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诡现
和老吴一样，陆璃安顿在荆门县衙客房。
老吴戏言道：“双修也能巩固境界。”
“你一动起来便没完没了。”陆璃执意不肯，直接将老吴推到门外。幻境中虽已轻车熟路，现实中第一次的猛烈还是让她有些生疼。
城南吕府。
老吴慢悠悠地走在城南的街道。不似上次来时的诡异，这次阳光明媚，天朗气清。
经此一事，老吴有几点尚未分明。一是心魔是为何要找吕素素，二是心魔如何影响吕父，让明心寺的和尚找吕素素。最后一点，明心寺外地下魔窟中的白骨从何而来。
还有一件事，柳二爷所言林家家事又是何事？
路上行人不少，老吴慢慢走着。走到吕府附近，发现一个道士，感觉有些面熟，似是之前见过一面。想了许久，才想起他就是那个之前向吕素素讨银百两的李姓道士。
老吴初见此人，觉得他与凡人无异，如今再见此人，觉得他与凡人有些不同，却又看不出差别何在。
那道人看见老吴，快步走来，道：“贫道李薅之，有几个问题想问。”
眼见这道士招呼也不打，直接自报家门上前盘问，老吴按住不悦，觉得他的问题或许与吕素素有关，便道：“问吧。”
“那吕素素七日前经历了什么？”李薅之问道，神色十分不解。
实话老吴自然是不会说的，老吴也没想到这道士能把时间问得这么精准，答道：“七日前于明心寺外地底魔窟罹难。”
“不对，不对！”那道士大叫起来，“她的命格不是慢慢逝去，而是直接消失了。”
“仙人境之上的妖魔，有些能改变凡人的命格。”老吴淡淡说道。这道士能看到这么多东西，有些不同寻常。
李薅之掐着手指盘算什么，说道：“仙人改凡人命途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吕素素何至于此？如果我之前所见不假，吕素素身上的那道符便是命定之物，她不肯断此命，便要承命之灾。可我当时看她命中无恙，如今却看不见她的命格，就连吕府都和她断了命中的联系，奇也怪哉！”
老吴问道“你去吕府看过了？”
“看过了。”李薅之答道，“吕韦七日前死了，听周边邻坊说丧礼甚是潦草，吕素素变卖家产，遣散奴仆，投奔远房亲戚了。我也是一日前刚刚得知。”
“不得其解，想不明白啊！”李薅之似乎对此十分苦恼，对老吴说：“你不修命道，自然无法理解其中的玄妙。”说完竟自顾自走了。
老吴心想：“我虽不修命道，但我知其中因果，这道士还是挺有手段的。”
李道士走后，老吴去吕府绕了一圈。吕府中做白事的装饰还未撤下，却已经没了从前居住的人。他自问不能比那道士从吕府中看出更多的东西，便想着和陆璃再去那明心寺看看。毕竟那心魔行事，大都托佛门之手，或许能在那里发现一二端倪。
三日后，陆璃出关。抱剑而立，粗布麻衣依旧，只是眉宇间多出许多温婉。现在的她，眼眸中不仅有自己的剑，还有眼前的人。
老吴细细跟她描述吕府之事，包括前因后果，连同李薅之的话也一并复述。期间自然少不了一番耳鬓厮磨。
……
“李薅之我有所耳闻，近几年行走中域，虽说名号有些古怪，但风声颇多，听闻是抱朴子的弟子，也不知真假。”陆璃脸上的红润还未散去，贴在老吴的胸口，道：“你就知道作践我，三天不见一上来就动手动脚，也全不顾外面有没有人。我刚才感觉到客馆的侍从来了一下，然后又走了的。”
“阵法隔音，外面也听不到。”老吴一手跌落低谷，一手攀上高峰，说道，“我总感觉地底魔窟背后的邪祟并未走远，妖魔借明心寺和尚之手行事，什么时候再去明心寺看看，应该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那你还在这里作怪！现在就走。”陆璃按住老吴不懂分寸的手，起身披上衣服，也不顾胸前泄露的春光，直接整理起青丝，“除魔卫道本就我辈本分，再说破境后还未出手过，正好去寻妖魔试剑。”
二人穿好衣裳，直奔明心寺而去。陆璃是早晨出的关，现在已然到了午后。出了城，陆璃便带着老吴破空而去。
穿梭空间，这是仙人境修士独有的能力，看得老吴心驰神往。虽然某些专修空间之道的修士在成仙之前也能利用空间，但并不实用。得亏是陆璃根基雄厚，破境后又有大量仙露迅速稳定境界，带人穿梭空间才显得如此轻松。曹文做了那么多年的徐家弟子，老吴也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一滴仙露。
二人在明心寺前落下，寺庙大门紧闭，寂静无声，却有一股恶臭。意识到有些不妙，陆璃推了推门，有些阻碍，用力将寺门推开一条缝，却险些被吓了一跳，只见几个僧人硬生生凑在门口，脸上都是可怖的血迹，眼珠已经完全泛白。他们的双手扒在门上，血肉模糊，像是逃离身后的什么东西。
陆璃离得近看得仔细，甚至看到一只在僧尸眼角产卵的青蝇，然后便被老吴拉到身后。她这些年历练的过程中，见过不少妖魔祸害过的尸体惨相，一时倒也觉得寻常。老吴虽然见过不少尸体，可要么是远远观望，要么是死去许久不成人形。如今见到这般骇人惨相的倒是头次，一时脸色都有些白。
陆璃反手拉住老吴，道：“翻墙进去吧。”
二人绕到墙边，跳上墙头，俯瞰明心寺，发现僧人尸体不少，而且都呈外逃状。两人观察得仔细，发现所有尸体的心口处都有一个窟窿。
老吴瞬间想到了陈菁所说的心魔。
“这么多新丧之尸聚集在此，就怕尸变。”陆璃小声说道。
老吴在林家后山也看到过一次尸变。他猜林家肯定藏着不为人道的秘密，这也解释了柳二爷为何说“这是林家家事”。
尸变倒是对修士威胁不大，只是一旦产生极难除尽，然后感染活人，对凡人极具威胁。史上就有尸变感染边境一城的例子，等到修士发现的时候城中已无一个活人。
老吴决定先和荆门刘县令知会一声，让他封锁此处，免得尸变害民。
一道传讯光符发出，老吴跟着陆璃跳下墙头。通往佛堂大殿的路上，一具具僧尸仿佛在生前要逃离身后的大恐怖。
走到大殿门口，陆璃停下脚步，老吴也停了下来。大殿的大门敞开，庄严的佛像，金光闪闪的烛台，一个虔诚的老僧盘坐在佛像前。佛像拈花而笑，老僧面向佛陀。
陆璃用手指了指老僧，老吴瞬间会意，二人一左一右，想绕到老僧侧边。谁知二人刚动，那老僧的脖子竟“嘎吱嘎吱”地转了半圈，空无一物的眼窝下是满脸干涸的血痕，用嘶哑如同破烂风箱般的声音说道：“二位施主，可看到老衲的心了？”
话音刚落，老吴便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躁动起来，逆流直冲心脏，顿时闷哼一声。他这倒是知道了那些僧人死相为何如此凄惨，全身血液逆流，七窍充血心脏爆开。自己刚入化神的境界尚且有些承受不住，何况那些毫无修为的普通和尚？
陆璃出剑砍向老僧脖颈，却被老僧扭曲关节的手臂挡住，传出金铁之声。陆璃一击不成便退，那老僧便欺身而上，如同附骨之蛆，以掌成爪拍向陆璃。陆璃横剑抵挡，却直接被一爪拍飞，将殿门旁的墙壁撞倒后才堪堪停住。
眼见陆璃被击退，老吴飞剑阻拦老僧追击，却被老僧直接握住剑锋，甩向一边。
以锋锐著称的剑竟在这老僧精铁般的身躯下成了笑话。陆璃双手持剑，迎面斜劈追来的老僧。老僧左手挡剑，右手顺势抓向陆璃肩膀，陆璃抽剑回身，不敢硬接老僧这一击，直接闪身破开空间，回到老吴身旁。
陆璃对老吴说道：“这僧人力大无穷，双臂犹如精铁，像是死物，空有一身蛮力，你去帮我压阵。”
老吴闻言，御剑腾上空中，下方的陆璃和那老僧又战了起来。陆璃以闪避为主，偶尔也出一两剑，却被老僧以手臂挡下。
铿锵一声，陆璃这一剑绕开了老僧的防守，刺入肋下，但余势也只刺入一寸便得抽剑回防。
“真硬。”陆璃穿过空间，回到老吴身边，一双好看的蛾眉蹙起。那老僧不通道法，只能在地面干看着在空中的二人。
“精力无穷无尽，而且不似没有灵智。”陆璃补充道，破境仙境第一战，竟碰到这么一个不惧疼痛的铁疙瘩，她也是无可奈何，“这身躯的强度依我之见都和圣人差不多，只是力量流失太多威能不显，否则我都不一定能挡住。”
老吴说道：“我刚才又发了一道光符传讯林家求援，凭我二人之力并不能灭杀此魔，当务之急是禁锢他。”
陆璃点头称是，便取出一千二百口剑，浮掠空中，组成剑阵。一时漫天寒光剑影，锋锐的剑气汇聚成一头巨大的兵戈之龙。
“九锋化龙剑阵！”陆璃右手并作剑指，朝地面的老僧斩下。
剑身为骨，剑气为身，兵戈之龙睁开双瞳，迸出刺目寒光，右爪抬起，抓向老僧。周围布满了剑气，犹如沼泽，让其中之人寸步难行。那老僧被剑气所困，衣袍均已破裂，身上多出一道道白痕，咆哮嘶吼，不停挣扎，怒拍龙形灵体。每次与龙身的对撞，都会引起“咔嚓”的碎裂声，然后剑阵中对应的数十只剑断裂落下，陆璃又取出新剑补上，龙鸣剑吟不绝于耳。
龙身之中，有九柄剑最为亮眼，老吴猜测应该与陆璃的佩剑层次相差无几。那些碎裂的剑对于金丹修士来说亦可称做宝剑，如今却被陆璃当做布阵的材料消耗。阔绰的身家让老吴怀疑自己给她十滴圣血是打肿脸充胖子。
老吴打定主意找个地方将手中的圣血卖个三五滴出去，否则不至于平时连好酒都喝不起。
光符传讯只用须臾，化神修士从长林全力赶到荆门也只须半个时辰，若来者是林家的仙人境那么只会更快。
半柱香后，远方的一声鹤唳传来，老吴身边瞬间多出三道身形。为首者老吴碰巧认得，是林家族学教书先生林稗，此时他摊开画卷，身旁的仙鹤飞入其中，化作一幅鹤唳华亭图，被林稗收起。
其余两位林家老者老吴并不认得，想来应该也是林家的长老，身上的气息层次与刚破境的陆璃差不多。
林稗看向陆璃，又看向被剑阵困住的老僧，赞道：“剑宗果然名不虚传，那魔尸接下来交给老夫便可。”说完便拿出一本书册，和身边二人一起，催动法力。书册化作一座山峰，朝老僧镇压而下。陆璃收起剑阵，退至一旁。
老吴听得林家有件圣宝，唤做书山，也是林苒“万卷才女”名号的出处，只因她和书山最为契合。想来传言中的“书山”就是此物了，也难怪需要三位大儒来催动。
书山的虚影逐渐消失，书册合页，那老僧也不见踪影。林稗右手一招，书册便飞回到手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半响才苦笑道：“难怪力量差了这么多，魔心丢了。”
听闻此言，另外两位林家长老也有些苦涩，其中一人道：“好歹尸身回来了。”
老吴和陆璃都有些困惑，林稗也看到他们的神情，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今朝仿古制称夏已有万年，万年之前是大周，大周之前是大商，大商之前是大夏。先祖一脉，正是承于大商。”
林稗抚须道来：“林家祖地深处葬有一尸，年代久远考究不详，疑似商末人物。其怨气深厚，凝结在心，化作心魔，难以化解，先祖便想了个法子，以尸镇怨，以毒攻毒。可两月前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各地魔患纷起，林家后山的阴尸也受到侵染，暴动走失，以至于让这祸患逃了出来。林家此次田猎目的之一便是寻它。”
“可是啊”，林稗叹了口气，“其一身怨气凝结的心脏却依旧不知下落。纵此祸患，必然祸害人间啊！”
老吴猜到林稗所说必有隐瞒，也知道魔心是被陈菁拿走，便道：“明心寺外地底魔窟尸骸众多，还有一具蛇妖之尸，似为其所控，先生可知缘由？”
“哦？带我等去看看。”林稗精神大震，或能发现魔心线索。
老吴和陆璃便带着三人再下魔窟，寻到了蛇尸。
“当时情形如何？”林稗看了蛇尸心口处光滑如镜的切口，又看了看蛇尸身上的剑痕，盯着陆璃问道。在他看来，破境仙人境的陆璃最有可能知晓魔心的去向。
陆璃摇头道：“曹文用出大挪移符，我和吴雨皆被引入幻境。出来时，蛇尸就已成这个样子了。”
老吴点头，表示所见情形如一。
其中一位长老身上清光大盛，上前颂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吴知道，这是儒家戒律之法。
那长老又颂道：“君子无妄言，当坦诚相待。”
依旧没什么反应，那长老才收起戒律之术，对林稗道：“没问题，未被魔心附过身。”
林稗道：“人没事就好，只是真叫那魔心走了，此乃我林家之罪。”
接着道：“我等要回长林封印此尸，尔等有何打算？徐家这次外派来的几人近些天全被召回东海，你可直接前往东海去寻。”
老吴作揖道：“打算了却此事便回东海，如今正要去徐家面见世子。”
“天守山剑宗，最近长城外可有些不宁，你师门可有传讯？”林稗问向陆璃。
陆璃答道：“未有传讯，但纵使北域魔族有乱，也有长城可作屏障。届时师门少不得协防雁门关。”
东海徐家、冀州司马家、陇右李家，包括北地三宗，衡山真武门、天守山剑宗、雪城夜寒宫，因为毗邻长城，所以经常会接到朝廷调令，要求协防长城并运送物资，并免除辖地税收和纳贡。
中域北境除了这六家之外，还有五大魔宗之一的血神教，他们就在阴山，虽然不受正道待见，但朝廷发派调令时也不会不听。
林稗等人走后，老吴对陆璃说道：“现在已经九月份了，我要回一趟东海，世子有些事交代，来年也不知道会在哪。”
二人腾上高空，看见远处荆门县的厢军正往明心寺赶来，陆璃说道：“我已经出来游历了两年，也没想到这么快便破入仙境，也该回去看看师傅了。既然你现在有事，那来年你一定要来剑宗找我。”陆璃挽着老吴的手臂，语气轻柔，却十分坚定。
老吴笑道：“好，来年一定去剑宗，顺便拜访一下你师傅他老人家。”
陆璃提到过，她是小时候被师傅璇玑剑圣抱回剑宗的流浪儿，师傅对她有养育之恩，如今她寻得道侣，不能不回去拜访。
荆门多林，近郊又是麦田。金秋九月，这时树叶还未变黄，凉爽的风先翻滚起一层层麦浪，又抚过一山山的翠林。
执子之手，就连赶路都变得惬意与舒畅。
老吴戏言道：“双修也能巩固境界。”
“你一动起来便没完没了。”陆璃执意不肯，直接将老吴推到门外。幻境中虽已轻车熟路，现实中第一次的猛烈还是让她有些生疼。
城南吕府。
老吴慢悠悠地走在城南的街道。不似上次来时的诡异，这次阳光明媚，天朗气清。
经此一事，老吴有几点尚未分明。一是心魔是为何要找吕素素，二是心魔如何影响吕父，让明心寺的和尚找吕素素。最后一点，明心寺外地下魔窟中的白骨从何而来。
还有一件事，柳二爷所言林家家事又是何事？
路上行人不少，老吴慢慢走着。走到吕府附近，发现一个道士，感觉有些面熟，似是之前见过一面。想了许久，才想起他就是那个之前向吕素素讨银百两的李姓道士。
老吴初见此人，觉得他与凡人无异，如今再见此人，觉得他与凡人有些不同，却又看不出差别何在。
那道人看见老吴，快步走来，道：“贫道李薅之，有几个问题想问。”
眼见这道士招呼也不打，直接自报家门上前盘问，老吴按住不悦，觉得他的问题或许与吕素素有关，便道：“问吧。”
“那吕素素七日前经历了什么？”李薅之问道，神色十分不解。
实话老吴自然是不会说的，老吴也没想到这道士能把时间问得这么精准，答道：“七日前于明心寺外地底魔窟罹难。”
“不对，不对！”那道士大叫起来，“她的命格不是慢慢逝去，而是直接消失了。”
“仙人境之上的妖魔，有些能改变凡人的命格。”老吴淡淡说道。这道士能看到这么多东西，有些不同寻常。
李薅之掐着手指盘算什么，说道：“仙人改凡人命途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吕素素何至于此？如果我之前所见不假，吕素素身上的那道符便是命定之物，她不肯断此命，便要承命之灾。可我当时看她命中无恙，如今却看不见她的命格，就连吕府都和她断了命中的联系，奇也怪哉！”
老吴问道“你去吕府看过了？”
“看过了。”李薅之答道，“吕韦七日前死了，听周边邻坊说丧礼甚是潦草，吕素素变卖家产，遣散奴仆，投奔远房亲戚了。我也是一日前刚刚得知。”
“不得其解，想不明白啊！”李薅之似乎对此十分苦恼，对老吴说：“你不修命道，自然无法理解其中的玄妙。”说完竟自顾自走了。
老吴心想：“我虽不修命道，但我知其中因果，这道士还是挺有手段的。”
李道士走后，老吴去吕府绕了一圈。吕府中做白事的装饰还未撤下，却已经没了从前居住的人。他自问不能比那道士从吕府中看出更多的东西，便想着和陆璃再去那明心寺看看。毕竟那心魔行事，大都托佛门之手，或许能在那里发现一二端倪。
三日后，陆璃出关。抱剑而立，粗布麻衣依旧，只是眉宇间多出许多温婉。现在的她，眼眸中不仅有自己的剑，还有眼前的人。
老吴细细跟她描述吕府之事，包括前因后果，连同李薅之的话也一并复述。期间自然少不了一番耳鬓厮磨。
……
“李薅之我有所耳闻，近几年行走中域，虽说名号有些古怪，但风声颇多，听闻是抱朴子的弟子，也不知真假。”陆璃脸上的红润还未散去，贴在老吴的胸口，道：“你就知道作践我，三天不见一上来就动手动脚，也全不顾外面有没有人。我刚才感觉到客馆的侍从来了一下，然后又走了的。”
“阵法隔音，外面也听不到。”老吴一手跌落低谷，一手攀上高峰，说道，“我总感觉地底魔窟背后的邪祟并未走远，妖魔借明心寺和尚之手行事，什么时候再去明心寺看看，应该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那你还在这里作怪！现在就走。”陆璃按住老吴不懂分寸的手，起身披上衣服，也不顾胸前泄露的春光，直接整理起青丝，“除魔卫道本就我辈本分，再说破境后还未出手过，正好去寻妖魔试剑。”
二人穿好衣裳，直奔明心寺而去。陆璃是早晨出的关，现在已然到了午后。出了城，陆璃便带着老吴破空而去。
穿梭空间，这是仙人境修士独有的能力，看得老吴心驰神往。虽然某些专修空间之道的修士在成仙之前也能利用空间，但并不实用。得亏是陆璃根基雄厚，破境后又有大量仙露迅速稳定境界，带人穿梭空间才显得如此轻松。曹文做了那么多年的徐家弟子，老吴也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一滴仙露。
二人在明心寺前落下，寺庙大门紧闭，寂静无声，却有一股恶臭。意识到有些不妙，陆璃推了推门，有些阻碍，用力将寺门推开一条缝，却险些被吓了一跳，只见几个僧人硬生生凑在门口，脸上都是可怖的血迹，眼珠已经完全泛白。他们的双手扒在门上，血肉模糊，像是逃离身后的什么东西。
陆璃离得近看得仔细，甚至看到一只在僧尸眼角产卵的青蝇，然后便被老吴拉到身后。她这些年历练的过程中，见过不少妖魔祸害过的尸体惨相，一时倒也觉得寻常。老吴虽然见过不少尸体，可要么是远远观望，要么是死去许久不成人形。如今见到这般骇人惨相的倒是头次，一时脸色都有些白。
陆璃反手拉住老吴，道：“翻墙进去吧。”
二人绕到墙边，跳上墙头，俯瞰明心寺，发现僧人尸体不少，而且都呈外逃状。两人观察得仔细，发现所有尸体的心口处都有一个窟窿。
老吴瞬间想到了陈菁所说的心魔。
“这么多新丧之尸聚集在此，就怕尸变。”陆璃小声说道。
老吴在林家后山也看到过一次尸变。他猜林家肯定藏着不为人道的秘密，这也解释了柳二爷为何说“这是林家家事”。
尸变倒是对修士威胁不大，只是一旦产生极难除尽，然后感染活人，对凡人极具威胁。史上就有尸变感染边境一城的例子，等到修士发现的时候城中已无一个活人。
老吴决定先和荆门刘县令知会一声，让他封锁此处，免得尸变害民。
一道传讯光符发出，老吴跟着陆璃跳下墙头。通往佛堂大殿的路上，一具具僧尸仿佛在生前要逃离身后的大恐怖。
走到大殿门口，陆璃停下脚步，老吴也停了下来。大殿的大门敞开，庄严的佛像，金光闪闪的烛台，一个虔诚的老僧盘坐在佛像前。佛像拈花而笑，老僧面向佛陀。
陆璃用手指了指老僧，老吴瞬间会意，二人一左一右，想绕到老僧侧边。谁知二人刚动，那老僧的脖子竟“嘎吱嘎吱”地转了半圈，空无一物的眼窝下是满脸干涸的血痕，用嘶哑如同破烂风箱般的声音说道：“二位施主，可看到老衲的心了？”
话音刚落，老吴便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躁动起来，逆流直冲心脏，顿时闷哼一声。他这倒是知道了那些僧人死相为何如此凄惨，全身血液逆流，七窍充血心脏爆开。自己刚入化神的境界尚且有些承受不住，何况那些毫无修为的普通和尚？
陆璃出剑砍向老僧脖颈，却被老僧扭曲关节的手臂挡住，传出金铁之声。陆璃一击不成便退，那老僧便欺身而上，如同附骨之蛆，以掌成爪拍向陆璃。陆璃横剑抵挡，却直接被一爪拍飞，将殿门旁的墙壁撞倒后才堪堪停住。
眼见陆璃被击退，老吴飞剑阻拦老僧追击，却被老僧直接握住剑锋，甩向一边。
以锋锐著称的剑竟在这老僧精铁般的身躯下成了笑话。陆璃双手持剑，迎面斜劈追来的老僧。老僧左手挡剑，右手顺势抓向陆璃肩膀，陆璃抽剑回身，不敢硬接老僧这一击，直接闪身破开空间，回到老吴身旁。
陆璃对老吴说道：“这僧人力大无穷，双臂犹如精铁，像是死物，空有一身蛮力，你去帮我压阵。”
老吴闻言，御剑腾上空中，下方的陆璃和那老僧又战了起来。陆璃以闪避为主，偶尔也出一两剑，却被老僧以手臂挡下。
铿锵一声，陆璃这一剑绕开了老僧的防守，刺入肋下，但余势也只刺入一寸便得抽剑回防。
“真硬。”陆璃穿过空间，回到老吴身边，一双好看的蛾眉蹙起。那老僧不通道法，只能在地面干看着在空中的二人。
“精力无穷无尽，而且不似没有灵智。”陆璃补充道，破境仙境第一战，竟碰到这么一个不惧疼痛的铁疙瘩，她也是无可奈何，“这身躯的强度依我之见都和圣人差不多，只是力量流失太多威能不显，否则我都不一定能挡住。”
老吴说道：“我刚才又发了一道光符传讯林家求援，凭我二人之力并不能灭杀此魔，当务之急是禁锢他。”
陆璃点头称是，便取出一千二百口剑，浮掠空中，组成剑阵。一时漫天寒光剑影，锋锐的剑气汇聚成一头巨大的兵戈之龙。
“九锋化龙剑阵！”陆璃右手并作剑指，朝地面的老僧斩下。
剑身为骨，剑气为身，兵戈之龙睁开双瞳，迸出刺目寒光，右爪抬起，抓向老僧。周围布满了剑气，犹如沼泽，让其中之人寸步难行。那老僧被剑气所困，衣袍均已破裂，身上多出一道道白痕，咆哮嘶吼，不停挣扎，怒拍龙形灵体。每次与龙身的对撞，都会引起“咔嚓”的碎裂声，然后剑阵中对应的数十只剑断裂落下，陆璃又取出新剑补上，龙鸣剑吟不绝于耳。
龙身之中，有九柄剑最为亮眼，老吴猜测应该与陆璃的佩剑层次相差无几。那些碎裂的剑对于金丹修士来说亦可称做宝剑，如今却被陆璃当做布阵的材料消耗。阔绰的身家让老吴怀疑自己给她十滴圣血是打肿脸充胖子。
老吴打定主意找个地方将手中的圣血卖个三五滴出去，否则不至于平时连好酒都喝不起。
光符传讯只用须臾，化神修士从长林全力赶到荆门也只须半个时辰，若来者是林家的仙人境那么只会更快。
半柱香后，远方的一声鹤唳传来，老吴身边瞬间多出三道身形。为首者老吴碰巧认得，是林家族学教书先生林稗，此时他摊开画卷，身旁的仙鹤飞入其中，化作一幅鹤唳华亭图，被林稗收起。
其余两位林家老者老吴并不认得，想来应该也是林家的长老，身上的气息层次与刚破境的陆璃差不多。
林稗看向陆璃，又看向被剑阵困住的老僧，赞道：“剑宗果然名不虚传，那魔尸接下来交给老夫便可。”说完便拿出一本书册，和身边二人一起，催动法力。书册化作一座山峰，朝老僧镇压而下。陆璃收起剑阵，退至一旁。
老吴听得林家有件圣宝，唤做书山，也是林苒“万卷才女”名号的出处，只因她和书山最为契合。想来传言中的“书山”就是此物了，也难怪需要三位大儒来催动。
书山的虚影逐渐消失，书册合页，那老僧也不见踪影。林稗右手一招，书册便飞回到手上，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半响才苦笑道：“难怪力量差了这么多，魔心丢了。”
听闻此言，另外两位林家长老也有些苦涩，其中一人道：“好歹尸身回来了。”
老吴和陆璃都有些困惑，林稗也看到他们的神情，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今朝仿古制称夏已有万年，万年之前是大周，大周之前是大商，大商之前是大夏。先祖一脉，正是承于大商。”
林稗抚须道来：“林家祖地深处葬有一尸，年代久远考究不详，疑似商末人物。其怨气深厚，凝结在心，化作心魔，难以化解，先祖便想了个法子，以尸镇怨，以毒攻毒。可两月前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各地魔患纷起，林家后山的阴尸也受到侵染，暴动走失，以至于让这祸患逃了出来。林家此次田猎目的之一便是寻它。”
“可是啊”，林稗叹了口气，“其一身怨气凝结的心脏却依旧不知下落。纵此祸患，必然祸害人间啊！”
老吴猜到林稗所说必有隐瞒，也知道魔心是被陈菁拿走，便道：“明心寺外地底魔窟尸骸众多，还有一具蛇妖之尸，似为其所控，先生可知缘由？”
“哦？带我等去看看。”林稗精神大震，或能发现魔心线索。
老吴和陆璃便带着三人再下魔窟，寻到了蛇尸。
“当时情形如何？”林稗看了蛇尸心口处光滑如镜的切口，又看了看蛇尸身上的剑痕，盯着陆璃问道。在他看来，破境仙人境的陆璃最有可能知晓魔心的去向。
陆璃摇头道：“曹文用出大挪移符，我和吴雨皆被引入幻境。出来时，蛇尸就已成这个样子了。”
老吴点头，表示所见情形如一。
其中一位长老身上清光大盛，上前颂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老吴知道，这是儒家戒律之法。
那长老又颂道：“君子无妄言，当坦诚相待。”
依旧没什么反应，那长老才收起戒律之术，对林稗道：“没问题，未被魔心附过身。”
林稗道：“人没事就好，只是真叫那魔心走了，此乃我林家之罪。”
接着道：“我等要回长林封印此尸，尔等有何打算？徐家这次外派来的几人近些天全被召回东海，你可直接前往东海去寻。”
老吴作揖道：“打算了却此事便回东海，如今正要去徐家面见世子。”
“天守山剑宗，最近长城外可有些不宁，你师门可有传讯？”林稗问向陆璃。
陆璃答道：“未有传讯，但纵使北域魔族有乱，也有长城可作屏障。届时师门少不得协防雁门关。”
东海徐家、冀州司马家、陇右李家，包括北地三宗，衡山真武门、天守山剑宗、雪城夜寒宫，因为毗邻长城，所以经常会接到朝廷调令，要求协防长城并运送物资，并免除辖地税收和纳贡。
中域北境除了这六家之外，还有五大魔宗之一的血神教，他们就在阴山，虽然不受正道待见，但朝廷发派调令时也不会不听。
林稗等人走后，老吴对陆璃说道：“现在已经九月份了，我要回一趟东海，世子有些事交代，来年也不知道会在哪。”
二人腾上高空，看见远处荆门县的厢军正往明心寺赶来，陆璃说道：“我已经出来游历了两年，也没想到这么快便破入仙境，也该回去看看师傅了。既然你现在有事，那来年你一定要来剑宗找我。”陆璃挽着老吴的手臂，语气轻柔，却十分坚定。
老吴笑道：“好，来年一定去剑宗，顺便拜访一下你师傅他老人家。”
陆璃提到过，她是小时候被师傅璇玑剑圣抱回剑宗的流浪儿，师傅对她有养育之恩，如今她寻得道侣，不能不回去拜访。
荆门多林，近郊又是麦田。金秋九月，这时树叶还未变黄，凉爽的风先翻滚起一层层麦浪，又抚过一山山的翠林。
执子之手，就连赶路都变得惬意与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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