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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山谷迷途

    从西周开始,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便是周礼之一。

    狩猎的方式又有很多种,火攻、围猎、网捕、索套和骑射等,其中骑射尤为普遍。从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到仰接飞猱、俯散马蹄,富家子弟的娱乐在猎马嘶鸣、飞箭如雨中尽情恣意,同时,狩猎更是一种技能和胆识的体现。

    弥雅有几个狩猎的好去处,西北面的贺兰山、东北面的西华山、东南面的罗洛山和东边的天都山。

    山里丛林叠嶂,有成林的灰榆、油松、云杉,还有成簇的刺旋花、马兰花和金银梅。不仅蝮蛇虎豹时常出没,梅花鹿、獐子、狐狸、青羊和蓝马鸡也徜徉林间。

    仲夏之时,青草绿得光亮,五彩的草原上紫萼花开,几匹快马疾驰着,马蹄过处,马尾在疾风中飞扬,毛狗草也快乐地舞蹈起来,吓得草间的蟋蟀、蚱蜢一阵惊慌乱跳。

    “驭!”

    一束高发的女孩儿突然勒马停了下来,抹了抹光洁的额头,“嬟凤姐姐,我累了,歇一会儿吧!”

    随行的几人也勒马停驻,其中一个圆脸长眉的似乎还不尽兴,“打猎是男人的事,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

    他是嵬名族大首领嵬名惟亮的弟弟嵬名惟胥,自幼父母早逝,是哥哥既当兄又当父把他带大。嵬名惟亮在西平王身边任职,所以很多时间都在西平府,惟胥跟元昊年龄相仿,也成了他最好的玩伴之一。年龄稍大些,就自然成了元昊的贴身侍卫。

    “嵬名惟胥,是我在抱怨,又不是嬟凤姐姐,你为什么要一竿子打死?再说,男人就比女人强吗?待会儿我们比试比试如何?看谁打的猎物多!”

    “谁怕谁?”

    惟胥又小声嘀咕着,“我也没说男人比女人强嘛!”

    “你没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

    她斜了惟胥一眼,“你心中有男尊女卑的偏见,那是你肤浅无知,依我说女娲娘娘造人时就不该造出男人!”

    “我没说男尊女卑,只是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嘛,我们力气大,这是事实嘛!”

    “力气大了不起啊!怎么连绣花针都捻不起来呢!”

    惟胥小声咕哝着,“你也不一定会用绣花针!”

    “你说什么?”

    “我不说话行了吧!”

    “你不说就是承认了!你看不起女孩儿!”

    “我没有!”

    惟胥连忙辩解,“再说,我根本就没当你是女孩子!”

    她双眉一挑,插着腰藐视着惟胥,“你再说一遍!”

    “是嘛,你就跟男孩子差不多,兰溪那样的才是女孩子的样子嘛!”

    “兰溪、兰溪、我就不明白你们喜欢她什么,就跟木头人一样,不知道玩耍,整天就写诗作画,捣鼓药材,有什么意思?”

    “那是因为你既不会写诗也不会作画,羡慕人家。”

    “羡慕?我羡慕她什么?写诗作画有什么用?整天‘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矫情死了!”

    见她吞云吐沫,惟胥不同意了,“你的性情就是真性情,别人的性情就是矫情?”

    她被怼得无话可说,急红了脸,“哼!除了诗书,我还会骑马还会打猎,她会吗?”

    “你会那么多又干嘛?人家兰溪又不跟你比!再说你做你的女将军,人家以后很有可能是王后!”

    “还王后,她何德何能?”

    “她不需要什么德和能,只要昊王喜欢就行!”

    “你!”

    她气急了,张牙舞爪地狠狠推了惟胥一把,惟胥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成遇和多多马见状哈哈大笑起来,那成遇虽然比元昊小一岁,个头却高,块头也比较大,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印象。如定多多马和惟胥都是元昊从小的玩伴,也是元昊的随身侍卫。

    嬟凤像个大姐姐般劝道,“好了好了,兰溪有什么地方犯着你俩了?花与花相似,人与人不同,你们今天就算吵得天翻地覆,惟胥还是惟胥,关关还是关关!”

    嬟凤是咩迷族的郡主,父母去的早,她的姑母咩迷也凤是西平王的王妃,王妃心疼她,就把她带到西平府,从小就在西平府长大。可是她跟她的堂弟成遇倒不怎么亲近,反而跟元昊走得很近。

    这关关是御尼族长御尼骨末的小女儿,自小跟个男孩子一样,有一次跟随她爹到西平府赴宴,跟元昊他们一番玩耍后就再也不想离开西平府了,御尼族长是又羞又急,她却说将来要做个女将军,德明见她与众不同,于是便让她留了下来。

    关关用余光瞄着一旁的元昊,元昊好像没有听他们闲聊,只见他把马鞍从他的马儿小白身上解下来,让它散着凉。

    虎不可离山,鱼不可离渊,英雄的少年怎可缺少飞驰的骏马。元昊喜欢骏马,它那聪慧的眼神,潇洒的神态,还有他们之间那种不用言语便能通神的心灵感应,有时,恍惚间,他觉得他成了马的一部分,而那马儿也成了他的一部分。

    突然,小白仰头一阵嘶鸣,原地转着圈圈,踩得地上泥星乱溅,元昊正要前去安慰,哪知它忽又低头望着山谷,撒腿就往山谷里跑去,等他们反应过来,它已经闪身没入山谷中了。

    “小白!”

    元昊边喊着不顾一切地追了过去。

    “昊王,昊王!”

    任他们几个在后面喊叫,他只顾追了小白去。

    山谷中散落着大大小小的岩石,有的如老树干般灰灰的,有的像天边的云霞,金黄中带着一丝惨白,有的如墨绿色的湖水。可他来不及看,因为马儿在嶙峋的岩石和尖尖的草根之间跳跃狂奔,一会儿又不见了身影。

    前面是一片浅浅的河滩,溪水缓缓地流过沙地,清澈见底。溪水边长着半人高的野草,整整齐齐地,像列队的骑兵。再到了前面,峡谷突然狭窄了起来,大颗大颗的岩石拥挤在峡谷两侧,大树在两边山崖上往下探,岩石缝里开出了黄色的花儿,像向日葵一样灿烂着脸庞。

    再往前,又是一方宽阔的洼地。

    这里像是另一片天地,蜜蜂团团地围着花朵舞蹈,它们或互相簇拥着,或各自推穰着。花朵有的立在花枝,有的开在沙地里,有的攀附在老树上,只待和风轻拂,花瓣便如蝴蝶斑斓的翅膀,微微煽动着,徐徐摇摆着。

    元昊见小白在山谷里停了下来,“小白!”

    他向着小白狂奔过去,忽然,一个踉跄,摔倒在石沟里,只觉得耳边一阵酣热,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等他醒来时,只见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长长的睫毛,长长的鼻子长长的脸,是小白!

    “小白!”

    他腾地坐起来,只见日已偏西,这里四面是如削的大山,密密丛丛的大树,唯有小溪拍打着卵石,那声音悦耳动听,还有林间的鸟语,还有,隐隐约约的笛声。

    细听来那笛声袅袅悠悠,仿若空谷幽鸣。

    他循声而去,只见山谷里有一颗高高大大的岩石,它被晚霞染成明黄色,周围阴暗处长着丛丛萆荔,一个头戴花环的孩童背对着他,坐在岩石上吹笛,旁边还站着一只大蓝鸟,它有光洁的长颈,浅黄的长腿,蓝灰色的羽毛,羽翼末端却有一抹微紫色,伴着微微的沁斑。

    那鸟儿好像能听懂乐曲般,一会儿张开翅膀微微抖动着,一会儿半收羽翼侧身往右,提起细长的爪子像鱼儿一样在空无中浮游着,一会儿又扭头往后延伸着弯弓一样的长喙,像是在与风细语,倏忽间,它翅膀骤然掀起,像屏风一样绽放开来,一翕一合之间,既像铺开的折扇,又像撑开的油纸伞,也像盛开的夏花。

    忽然,笛声戛然而止,那小孩觉察到了他们的到来,忽然转过身来,却是个女孩儿!

    “你是谁?”

    她揉了揉眼,望了望他,又望了望小白,既是欣喜又是迷惑,“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突然这么一问,元昊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愣愣地点头。

    “那你抱我下来呀!”

    他这才赶紧上前,发现那岩石比他个子还高,他张开双臂想要接着她,可她不敢往下跳,往岩石下望了一眼,随即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微微地颤抖着。

    半晌无动静,眼看夜色将近,元昊安慰道,“你只管往下跳好了,我接着你!”

    “我才不呢,要是你没接住我,那我不就惨了!”

    “你不敢下来,当初为什么爬那么高!”

    “你傻呀,不爬得高一点,要是狼把我吃了怎么办?再说了,也不是我自己上来的,是樊樊把我抱上来的。”

    “那樊樊呢?”

    “哪里知道?进山打猎了呗,怕带着我累赘,就把我放这儿了。我睡了一觉醒来,他还没来,然后你就来了!”

    “天快黑了,他什么时候来接你?”

    “哪里知道,他肯定把我忘了!”

    “赶紧下来吧,我先送你回家,待会儿天黑了就难出谷了。”

    她歪着头看着他,眼睛晶莹明亮,“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阿霾!”

    “阿霾,我叫风筝,她叫鹮鹮。我六岁,她七岁!”

    风筝?元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白鹮。

    说完,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趴着下去还是躺着下去,趴着吧,看不见他,躺着吧,抓不住岩石,“不行,我还是不敢!”

    元昊灵机一动,“你等等!”

    他嘘了一段音符,那小白咯噔咯噔蹒跚着走了过来,他飞身上马,让马身侧着靠近岩石,他这下就和大岩石差不多高了,“过来呀!”

    她趔趔趄趄走过去,刚伸出手就被他用力一拉抱上了马,吓得她没头没脑地一声大叫。

    “你家在哪儿?”

    “梨花坞!”

    “梨花坞在哪儿?”

    “你往那边走,我认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