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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章 杏花雨

    追,是风的命运,像一场没有终点、没有目的的旅行。

    我们在追求别人的同时,何尝又不是在追寻另一个自己。

    何南子最近心情很不好,除了上次回凤楼的事,还有就是最近老是找不到王琬繘的身影。

    笑笑最近都小心翼翼应付他,记得上次和他一起上街,他见前面一人头戴毡帽,冲上前没来由地斥道,“这都立春了你还戴什么毡帽?”说着就要去揭人家的帽子,还要踢人家。

    笑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勉强拉住。哪知,走了一段路,又见一人带着毡帽,他趁何南子不注意,连忙在旁提醒他把帽子揭了。

    “你谁啊!”那人帽子突然被揭,打了一个寒颤。

    笑笑连忙赔笑,“我家公子不喜欢别人戴帽,不要惹公子生气,否则,他要打人的!”

    那人一脸疑惑,见何南子是有些不正常,连忙走开了。

    这天,笑笑又跟着南子来到了酒馆,南子狠灌白酒,笑笑也无法,只好由着他闹。

    “公子!”突然,笑笑一把抓着他的衣袖,“公子!”

    何南子头也不抬,“你别烦我!”

    “公子,我好像看到王娘子了!”

    “啊?”何南子猛一抬头,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不禁把手里的酒碗往笑笑脸上砸去,“你敢戏弄我!”

    幸好笑笑激灵,身子一歪刚好躲过,不过酒水还是洒了他满脸,他拂袖擦了擦,“不是,我真看到了,她们刚才从布匹店出来,然后上了那辆马车,你看,就是那辆!”

    正说着,感觉头上被人重重敲了一下,一扭头,只见何南子盯着他,“还愣什么,快追啊!”

    像他这号人物,悲伤只是一时的,酒醒了,激情又来了!他们一路跟着那辆马车来到了城郊一座府邸,只见门楣上写着‘王府’两个大字。

    “笑笑,我的诗呢!”

    “公子你说的哪一首?”

    “当然是最得意的那首!望沙楼写的那首!”

    笑笑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翻出一大堆故纸,一阵翻找后拿了一张给他,何南子揣进怀里,“跟我来!”

    笑笑又收拾好跟了上去,一路到了后院,见何南子正在往里忘,“笑笑,你站到墙角去!”

    “公子你要干嘛?不会要翻墙吧!”

    “你还不算太笨!”

    “公子,你在汴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沦落到翻墙了呢?”

    “你懂个屁,府邸森严,我那么容易就能进吗?再说我进去了她能见我吗?”

    他说着望了望墙里的阁楼,“我从这里翻进去,刚好就是女眷的后院!到时候她们不见也得见了!”

    院子里筑了篱笆,院内的花探出头来,真所谓篱边色,墙外香。

    何南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墙到了后院,摔了一身花泥,可站起来的那刻,不禁精神抖擞,站在楼下大喊,“王娘子!”

    不多时,亭楼上探出半个头来,吃惊道,“何郎,你怎么……”

    “临湘姐别来无恙啊?”

    临湘心想他这是神通啊,这些日子琬娘和她半步不出,就是怕上街碰到他,这好不容易偷偷出去买了几匹布,不想他却跟了来,不禁有几分佩服,便回道,“还好还好!”

    “岂止是还好,我看你是十分的好!”临湘抿嘴一笑,不再说话。

    “王娘子可好?”

    “她好着呢!你不来她更好!”

    何南子一听有些失落,转而又恢复常态,“王娘子在么?”

    “她在会客!”

    “会什么客,我也是客呀!”

    “临湘,别跟他废话!”琬繘在里面打断道。

    “你别急,我整整他!”

    临湘给琬繘递了个眼色,四下扫视了一周,捡起竹筐里的线球就往亭栏处走去,见何南子就站在杏花树下,她嘴角拂过一丝笑意,“何郎,你射风流箭扔绣球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不知道接线球的本事如何?”

    何南子双眼咕噜一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接到线球的话王娘子就……他不再多想,连忙答道,“小生定当奋力一搏!”

    临湘双手往左一扬,故意声东击西,在何南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把线球扔了下去,线球虽然轻,但从高处落下便力量增倍,砸得一树的杏花簌簌往下掉,何南子欲接可又不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只听杏花树下传来‘哎哟、哎哟’的叫声。

    徐徐,他从架下灰溜溜的爬出来,顶着一头的杏花,失落地说,“我没接到!”

    “哎,我已经给你机会了!”

    “临湘姊姊,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临湘看着他的狼狈样,扑哧一笑,故意想了想,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心,“好,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吧!”

    只见临湘又取来一个线球,“这次你可要接住啊!”

    说着把线球从右手交到左手,只见手一扬,何南子正要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未等他反应过来,那线球穿过防线黑压压地往他脸上砸来,砸得他那叫一个清醒,只觉得鼻子酸涩无比,说话也有些咕哝,下意识地喊道,“笑笑,你快看看我鼻子弯了没!”

    可哪里有什么笑笑,笑笑还在墙外呢!

    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临湘哈哈大笑,“服了你了!进来吧!”

    何南子捏着鼻子,半是惊喜半是辛酸,“从哪儿上来?”

    临湘摇摇头,“往左边那回廊走到底,尽头有楼梯!”

    “多谢临湘姊姊!”

    何南子一路穿过曲水回廊,只见府里装点得富丽堂皇,什么金栏玉柱,雕镂均臻上乘,刀法之工更是罔若图画。

    他顺着临湘所指方向滴滴嘟嘟上了楼梯,远远只见有两个女子在亭里说着话,“真美啊,它们都有名字吗?”

    “这盆是五色梅、这盆是六月雪、这盆是九里香!”

    “听说你在洛阳不但种了很多花,而且给每种花都作了一首诗!”

    “不过是涂鸦之作!”

    “‘勾牵主人衣,一步不能行’也是涂鸦之作?”

    “今年五月洛阳的牡丹花会你一定要来!”

    “我这次去洛阳是一定要去看花会的,还要吃煎鰿鱼、灵沙臛、金麻枣,我还想……”

    “想什么?”

    “我还想看那个帽妖!”

    “你可真胆大!那帽妖神出鬼没,前段时间,整个洛阳,家家都人心惶惶!”

    “它长得真跟帽子一样吗?”

    “据说那帽妖是住在帽形的飞船里的,就像秦始皇时乘螺舟而来的宛渠之民一样,只不过一个飞于天上,一个飘于海面。”

    “它们真会吃人吗?”

    “它们不是吃人,只是传说见过帽妖的人会消失一段时间,后来又莫名其妙回来了,而且对随着帽妖消失的那段时间浑然不觉!”

    琬繘惊兮愕然,大叹道,“那帽妖竟然能收了人的记忆,是何方神圣啊!”

    “在下何南子,不敢称神圣!”

    琬繘一听,立马黑脸,心想他真是脸比城墙厚!那帽妖怎么不把他这种人给带走!然后把他们认识以来的记忆全抹掉!

    何南子走了过来,只见他额间汗珠涔涔,“王娘子,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可别这么说,城东到城南不过区区五十里而已!哪有千里!”

    “我这来回两百趟不就千里了么!”

    何南子微微一笑,却转身打量起那陌生女子,只见她穿着水蓝色的长裳,披帛逶迤,衣袖上绣着金黄色的云花,夺目中带着含蓄,湛蓝色的水珠形珍珠耳坠更是显得楚楚可怜,美貌不可方物,可是却有点精神不济之感。

    “小娘子让人如沐澧沅之风,如踏潇湘之渊,小生何南子,请问小娘子芳名……”他总是能在忘乎所以的时候出口诵诗。

    那女子听人询问连忙起身,婉转低头,低声道,“我姓谢!”

    何南子发现她总是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不禁又问,“娘子芳名?”

    琬繘挡在他俩中间,“不是告诉你姓谢了吗,还想怎样,希孟,别理他!”

    “谢希孟!”何南子赞叹道,“好美的名字,就像一朵花、一首诗!”

    那女子腼腆一笑,碰到何南子那流转的桃花眼,不自觉用手中的团扇遮掩了半面。

    “何郎你好不害臊!”

    临湘啜道,“你当初用风流箭射中我家小娘子,如今你又看上了我家小娘子的好友,”不待他回答,临湘又道,“不过你的眼光倒是不错的嘛,不是喜欢大美女就是喜欢大才女。”

    谢希孟生在花城洛阳,又才华横溢,不仅人貌美如花,还写了很多关于花的诗,勾牵主人衣的蔷薇,花亦落为尘的凌霄花,还有盗者得其便,掉头笑且歌的曼陀罗花。

    何南子刮了刮鼻头,故作轻松,“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娘子和谢娘子都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小生何其有幸能一睹芳容。”

    “人家堂堂一个大才女,你也只看到了她的容貌,肤浅!”

    “诶,谢娘子既有卓蔡之才,又有王嫱之貌,怎不让人惊叹!”

    琬繘白了他一眼,没给他好脸色,“你来干嘛?”

    何南子把目光从谢希孟脸上收回,“我为你写了一首词!”

    他从胸口把诗稿掏出来,双手奉上,“叫作《望沙楼偶遇》,请过目!”

    琬繘知道他肚里的墨几斤几两,故意道,“哦,那好啊,希孟可是诗中圣手!让她来参详参详!”

    一听说大才女要品评他的诗,何南子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那、那你们先看,我先走了!”

    他刚转身,恍惚间一个不稳崴了脚,玉面狰狞了一瞬,随即又满脸含笑。

    “何郎怎么了?走不动了?”临湘打趣道。

    “这,”他玩世不恭的样态又回来了,“我这满身的才华太沉了!”

    临湘哈哈大笑,想停也停不下来,直到胸口也有些微疼,只得弯下腰来顺了顺气,“天啦,我就没见过这等黄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人!”

    一边,她们已经开始看他的诗,琬繘读后直笑得肚子疼,临湘抢过来一看,双眉一挑,又哈哈大笑起来,“哪有这么写诗的,诗不像诗,词不像词,恐怕全天下就只你一人!”

    何南子虽有自信,可在诗才方面总有些力不从心,他连忙趁她们嘲笑之际灰溜溜走了。

    希孟望着他的背影道,“他可真有意思!”

    琬繘啜道,“有意思才怪!我都被他给烦死了,到哪里他都跟着!”

    “琬娘,烦你的可不止他这个写诗的,还有送珠宝首饰的李公子,送古玩玉石的谭公子!”

    琬繘喷了一口气,“一群纨绔子弟!”

    “‘今一兔走,百人逐之,非一兔足为百人分也,由未定’。”希孟道,“你如果名花有主,他们便不会再纠缠了!”

    “有道理!”琬繘点点头,“不然那些男人都以为他们有资格追求我!”

    希孟收敛笑意,“有的人一辈子都在写诗作词,有的是浮夸潋滟的无稽之词,有的是辞藻堆砌的空洞之词。他这一首,虽然无格律无词牌,至少不是人云亦云,而是发自内心,写诗写词其实就是写心,只要用心去体会,用心去诉说,它就是诗。”

    “我倒有些同情这个何公子了,琬娘你有没有被他打动啊?”临湘在一旁戏谑道。

    琬繘托腮叹息,“他人其实不坏,不是我嫌他浪荡虚浮,他身边从不缺女人,眼下他只享受追踪猎艳的乐趣,至于以后平淡如水的年年月月,他可能想都没有想过,我跟他根本就不是同一路人。”

    临湘道,“正因为不是同一路人走到一起才难为珍贵嘛!”

    “你少胡说!”

    希孟微微一笑,“我看啊,你也是漂浮不定!”

    “可我们不一样,我向往的是大江大海,而他,抱着他的汴河就足以聊慰平生咯。”

    “听你这话的气魄,你是要做皇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