,不想刚坐下安公公就前来询问,他不愿细说,就比了三个手指。

    安公公也是聪明人,不再多问,向官家回话说,“曹大人就比了三个手指!”

    官家惊愕,“三百万?这么多!”

    此时已是严冬,大雪纷飞,北风料峭,纵然行宫内有火炉也阻挡不住塞外的苦寒。

    官家长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三百万就三百万吧!为了天下的安宁,也只能这样了。”

    有时候,要赢得和平和尊重,要么靠实力,要么靠利益。

    但后来才知道,原来曹利用只允诺了大辽三十万。官家大喜过望,倒有了失而复得的喜悦,还表示要重重嘉奖曹利用。

    这时寇准又不满了,说曹利用压下岁赠,这是作为臣子该做的,不应当嘉奖。曹利用心里自然不是滋味,没想到快到手的鸽子飞了,再不济,自己也是提着脑袋去辽营走了一圈。

    澶州原本是块宝地,可如今战争已使它千疮百孔了。可原本战争并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和平,是不是很讽刺?

    不管怎样,如今成千上万名将士的热血,换来了边疆的安宁!但愿这城下之盟是值得的。

    也许,大宋以岁赠来委曲求全议和,并不是一味的软弱退缩,也不是一味的仁慈圣心,他们不崇尚武力,尽量不侵犯他人,这其中藏着一种智慧,一种信念。

    许多百姓因此而避免了家庭破碎,宋辽边关又多了一份安宁祥和,也多了一分创造生活的动力,大宋因此更多了一份份微不足道的国力。

    因为信念的甘露,一滴水何曾不能成海洋,因为风的挽留,一粒沙何曾不能成沙丘。

    很多人只看到他们软弱成全,可成全别人何尝不是成全了自己,如今的大宋,你鄙视他军事上的薄弱,可文化的昌盛、农工的繁荣、艺术的造诣,契丹能比?更何况,和平是无价的!

    太多的人,相信武力至上,以为拳头硬才是实力,或者以为对付野蛮人就得用野蛮的办法,用仁慈去化解血腥那是愚蠢,可我们又为何不想想,也许不是仁慈无用,而是你不相信仁慈有用。

    何为武?止戈为武。

    水看起来是柔弱的,但它可以在大地上划出一道道血脉,也许仁慈,也不是它表面看起来的那般无力,只是我们在武力纵横的世界没有勇气去相信它内在的力量。

    世人觉得仁慈是软弱的,抵抗不了武力,之所以这样,是他们没有真正相信仁慈的力量,他们总是预想着别人对他的觊觎和敌对,整日活在对别人的恶意揣测当中。

    一个看似柔弱的文人未必不比筋强肉劲的武士更有骨气,所谓的骨气,它不是写在强壮的身体上,而是在人的精神深处,那力量是你看不见却能感知的。并且,那力量还能穿越山海、穿越时空。

    可是,我们也要提防,那些外表的软弱久了,就习惯了,甚至同化了,把软弱变成了标签,变成了信念。一只雄狮,可以打盹、可以小睡,但不能长眠,一个民族,可以宽容、可以忍让,但不能屈膝。

    边关连年征战,百工枯窳、诸业废弛,百姓藜藿不济、口乏糟糠。自古以来,在纷争中,从来就没有过赢家。就比如这战争,一旦开始,无论双方输赢,都是输!

    佛主有云,‘恨不消恨,端赖爱止’,唯有停息干戈,才能消弥双方更深的伤害。

    可这个胜利中,何尝不是见证了人性的孱弱与勇越。

    就譬如那王超,起初他在定州与契丹交战后战败,死伤不少,行营都监李允则劝王超衰绖向师而哭,以解群愤,王超固执不从,致使人心动摇。后来官家亲征北上,下令王超整师北上,他却逗饒不进,马知节故意讽刺他胆小如鼠,他仍没被激怒,还是原地不动。王超违诏失约,如此大事理应重罚,可官家怜悯,没有治罪,但是罢了军职。

    大将逡巡不前,可有的小将却谱写了一曲壮怀激烈的悲歌。

    再说那勇猛无敌的钟厚,他因受了重伤,流血过多不治身亡,刚到而立之年的他就这样把他年轻的灵魂永远的留在了他抛头颅洒热血的澶州。

    正如他所说,此正是大丈夫尽忠报国之时,安敢惧死哉!

    官家感念,追谥他为忠武将军。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

    有的人不在了,可他牺牲性命守住的土地还在,有的人不在了,可他为了和平而奋战的勇气将长存。

    希望他用生命换来的安宁也可以永存。

    回程之际,看着不久前还烽烟四起的澶州城慢慢复苏,官家有感而发,亲赋《北征回銮诗》一首。

    锐旅怀忠节,群胡窜北荒。

    坚冰销巨浪,轻吹集隹祥。

    继好安边境,和同乐小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