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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闹大了

    京城,又热闹了。

    当然不如上次的弑师案,但更加奇葩,更加惹人发笑。

    据说有一趣人,为了替公主翻案,大闹顺天府府衙,结果被人给扔出来了。

    这人还不罢休,将状纸贴在墙上,给围过来的百姓细细讲了一段评书,名叫《公主受难记》。

    别说,这人讲评书真是一把好手,引经据典,妙趣横生,引来的百姓越来越多,甚至堵了府衙前面的大道,最后都听得落了眼泪,大声为公主叫屈,为大明叫屈。

    堂堂大明公主受了冤屈,且不能得到纠正,市井小民还有得活嘛!

    这还不止,这人还要在自己住的酒楼大摆宴席,说是要把这段评书讲上三天三夜,捧场的都能有一杯水酒喝,一小盘酱菜吃。

    一时间,大半个京城都在看热闹。

    “沈兄,你能来看我,我真得很高兴。当日你走得急,我没来得及解释,你与嫂嫂的故事,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

    宋七正言笑晏晏,拉来看望他的沈万三进自己房间,准备好好地解释一下。

    无非就是两人家乡相隔“不远”,沈万三的商誉远近闻名,一些八卦秘闻也就随着传出了。

    作为同样对做生意有一些兴趣的江西学子,听到一些风牛马不相及的街巷趣事,也就不足称奇。

    谁知沈万三并不听他详细解释,握紧了宋七正的手,满面后悔:

    “宋兄弟,这些不必多说了,兄弟言行坦荡如斯,定不是那种阴谋小人。我只后悔,当日我要是能多劝劝你,也不至于眼睁睁看你闯出如此大祸。”

    宋七正咧嘴笑道:

    “沈兄多虑了吧,当今陛下承仁宗皇帝遗风,又开明豁达,料想不会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就治我的罪。”

    沈万三叹了口气,他没想到精明的宋兄弟会有如此单纯的一面。

    “我回去以后,经我内人一开导,也觉得可能误会了宋兄弟。我不好意思来道歉,就使了些银钱,想着打听公主的事,到时候说给宋兄弟听,谁知还真打听出一些内情来。”

    “这次的弑师案,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还牵扯到大明官员和西洋人的矛盾。”

    “凶案发生之时,西洋人可没打算告状,倒是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们先起的头,纷纷上书,说什么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公主犯法,亦当与庶民同罪,要陛下严惩公主。”

    “我猜着,公主是西洋王妃所生,本身又亲近西洋人,说不得京城的大人们就把对西洋人的不满通过弑师案表达出来,让陛下做一些退让。”

    “弑师案这样严重又涉及皇族威严的案子,陛下不交给三司审理,反而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亲自审理,说不定就是对三司衙门的敲打。当日菜市口,杨阁老明明已经替公主脱了罪,说是西洋火枪的安全不能得到保证,公主却又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未尝不是在保护国家科学院的那些西洋人。”

    “宋兄弟你倒好,把这件已经结定的案子又翻出来,说不定已经得罪三司的大人们了,春闱在即,可要为自己的前途思量啊。”

    宋七正这才明白,原来杨阁老和公主行为的反常,症结在这里。

    这是所有大明官员的共同意志,强如皇帝,在这种意志面前也得低头。

    大明官员大概是想着借助这次机会,打出“西洋技术祸国殃民”的旗号,从根子上击破西洋人的嚣张气焰;公主亲近西洋人,不愿因为自己的事连累他们,更是宁愿被流放也不愿意毁了自家老父亲的“西化”国策。

    宋七正心里悲叹一声,西洋诸国此时正是改头换面如同朝阳初升之际,不趁着这股西风,难道重蹈覆辙吗?

    改革最为艰难,尤其是这种“勾结外邦”,触动的是蛛网一般纵横交错的利益,但若能成功,等于保证了以后近千年的子孙幸福。

    他心里悲戚,面上却装出不在乎的模样:

    “哈哈哈哈,三哥大才,抽丝剥茧,鞭辟入里,我看顺天府尹该你来当。”

    “宋兄弟怎么还有心说笑,不如先离开京城避一避风头吧。”

    两人正说话,房门突然被打开了,除了店小二,还有三个捕快打扮的人。

    宋七正还没反应过来,双臂已经被翻转到背后,痛得他龇牙咧嘴。

    “你是宋七正吧,不好好读书,净干些妖言惑众之事,带走。”

    “三哥,托你照顾下我叔父。”宋七正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还是第一次尝到官府威严,懵逼中还有点害怕,慌乱中还不忘自家叔父:“他就在隔壁,但你不要打扰他,也不要说我的情况,按时送饭就行。”

    酒楼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大都是来蹭吃蹭喝看热闹的,却又看了一场大戏。

    也好在有他们,捕快到底顾忌些,宋七正的胳膊被送还了三十度,背终于挺直了。

    到了顺天府府衙,早有另几个捕快等着,手中还拿着近两米长,胳膊粗细,尾部扁平的仗棍。

    宋七正被压到凳子上,就要扒下裤子,他这时终于慌了,杀猪般叫道:

    “府尹大人,你未接我的状纸,那又为何抓我;既然抓来,总要说明情由,再打不迟。我乃举人,不是平头,你不能违背国法。”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搭理他,眼看捕快的手已经摸到他屁股上,宋七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索性不再对着空气呼喊,周身正气浩荡,绿光盈满天地,朝着周围的捕快们厉声说道:

    “大明律没有未声明缘由就先打的条例,就是越级上告先笞五十,府尹大人也得接了我的状纸。你们这样胡乱施为,若是太祖年间,要被绑缚入京治罪的,府尹大人到时候定要你们顶罪,推脱说是你们自己的主意。”

    “每年几两银子的俸禄,你玩什么命啊!”

    宋七正话语传出,周围的捕快动作变得迟疑,四目相对,又齐齐看向大堂侧面的屏风。

    屏风后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顺天府尹王骥,一个是二十多岁的英俊青年人,比宋七正略差一些,正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庶吉士张居正。

    王骥无奈的很,气得胡子都在抖:

    “张大人,你看到了吧,这学子泼皮得很。哼,我要不是爱才,上次就得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三天不能下地,看他还嚷嚷什么。”

    张居正心里乐了,面上却依旧严肃:

    “无妨,自保的手段而已,这些捕快被他气势一荡,浑身的凶气去了七分,倒真成了指证咱俩的明灯了。”

    “是啊,十五岁进入乡贤境界,十八岁中举,是个有才的,就是不通事务。”

    “王大人可莫要被他蒙骗了,他那一纸诉状,是个明白人却又不点透,揣着糊涂骂咱们呢。”

    “哦?这我却疏漏了,张大人到底是陛下身边的人,又是杨阁老的学生,眼光就是比我毒啊。”

    张居正一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大人勿怪,居正鲁莽。”

    王骥摆摆手,毫不在意:

    “哎,张大人何必自谦,我说的话真心实意。”

    “你的《论时政疏》虽然未被采纳,可到底凭借这个主张晋级了大儒境,可见眼光非凡;这个宋七正,我看说的也没错么,自陛下推行亲近西洋的国策以来,官员们多有阻拦,既不愿俯下身子了解西洋技术,又不愿听从陛下主张,眼光局限在道统之争上,战争一起,道统却救不了大明。”

    “反倒这个年轻学子,眼光独到,对西洋火器又多有了解,竟超过了绝大多数大明官员,大明之幸啊。昨天我去找了鸿胪寺主簿赵士桢,参详宋七正关于火器的看法,他竟也表示正确无误,还夸赞了宋七正呢。”

    “我混迹官场多年,到底成了老油条了,论眼光,轮魄力,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咯。”

    张居正听了,暗暗记下,府尹大人这是要他传话呢:

    “王大人之言,居正受教,此时回想《论时政疏》,确实多有不合时宜之处,发了牢骚又没有办法解决,倒是给陛下平添麻烦。”

    王骥大笑:

    “哈哈哈哈,张大人误会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对了,人我抓来了,后面怎么做,陛下可有吩咐?”

    “好!好!好!连续三个好字,这是陛下原话。”张居正装模作样,换了一副腔调。

    王骥不由大惊,心里苦:

    “...张大人呀,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让我打板子?十板子下去,我倒宁愿自己挨了。”

    张居正心里叹息,腔调里已有了一丝悲戚:

    “官员们想打我板子,可又不敢真得动手,既然如此,我就自己打自己吧,给他们个说法。”

    “这也是陛下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