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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得意与失意

    夜静更深,半轮明月挂空。

    张无痕跟随李玄鉴走到了云居湖旁,李玄鉴转头,示意赵翼不要跟过来,然后对张无痕伸出手,张无痕笑盈盈地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乖乖地跟他走在了桥上。这桥名作半月亭廊,天上正是半月之色,李玄鉴觉得这桥通到了月上。

    过了半月亭廊,来到听溪阁。李玄鉴将张无痕拉到自己身边,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你在看什么?”张无痕笑嘻嘻地仰头问他。

    “看你呀。”

    “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哪儿都好看。比这月色更美,比这星星更亮。”

    看她一脸红晕,李玄鉴摸了摸她的小脸,觉得触手滚烫,便问道:“你是不是醉了?”

    “醉了?没有吧!”

    “醉了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的,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真的吗?”

    “那你头晕吗?”

    “有一点儿,这就是醉吗?”

    “是呀!”

    “哦,那我是醉了。那,你看我都承认自己醉了,所以我没醉,是吧?”

    李玄鉴被她逗乐了。张无痕靠在他身上,用小手轻轻地摸了他的嘴唇,道:“你的嘴唇,软软的,甜甜的。”

    李玄鉴觉得张无痕的气息让自己心神荡漾,整个魂灵都飘在了半空,他的脸上霎时升起了比张无痕脸上还要浓重的红晕。

    “你想要我,吻你吗?”

    张无痕点点头。

    李玄鉴俯下身,抱住张无痕,将自己的冲动缓缓地送入她的唇边。

    张无痕觉得他的唇比冬日的炭火还要焦灼,可是这样的焦灼又沁人心脾,让她欲罢不能。她明明是和他吻过两次的,但第一次他吻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有任何感觉。第二次她去主动吻他,又吻得太慌乱了。只有这一次,他的火热与她的动心交织在一起,吻得刚刚好。

    过了许久,张无痕才从李玄鉴的唇边恋恋不舍地分开。李玄鉴自己反而有些难为情,他松开了抱住张无痕的手,看向湖面,想要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张无痕见他身子与自己的距离有些远了,却像个宠物一样蹭了上去,不断地要钻进他怀里。

    “你想干吗?”李玄鉴轻柔地问道。

    “我想吻你。”

    “还说你没醉,不是刚刚吻过吗?”李玄鉴觉得她的闹人有些可爱。

    “我还要。”

    “贪杯!”李玄鉴宠溺地用左手揽了她的腰,又要上前吻她。

    “不行,这次换我来。”

    于是,李玄鉴低了头,凑近了她的脸。张无痕在他唇上盖印章般轻点了一下,之后便紧紧地抱了他,在他怀中睡了去。

    李玄英跟随李玄鉴和张无痕来到云居湖边的时候,赵翼正在湖边远远地向听溪阁观望着。若不是现在身在宫中,赵翼发誓绝不会允许自己离开李玄鉴半步的。可是,即便在宫中,赵翼也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关注着云居湖周边的一切。

    李玄英赶到之时,赵翼宛如惊弓之鸟,以为来了刺客,看到是李玄英,赵翼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世子殿下,您是来找太子殿下吗?”

    “嗯。”

    赵翼刚要上前向李玄鉴通报,一扭头,他与李玄英两人正好看到了李玄鉴和张无痕深情接吻的一幕。赵翼为难地挠了挠头,道:“世子殿下,现在,太子殿下可能不太方便。”

    李玄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中一般。他石化般站在原地,对于眼前的一幕久久不能释怀。

    “……殿下,殿下?世子殿下!”赵翼在李玄英身旁一连呼唤了几声,李玄英才有了回应:“嗯?”

    “您找太子是有什么事吗?要不,我替您转达。”

    李玄英把手中的药瓶反复揉搓了一阵,对赵翼道:“这是醒酒药,替我给无痕姑娘。”

    赵翼接过了药,道:“世子殿下,您真是太有心了!还有遇刺当日,多亏有您,属下感激不尽!太子殿下心中也甚是感激,属下替太子谢过世子。”赵翼脸上几乎要把李玄英视作了活菩萨,就差摆个香炉供起来了。

    “只是路过,我应该做的。”李玄英并不因这感激心情就有所舒畅。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翼看看手中的药,还没来得及再次感谢这药,再回头看向李玄鉴,发现李玄鉴正在向自己招手,随即收了药,赶去了李玄鉴所在的听溪阁。

    张无痕在李玄鉴身边睡着,李玄鉴右臂受伤未愈,只能招呼赵翼抱张无痕回去。张无痕就那样任由赵翼抱回了留瑾苑,被人抱了一路都没醒,躺在床上之后,似睡得更加香甜。

    见李玄鉴还要在张无痕床边多停留一阵,赵翼和留瑾苑的宫人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在房间门外站定,赵翼忽然闻到一丝奇异的香味,仔细辨别了一下,才发现这香味是从自己手臂发出的。想必是刚刚抱了张无痕回来,她身上的香气便留在了自己身上。闻着这香味,赵翼脑海中浮现出了张无痕的样子,他的心跳突然有些加快。

    他不知所措地用手捂了自己的胸口,发现李玄英给他的药还在自己这里,便急忙敲了房门,将药送了进去。

    李玄鉴正在床边,握了张无痕的手在自己的唇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见赵翼送药,问道:“这是什么?”

    “李玄英送来的醒酒药,给张姑娘的。”赵翼觉得房间中的香气愈发浓郁,几乎让他窒息。进门前他想要一并告诉李玄鉴遇刺当日李玄英相助之事的,一进门却忘得一干二净。

    “英弟真是太贴心了!”李玄鉴从瓶中取出一粒,送入张无痕口中,赵翼递了水给李玄鉴,喂张无痕服下。

    屋内的宫灯摇曳不定,忽明忽暗,照在张无痕的脸上,显得她时而朦胧妩媚,时而玲珑白皙。李玄鉴看着张无痕熟睡的样子,有些出神,转头见赵翼还端了水站在一旁,问道:“还有事吗?”

    “呃,没有了。”赵翼心虚般放下水,快步走出了房间。

    “勿动妄念,勿动妄念!”赵翼心中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虽然站到了门外,可是张无痕留在他身上的香气还在,他那颗心不明所以地快速跳动也还在。赵翼运了运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李玄鉴觉得自己在留瑾苑中待的够久了,若是真的留宿于此,宫内指不定又要冒出什么奇葩的传闻。李玄鉴不想因为自己的不谨慎伤害到张无痕,尽管张无痕自己从不在意这些。

    他要离开床边的时候,却发现张无痕拽了自己的外衣。于是,李玄鉴脱了衣服,盖在她身上,又为她加了一床被子,最后招呼留瑾苑的宫人进来,嘱咐了半天,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一出门,赵翼看到李玄鉴没穿外衣,便急忙脱了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在赵翼给李玄鉴披上外衣的时候,李玄鉴盯着赵翼的脸,用异样的眼光问道:“你脸怎么了?”

    “我的脸?怎么了?”

    “满脸通红!”

    “……”

    “你今晚,喝酒了?”

    “没有。”

    “对了,明早记得叫人送醒酒汤来。”说到酒,李玄鉴又想到了醒酒汤。

    “嗯,知道了。”

    “我们回吧。”

    巡城营的值班处,灯火通明,人语喧哗,几个士兵在热热闹闹地喝酒打牌。突然,随着一阵寒风吹入,值班处的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看清了推门之人,士兵们顿时失了血色。

    “副统领,我们,我们这不是因为皇上寿辰,所以,才,才……”一个士兵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李玄英阴沉着脸,扫了一眼屋内,最后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酒壶上,道:“还有酒吗?”

    “我们这就撤了,马上就去值班。”士兵们乱了手脚,胡乱地收拾着。

    “给我拿一瓶。”李玄英指了指桌上的酒。

    什么?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毛病。一个稍微年长,胆子稍大的士兵小心翼翼地说道:“副统领,只剩这一瓶了。要不,我回家给您拿瓶新的,我家里还有。”

    “不用了,就这瓶吧。”李玄英将桌上的半瓶酒拿在手中,道:“改日还你。”说完,便带着酒离开了。

    屋内士兵们张口结舌,半天合不拢嘴。

    “今日不是皇上寿辰吗?副统领来咱们这儿干吗?”

    “莫不是皇上寿宴上缺酒?不应该呀!”

    “副统领平日最讲究了,今日怎么连咱们的剩酒也要拿去喝?”

    “估计不是自己喝吧。”

    “不会是要留下咱们擅离职守的证据吧?”

    ……

    寂静的夜,空荡荡的街,李玄英一人执酒,骑马行街。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去巡城营值班处抢了别人的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的街上,他只知道自己心痛到不能自持,不想回府又无处可去,去到巡城营只是一个意外。看到酒,他只觉得那样的辛辣能让自己暂时忘记心中的痛楚。

    他是什么时候见到张无痕的呢?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失去她了吧。他又是在为什么而痛呢?是因为从来不曾拥有,还是因为从来不曾表达?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或者已经放下,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张无痕身边的一切人和事,可是之前的那一幕,将他重筑的自我击个粉碎。而他能做的,只能是再将那个破碎的自我重新拼凑起来,继续前行。他不知道这样的破碎、拼凑还要反复多少次。

    也许,他应该远离这一切才好,但他不想,他宁愿守着每时每刻都有可能碎成渣的心,和每碎一次都痛彻心扉的苦痛,也要无可救药地靠近她。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事物集世间所有极端情感于一体,那这种奇怪的事物便是爱情了。

    无人的街上,李玄英勒紧了缰绳,近乎疯狂地策马疾驰,直到街道的尽头。

    座下的马大口地喘着粗气,李玄英也累了,他想趴在马背上稍事休息。可事与愿违,他刚刚趴到马背上,便无意识地昏睡过去,他的身子也在马背上不断地倾斜,直到失了平衡,从马上摔落。

    就在李玄英要摔到地上的刹那,有人从路旁屋檐上飞身而下,轻轻地接住了他。李玄英手中的酒瓶滑落地上,他自己却落在别人怀中。

    翌日午时,李玄英缓缓睁开双眼,一瞬间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这时,流黄使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你醒了?我可以把我的胳膊抽出来了吗?”

    李玄英这才发现自己的头枕在别人胳膊上。他急忙翻身坐起,一扭头,流黄使的面孔就出现在离他不到半臂的距离。李玄英避嫌般地站起身,床上的被子也有一半被他拖到了地上,他谨慎地问道:“这是哪儿?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流黄使还半躺在床上,一脸的疲惫和困倦,道:“你怎么每回见我都是一堆的问题。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你再多枕一会儿,我这条胳膊都要废了。”流黄使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埋怨。

    “你可以抽出来的。”

    “我也得能抽得出来啊,还不是你死死地拉着我的胳膊不放。”

    “对不起!”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完了呀?你帮我揉揉吧!”流黄使耍赖一般伸出胳膊。

    李玄英站着没动,道:“你还没回答我,这是哪儿,你怎么找到我的?”

    “这是客栈!我总不能和你露宿街头,也不能带你回府,自然是带你到客栈住一晚。怎么找到你的?那肯定是偶然啊!英雄救美,救少年,呃,救美少年!不足挂齿!”

    流黄使说到后面,不自觉地低了头,若无其事地仍在揉着自己的胳膊。他怎么能告诉李玄英,自己是因为想见他,所以去了同亲王府,结果没等到他回府,便又去宫外守候,之后从他出宫便跟了一路呢?这种事要传了出去,他作为神爵派流黄使的身份得多丢面子!

    可李玄英并不相信他的话,眼神犀利地瞅着他,说道:“你撒谎!你跟踪我!”

    “你想多了!我干吗撒谎?我又为什么跟踪你?你有点儿脑子好不好?自作多情!还我跟踪你。”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为什么跟踪我?”

    “嗯,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跟踪你了,因为我想你。”流黄使见了李玄英的眼睛,心里就什么话也藏不住了,只好诚实地回答了他。

    “你闭嘴!”

    “你看吧,我说了实话,你又不信。那你干吗要问我?”

    李玄英见旁边桌上放了剑,转身就要去取剑。可他没注意到自己脚下还踩了床上掉落的被子,不小心被被子缠住,便要向前扑倒。谁知这被子的另一半还搭在床上,裹了流黄使的身子,李玄英扯着被子向前一扑,流黄使就裹着被子从床上摔到了地上。

    本来流黄使不会这么轻易被人摔到,一来他的心思不在此处,二来李玄英的动作也太突然了些,流黄使就这样随着李玄英的扑倒重重地摔倒在地。

    不幸的是,流黄使在摔倒的瞬间又本能地无意识地想要在空中抓住些什么,而李玄英又正好落在流黄使的前方,所以等两人一扑一摔都落地之后,流黄使发现自己手里扯下了李玄英的裤子,而李玄英便露出了半个屁股在流黄使面前。

    李玄英一回头,看到这么尴尬的一幕,羞愤难当,抬脚就对着流黄使面门踢了过去。流黄使正傻愣愣地看着李玄英的屁股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冷不丁被李玄英踢到了额头,回过神来,忍着疼痛,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不是有意的!”

    李玄英重新站起身,提起裤子。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我的衣服呢?”

    “昨晚你喝多了,弄脏了,我帮你换了。”至于流黄使在帮李玄英换衣服之前还帮他洗了澡——只要想想李玄英的身子,流黄使就觉得给李玄英洗澡的那个时刻妙不可言,但是现在看到李玄英的表情,他是打死也不敢说了。

    李玄英想象了一下昨晚流黄使给自己换衣服的事情,又瞅了瞅眼前的情景,他实在是无地自容,半刻钟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我是好心。你一个小孩子,喝那么多酒干吗?你看,喝醉了多危险。下次如果生气或者伤心,换一种方式吧。”流黄使见李玄英真的很生气,絮絮叨叨地劝慰着。

    李玄英习惯性地从桌上取了一心剑,流黄使提醒道:“这是我的,”看到李玄英一脸严肃,流黄使继续道:“——也是你的,你随意。”

    李玄英这才发现自己拿错了,于是,放下一心剑,换了另外一边的定光剑在手,又取了外面的衣服想要穿上。可是,流黄使给他准备的衣服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不光颜色是他平生从来不穿的白色,衣服的领口还有许多花哨的装饰,李玄英看上一眼都觉得心烦。

    流黄使看出了李玄英对这些衣服的嫌弃,讨好似的说道:“这次是我准备不周,你先凑合穿吧,下次我一定按照你的喜好为你准备。”

    李玄英就像完全没有听到流黄使的话一般,旁若无人地快速穿好衣服,逃出了客栈。

    流黄使自己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中,一手揉了胳膊,一手揉了额头,自言自语道:“我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