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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文延义逃脱

    张青阳要保护文延义,这是文子琢万没料到之事。如果说刳心洞中张青阳救下了文延义还只是出于完成落霞的嘱托,那么,现在听了文延义亲口承认了当年出卖文府的真相,张青阳却仍要坚持护在文延义之前,这让文子琢心中的痛楚又增加了一分。

    “青阳,你说过要与我一同面对,如今真相已明,你却护了这恶人!为什么?”

    张青阳垂下双眼,回忆良久。文子琢所言,于他仍是一片空白,他不记得什么承诺,也不记得自己与文子琢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只是依了落霞的嘱托,执意要站在文延义身旁。

    见张青阳仍是无话,文子琢心急,道;“好,若是我胜了你,还望你让开!”说着,文子琢持剑刺向了张青阳。

    文子琢与张青阳在无觅谷中相伴已是两年,她于他,却依然只是初识,她的记忆依旧是她一个人的孤单。现下,他却又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她又如何能平息心中的不忿。她向他刺出的每一剑,都是她对他的失望和怨念。

    张青阳对于文子琢突然而至的攻击并无惊讶,而文子琢的剑式却更能触动他的神经。张青阳奇怪于眼前的招式如此熟悉,在他的印象中,也有一个女子曾是这般出剑,可是,当他拼命想要忆起这女子之时,他的记忆仿佛又陷入一片混乱。

    又是“雁落长空”,文子琢腰间衣带在华阳剑之下散落,她的外衫落地,露出了内衫。她怔住了——他与她的对战,一如当年,她在他眼中,却已泪流满面。

    张青阳忆起了什么,口中不自觉地说了一句:“合璧剑法。”可他想要继续去抓住记忆的另一端时,他却感到头痛欲裂,抛开了手中之剑,晕倒在地。文子琢疾步迈至张青阳身边,焦急地唤道:“青阳!”

    李玄鉴只顾看了文子琢和张青阳之间的比试,双手却依然挡在张无痕眼前。听到场上情势有变,张无痕轻轻地问道:“空空,发生了什么?”李玄鉴这才想到抽回自己的双手,张无痕看到张青阳倒地,上前为其诊脉。

    摸到张青阳脉搏的刹那,张无痕突然有种特别的熟悉,竟是当初在隐惜谷带她出谷的那个神秘人。尽管张无痕对于其人面貌无甚印象,可是这脉象,张无痕是不会搞错的。只是这人的脉象如此奇特,张无痕也有些棘手。

    查看了张青阳的头部伤痕,诊断清楚,张无痕道:“他头部患有旧疾,如今复发,需尽快辅以针灸治疗,先抬进房中吧。”听了张无痕的话,李玄鉴招呼方可堪带人将张青阳抬进了房间。

    这边,文子琢和张无痕为着张青阳的晕倒忙碌着,另一边,知礼也并没忘记文延义的存在。文延义因为张青阳的保护稍稍松了口气,哪成想张青阳又出了意外。他想趁机溜走时,知礼正站在了他的逃跑路线上。

    “文延义,你已苟活多年,今日你休想再于这世间有半刻停留!”知礼的摛文剑带着复仇的冷酷直刺文延义的前胸。

    然而,在知礼出剑的瞬间,文延义却被一条从天而降的绳索绑了,由着这绳索拉出了知礼攻击的范围。随后,顺着绳索的方向望去,知礼看到了一个手拿棒棒糖的小姑娘,在这个小姑娘身边,则是东垣派的上官玉烛。

    上官玉烛是上官怀德家的公子,知礼是认得的,他旁边的小姑娘,知礼却并不认得。刳心洞那日,龙昙躲在人群中,知礼只顾要杀文延义,未曾留意龙昙的存在。

    “你是谁?为何要救文延义?”

    “我?龙昙,谁说我要救他了?”龙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将当年文府之事听了个明白,此时看到知礼要杀文延义,才出了手。

    “你既非救他,却为何不许我杀他?”

    “文延义本来就是我神爵派的囚徒,自然是交由我们神爵派来处置。”

    “你是神爵派的人?”

    “是呀!龙锦城便是我父亲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哦,对了,你应该想问凤凰二使的下落吧,不用问了,我也不知道。”龙昙回答得倒是简洁明了。

    不等知礼再有任何动作,龙昙捆了文延义在手,就要飞身离去。知礼听到龙昙是神爵派之人,又且是龙锦城之女,更是不放龙昙离开,很快追上,将龙昙拦下。但与龙昙交了手,知礼才发现龙昙年纪虽小,武功却未必在自己之下。不过,龙昙身边带了文延义,交手中便处在了下风。

    上官玉烛担心龙昙受伤,持剑挡在了龙昙身前。上官玉烛身手虽不及知礼,知礼却碍于上官玉烛的身份,不想误伤了他,是以出剑多有顾虑。龙昙不欲过多停留,有了上官玉烛帮忙,倒很乐于带了文延义逃脱知礼的追击。

    方可堪带了军队见了这许多的变故,不知如何是好。按说方可堪的职责只是保护太子,知礼和文延义之间的纠葛轮不到方可堪插手,可是想到文延义之事与文延寿将军相关,文延寿将军又是张无痕的外公,若是坐视不管,不知太子将来会不会怪罪。想到这些,方可堪还是犹豫着来到屋内,凑到李玄鉴跟前,想请个主意。

    李玄鉴其时正在张无痕身边为着张青阳的伤病忧心,模模糊糊听了方可堪的话,不耐烦地打断道:“不管不管!”摆了摆手,便把方可堪打发了去。

    李玄鉴的意思是现在自己没工夫管方可堪的请示,让他自己拿主意。方可堪却理解为太子是让他不要管这些事,于是,他也便带了军队尽职尽责地作壁上观了。

    很快,龙昙和文延义便在上官玉烛与知礼的缠斗中不见了身影。知礼气道:“东垣派之人,何时也开始帮着神爵派做事了?”

    上官玉烛没想到知礼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心下抱歉,道:“前辈恕罪,晚辈并非有意作对,只是龙昙是我的朋友。她救下文延义,是因为……”上官玉烛突然想到,龙昙追寻文延义,是为了《文蹈千秋剑法》,可《文蹈千秋剑法》原本是文延寿将军家传的剑法,若是被知礼得知此事,龙昙更是免不了被知礼纠缠。

    “……总之,她与文延义绝非同路。”上官玉烛真诚地向知礼保证道。

    知礼看到文延义失了踪迹,撇下上官玉烛,前去追赶。上官玉烛身边少了龙昙,身形越发落寞。文子琢和李玄鉴诸人全部的精力都在房间之内,对于院中的一切,并不理会。文小桃将哑女搂在自己身边,不知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忧是喜。

    躲过了知礼的追寻,只剩两个人的时候,龙昙把含在嘴里的棒棒糖取出来,望着眼前被捆的文延义,言简意赅地问道:“《文蹈千秋剑法》在哪儿?”

    文延义笑了笑,慢吞吞地答道:“这个,文府的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嘛。你们神爵派不就是因为当年失了手,才将我囚禁的啊!我觉得你应该是找错了人。知礼,他肯定知道。”

    龙昙直接将崇因剑放在了文延义脖子上,道:“谎言到此为止。你该知道,杀了你,我不过是找起来费劲些,却也未必找不到。即使找不到,等我失了兴趣,也便不算什么了。”

    龙昙一脸和蔼,这一番言语却听得文延义心惊胆战。他知道龙昙性格异于常人,做事也全凭当下的好恶,遂不敢欺瞒,道:“我说实话,剑法我并未随身携带,被我放在了京城,你答应取了剑法便放了我,我可带你去寻。”

    “好啊,你带路。”龙昙痛快地答应了文延义的要求,一边走一边继续甜甜地吃起了她的棒棒糖。

    文延义对龙昙所言倒是实情。

    自他得了《文蹈千秋剑法》,避过风头之后,便又回了当初的旧宅,潜心练剑。李玄鉴救回张无痕之后,本就对抓捕文延义之事没那么上心了,赵翼起初在京城之中是搜捕过文延义一阵子的,一无所获之后,看李玄鉴没再深究,他也便将此事看得淡了。谁能想到文延义如此大胆,又重新住回了当初的住处。

    李玄鉴这边的事情算是了了,神爵派那边却因龙昙的缘故追查甚急。文延义也因为在京城中无意间露了行踪,被神爵派的人发现,不敢再回旧宅,恐慌之下出了京,又不知于何处栖身,才重又回了无觅谷。

    其实文延义是想回到文小桃身边与家人一同生活的,可是到了家门口,发现文子琢一直留在无觅谷中,文延义不敢露面,只好在离文小桃稍远的地方暂住。想念文小桃的时候,文延义偶尔也会偷偷地回去看上一眼,于是,便在当日恰好撞见了神爵三使要对文小桃下手,这才无奈现身,救下两人。

    现在文延义落入龙昙之手,倒是比落入知礼手中要好上许多,至少不会搭上性命。

    文延义在一年前得了剑法,真是如同撞了大运一般。武林中人人觊觎之物,就那么轻易地落入他手,文延义觉得这是上天相助,想要他从此成就一番大业。

    当年他被文延寿废了武功,又落下了终身残疾,他日夜揣度报仇之事,文府后来虽然败落,这剑法却又成了他心中所念。当初他便是因了这剑法才引来了文老将军的责罚,如今却又怎样呢?文府不复当年,这剑法最终还不是落入了他文延义的手中。想到这些,文延义真是比当年得知文府败落的消息还要扬眉吐气些。

    《文蹈千秋剑法》本是文氏祖先所创,文氏族人世代行医,创制这剑法之人本意是为了强身健体,为病人康复训练之用,哪曾想经过一代又一代族人不断地摸索改进,竟成为威震武林的家传剑法,文氏一族也慢慢成为了武学世家。

    不过与武林中其他门派以武求胜的创立初衷不同,《文蹈千秋剑法》仍然保留了当初疗救之意,其内功修行心法尤其不同。当初文延义跟随文延寿所学不过皮毛,武功被废之后,文延义原本再无机会习武,谁知这《文蹈千秋剑法》专为病人而创,如文延义这般残疾之人,从头学起,亦全然无碍。

    经过一年的勤学苦练,文延义武功进益飞快,身体也较之前强健了许多。这也是流黄使在看到文延义的身手时感到奇怪的原因。

    上官玉烛依着龙昙沿途留下的标记追到了京城,终于,在入京之前,上官玉烛再次见到了手拿棒棒糖,一脸无忧无虑的龙昙,以及她身旁格格不入的被绑了双手的文延义。

    龙昙见到上官玉烛,似乎很是高兴,还特意给了他一根棒棒糖。上官玉烛手中拿了棒棒糖,心想:“她这是有什么喜事?这么高兴,是因为我吗?”可是他又不敢确定。也许,只是因为有了上官玉烛,龙昙就不必亲自看押文延义了吧。

    文延义的旧宅坐落于京城西部靠近镇远门的位置。落霞带了文小桃走后,宅院无人照料,变得荒废不堪。自两年前文延义重回京城,住进了旧宅,平整了院落,修葺了房舍,这宅子才重新焕发了生机。

    龙昙看了眼前的宅子,问道:“剑法就在这里吗?”

    “嗯,我藏在这里的密室中了。”文延义倒是回答得很坦然。

    龙昙解了他手上的绳索,文延义打开院门,三人进院。来到正房之中,上官玉烛环顾一圈,发现只有桌子,没了椅子,倒是很稀奇,不知文延义于屋内陈设的品味为何如此奇特。

    “剑法呢?”

    “在书房。”文延义指了指左侧,道:“转动那方砚台,便可打开密室。”

    “你来打开。”龙昙给文延义让出了位置。文延义转动砚台,果然,在墙壁之后打开了一个空间很小的密室。密室之中装满了书籍和各色珍奇并一些陈年旧物。此间密室还是落霞买下院落之后改建而成,其中所藏均为自己平生搜集的心爱之物。文延义住回此处之后,无意中发现。

    可是,密室中书籍甚多,龙昙问道:“剑法是哪一本?”

    文延义面有难色,道:“我也有些忘记了,应该是在右侧书架那里。”

    龙昙端详了文延义一阵,从他的神色中看到了一些不安分。不过,龙昙又对文延义的这些小伎俩不屑一顾,她轻蔑地说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找到剑法你才有活下去的理由,倘若我在右侧书架上找不到剑法,我不会再留你在这世上多活一刻。”

    “嗯,肯定在右侧书架上!我想起来了,一点儿没错!”文延义听了龙昙的威胁,突然变得笃定。

    龙昙瞟了他一眼,背对了文延义径直向右侧书架走去。上官玉烛担心文延义所言有诈,虽然仍是站在文延义身边,却不由自主地跟随龙昙的脚步也向书架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时,文延义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趁上官玉烛不备,将匕首抛向他的面门。上官玉烛听见匕首袭来的风声,以剑相挡,躲过匕首。刚缓过神,却发现文延义抛出匕首的同时,迅速赶至龙昙身后,拍出一掌,要从背后偷袭龙昙。

    眼见龙昙刚刚转回身,马上就要挨上文延义这一掌。上官玉烛无暇思考,拼了命地抢在了文延义之前移至龙昙身后。于是,文延义这一掌之力便全都被上官玉烛承下。上官玉烛只觉得自己身子像被击碎一般剧痛无比,他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龙昙回过头来,正看到上官玉烛受伤,失了意识。上官玉烛整个身子都靠在了龙昙身上,龙昙抱住他,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

    眼前的一幕让龙昙有些慌,龙昙脑海中一片凌乱,她忘记了自己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也没有看到文延义从书架左侧快速地拿走了一本书之后紧张地逃窜,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子都有些瘫软,几乎马上要随了上官玉烛一起晕过去。

    等到龙昙为上官玉烛治了伤,将其安顿好。看着眼前尚未苏醒的上官玉烛,龙昙手里举着棒棒糖,回忆不起在上官玉烛倒下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担心他会死,若是他死了她该怎么办。

    真奇怪!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诚然,有上官玉烛在龙昙身边,龙昙是很开心的,可是,现在看来,他对她,竟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存在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莫不是因为上官玉烛承认过他喜欢她?丹青师伯貌似也是喜欢她的,与上官玉烛的喜欢虽然不同,倒是很相似,可别人喜不喜欢自己,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她也不会去担心丹青师伯会死啊!也可能是因为上官玉烛比较英俊吧。他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仔细看看,还真是一个美男子!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甚至都没有认真地看过他的脸。

    龙昙俯下身,靠近上官玉烛的脸,看得痴迷。

    这时,上官玉烛醒来,一眼瞅见了龙昙凑到自己跟前,一副想要吃掉自己的模样。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的是你嘛。”龙昙重新摆正了身子,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泰然自若地把已经冷落好久的棒棒糖放进了嘴里。

    “哦。”上官玉烛慢慢地想起了自己受伤的事,“文延义呢?你有没有拿到剑法?”

    “跑了,没有。”龙昙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潦草地回答着。

    “你怎么会……他怎么会跑掉的?”

    “就跑掉了呀!”

    “你没去追吗?”

    “没有。”

    “为什么不去追啊?”

    “不知道,当时忘记了。”

    上官玉烛一时语塞,他要起身,龙昙便上前扶他坐起,他要喝水,龙昙便帮他拿了水杯过来。上官玉烛觉得今日的龙昙性子沉稳,很是安静,与往日有些不同。

    “还疼吗?”龙昙指了指上官玉烛前胸。

    “嗯,有点儿。”上官玉烛放下了手里的水杯。

    “你是不是傻?”龙昙开始责怪上官玉烛。

    “我……?”上官玉烛心想:“没发现啊!”

    “明知会受伤还着急往前凑,不是傻是什么?”

    龙昙好像忘了上官玉烛是因为谁才受伤的,若不是上官玉烛傻里傻气地凑过去,现在躺在床上的便是她自己。不过,上官玉烛不知道的是,龙昙既然之前就看出了文延义心中的不安分,又怎么会轻易被文延义偷袭成功?谁知上官玉烛会冒冒失失地冲上前去挨上一掌,龙昙说他傻,便是此意了。

    但,上官玉烛却从龙昙的话语中听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笑了笑,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龙昙这才发现自己对上官玉烛的关切表露得不要太明显,她大方地承认道:“是啊,关心你啊!谁让你自己傻到不好好关心自己呢!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文延义,等我替你报这一掌之仇。”

    “好,都听你的。”上官玉烛才不管龙昙要对文延义如何,她在关心他,这就够了。

    龙昙转身要走,上官玉烛却抓住了她的手,那只小手仍然像以前一样软软的,带着春天般的温暖。上官玉烛忍不住将它放在自己的唇边,轻柔地却是深情地吻了上去。

    龙昙并没有缩回手去,也没有责怪上官玉烛的鲁莽,她对上官玉烛的动作感到意外,却并不讨厌。上官玉烛的亲吻似乎从她的手背直达她的心田,龙昙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

    过了好一阵儿,上官玉烛的吻才从龙昙的手背上移开,他痴痴地望着龙昙,问道:“昙儿,我说,我喜欢你,你,没有什么回应吗?”

    “没有。”龙昙迟疑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望着自己被亲吻的手背出神不已。

    上官玉烛有些失望,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望,他转移了话题,讪讪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口水。”

    上官玉烛面露窘状,轻轻地咳了两声,红着脸道:“对不起。”

    可是,龙昙终究没有嫌弃上官玉烛的口水,想到上官玉烛亲了自己的手,她的心里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