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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皇城汴京

    大宋的都城汴京分为内外两城,内城是隋唐时修建的汴州城,外城是后周皇帝柴荣建都时修建的罗城,罗城像母亲般牢牢把汴州城围在里面,形成了现在的汴京城。

    如今,汴京之繁华,就连大辽的上京也无法比拟。

    清晨一开门,新正门、西水门和万圣门,数千人担着数千担货物进城,不用说,只要黄昏时分,这些货担铁定都是都是空空如也。

    布行、姜行、菱行、蟹行、鱼行行人车水马龙,裁缝作、漆作、石作、木作、砖瓦作、泥水作、碾玉作顾客熙来攘往。街上有垂髫之童,有斑白之老,还有年轻的男女,尤其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女人们,有的穿着八福大裙,有的穿着对襟褙子,头上插着蝶形簪钗,唇点小春红,自是另一番光景。

    不过,最热闹的还数那吃食街,什么北馔、南食、川菜应有尽有,包子、馒头、混沌、米面,鹿肉、獐肉、獾肉,只要你能叫出名儿的,都能找到。熟人们遇到了,要么问生意怎样,要么问在哪里有好吃的。特别是那些达官贵族富商豪绅就喜欢吃新鲜的,他们不在乎花多少银两,但求对得起自己那副下水。

    张文显一大清早就来到徐宗的府门外,门口有两个石狮,左狮蹄下踩着球,右边的狮子脚下踩着一只可爱的幼狮。

    他在心中默念了上百遍预设好的说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府门前自报家门,哪知人家守门的睬都不睬,像雕像一样,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来意,那人终于斜眼瞄了他一眼,但还是不予理睬。他一腔怒火燃起,可又只好压住不发,自己本来就是低头求人的,不能功亏一篑。

    他索性就坐在外面的石阶上等,如今已是日当正午,半天没有吃饭的他已有点昏昏然,想着那句让他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的话,“读书人,有几个能像嵇康、孔融一样傲气凌然的?况且像他们那样的,有什么好下场?这人得学会变通,能伸能屈,不要相信那士可杀不可辱的傻话。你想想,一颗树如果折断了,你就没命啦,折弯了,你总还有机会活下去!做人啦,就得像水一样,见缝就钻,等到钻的缝多了,整片便都是你的了。”

    突然,大门吱呀打开,一官轿逶迤而出,他拿出仅余的力气冲上前去,“徐大人!”

    “大胆小贼!荒唐!这岂是你耍泼的地方,滚远点!”

    哪知就在这时,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缓缓道出,“外面是谁?”

    “徐大人,小生荆州人士张文显,如今在京城侯官。”

    轿帘掀开,露出一张慈祥的脸,挥手让他过去,张文显激动万分,稍稍走近就连连行大礼,徐大人亲手扶起他来,他趁势颤抖着早已经冷汗涔涔的双手往徐大人手里一塞,徐大人微眯着眼,手微微漏出一丝缝隙,他小眼睛突然放光,可又瞄了一眼,骤然恢复常态。

    “年轻人想要报效国家是好事,为国家做事就是为圣上做事,为圣上做事主要看的是心诚,心诚则灵,不要妄求蹊径侥速、货贿争津,别说你这些,就是十倍于这些本官也从来不入眼。”

    眼看他有推迟之意,张文显心里一阵慌张,“在下已尽了最大努力,还望大人指点迷津。”

    徐大人波澜不惊,他方才估摸了一下他的诚心,有敷衍之嫌,可看这年轻人的表情,似乎比较上心,故装作庄重思考了一番,为难的语气不言而喻,“看开点,有时候,乐观比努力更有用!”

    等张文显抬头,徐大人早已驱轿远去不见了踪影。他这一走,比骂他更让他绝望。不过是嫌少!想想自己也可笑之极,竟然用一只小蚊子去喂大狮子,难怪遭人唾弃,嘲笑。他已经候了五六年了,再有纵横才华,驰骋经国之策略,怎奈世态炎凉,有才能的人不一定能得重用。

    失魂落魄的他走在喧闹的长街上,忽然,一阵酒香扑鼻袭来,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牌匾上写着天香楼。

    “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好这口!三天不吃饭行,但三天不喝酒就不行。”

    他听着那声音熟悉,正待躲避,那人却瞧见了他,“诶,张兄,上来喝酒啊!”

    他抬头故作惊诧,推辞道,“许兄,下次吧,我要回老家去了!”

    “什么?你要回老家了?那就更得来喝一杯了!”

    那人盛意拳拳,他也不再推辞,上了天香楼,才发现与那人同席的还有很多人。

    “张兄,刚才你说要回老家,这官职还没空缺么?”

    张文显摇摇头。

    那人收回摇扇,“没有也不要愁眉苦脸的嘛!铁树开花终有时,鱼传尺度未可知呀!这生活总得继续,歌舞还得欣赏是吧!你看看我,一根回锅老油鲊,考了不下届四还是没中,日子不照样过?官家说那书中有的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我是一样都没看到!”

    说话人是许之远,是张文显在应天府学习时的同窗。

    “再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这次没候补上,说不定下次一个大的等着你呢!”

    这时,座中一穿绿绸衣的道,“你中不中倒是无所谓,庞大的家产,一辈子也吃不完。‘府县尽为门下客,王侯皆是平角人!’”

    许之远摆摆手,“我老爹只不过略懂陶朱之术,才积累了这么点家产。”

    这时,席中另一人帮忙反驳道,“你也不要酸,谁叫你没那个命啊!生在粮仓里的老鼠当然有米吃了,可你生在茅厕,注定只能吃屎咯。”

    “你说什么!”

    那绿衣人随即起身,一副要打架的姿态,一旁人连忙劝道,“所谓闻俗言而志不沮,才是丈夫本色。”

    那人不敢看绿衣人,低头说,“我喝多了,自罚一杯!”

    忽又对在座的一位明艳的官人道,“听说柳官人还是知制诰孙何的故交?”

    孙何是淳化年间的状元,不过坊间也有传闻,说他当年的状元却是因为‘慢’才得来的。原来太祖刚建立大宋,科举考试都是谁文思泉涌疾风劲雨谁才高,而到了太宗时,太宗却以‘慢’来定才高!当然,这都是传言而已,也有传言说他年少善文,而且连中三元,与其两个弟弟孙仅、孙侑合称‘荆门三凤’。

    “是啊,柳官人,你当年在杭州城一曲《望海潮》可是惊艳四座啊,只是孙大人为何没有多加提携?”

    那柳官人微微一蹙眉,他和他们所说的何大人是忘年交,他在杭州的时候曾拜访于他,当时他年轻气盛,一时兴起,填了一首《望海潮》,让妓女楚楚在孙何的宴会上演唱。当时孙何听得泪流满面,可始终止于相惜,他至今都记得临走时孙何对自己说的那句,‘才华和做官是两回事!’

    孙何不过觉得他是个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年轻气盛的他当时一气之下夺门而出,从此与孙何再也没了往来。

    许之远看场面尴尬,他突然眼睛一眨,“柳官人可是教坊乐工、歌姬们公认的词仙啊,我们今天不请他吟诵一首真是暴殄天物啊!”

    “那我就献丑了!”

    那柳官人长得风流倜傥,举手投足间尽现富贵洒脱,他执起酒杯小酌一口,微阖双眼,忽又睁眼,左手一挥舔满墨汁,黑字在白纸上倾泻而出,字体妩媚但不失遒劲,洒脱而又挺拔,一首《蝶恋花》倾泻而出。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好词、好词!好一个‘衣带渐宽终不悔’!率尔操觚能出此等杰作,柳官人的学识吾等望脊项背啊。”

    大家一起谈诗饮酒,即使没有山珍海味相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突然,一阵喧闹声迭起,他们往楼下街上望去,只见人群攒动,大家推攘着往北街跑去,还有人边跑边喊,“出事了!出事了!”

    许之远对着楼下的家仆问道,“长贵,出什么事了?”

    “公子,听说有人在市场上与一个党项人发生了口角,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党项人常年吃牛羊喝马奶酒力气大,一拳就打落了那人满口的牙齿,还惊动了官府,连开封府尹都来了!”

    “什么?!党项人这么猖狂!”

    “可不是,听说那个党项人还是西平王拓跋德明派过来的贡马使者呢。”

    旁边一人道,“使者怎么啦,这里是大宋,他们敢撒野!当年拓跋继捧还是西平王呢,他到了京城还不是恭恭敬敬献出了五州城?”

    许之远拔腿就跑,“走,我们去看看!”

    到了北街,才见一群人把前方围得水泄不通,长贵左右开弓扒拉着往里挤,许之远紧跟其后,好不容易才挤到了人群里面。

    只见一人捂着嘴哇哇叫疼,另一人扯着如锣鼓般的嗓子谑道,“不就一口牙吗?要死要活的,真没劲!”

    那党项人满脸胡子,长得粗狂结实,手掌宽厚如岩壁,脚大如驼掌,面皮上仿佛铺着黄沙。看着疼得满嘴是血的宋人,他一脸傲慢,明显认为自己没错!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问府尹,“大人,这党项人怎么处理?”

    府尹不动声色,按大宋律令,那党项人当处以杖刑,可是考虑到他是党项贡马使者,心想切不能草率以大宋律令判定。但党项使者又明明在大宋的都城汴京打了人,还打的是宋人,绝不能姑息。

    可怎么处置?轻了失大宋之威风,重了怕党项不依不挠,总之难以拿捏,府尹一时也不知如何定夺,于是道,“来人,交由刑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