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墨菲定律
Anythingthatcangowrongwillgowrong，Ifyouareworriedaboutsomesortofhappens，thenitismorelikelytooccur
——Murphy'sLaw
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都会出错，如果你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墨菲定律
颜烟柳不得不赞同并且发自内心地敬佩某些大脑方面专家的研究，人在一个突如其来、始料未及、非常艰难、痛苦、折磨甚至是绝望的境地下，思路会莫名其妙地滑到一个奇怪的角落里，你会愣在原地，脑补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和场景，嘴里可能反反复复地哼着一首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的歌，而且还是只重复哼那么一小段，只有你自己能听见的那种。或者像现在的她一样，在脑子里反复念诵墨菲定律。
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周末。颜烟柳瘫坐着，心想。
几个小时前。网吧。
颜烟柳其实不想今天出来取材的，但作为一名有良心的论坛主，不能再鸽了，因此她只能牺牲宝贵的周末时光，顶着炎炎烈日和尹桦桥出来。
侧眼看过去，尹桦桥正在专心致志地点击屏幕看着照片，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从两天前看了她画的画后，阿桥就一直不怎么正常，似乎对这些事更加热情了，但说是热情，他又拒绝把这些画公布出去，这两天，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收集的那几则投稿，可自己问他这几则经历有什么特别之处和他为什么会觉得很奇怪时，他又只是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特别的感觉。
充满好奇，热情调查，却并不是真的在乎真相吗……“可以知道真相，但……不知道也不强求，本身也不是特别在意，我只是单纯觉得好奇有意思呗！”这是她刚和尹桦桥因为共同喜好走到一块儿时他的原话。嗯~算啦，反正自己不也是单纯的觉得好玩嘛，应该说论坛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颜烟柳耸了耸肩，无聊地刷着手机新闻。
在她的心目中，这些无法控制欲望的败类，比所谓的都市传说要可怕不知多少倍，怪物，你不知道它存在的原因，来历；它的目的，需求；它们不是人类，因此它们所拥有的所做的一切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道理。可这些人间恶魔，他们和自己在生物学上是同一个种族，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种族能够产生其他同族完全不敢想象的邪恶欲望，而他们居然还将这种欲望付诸实践于同族身上……
“恶心死了！”颜烟柳控制不住地说出了声。尹桦桥微微别过头，“小姐姐，我没惹你吧？”颜烟柳白了一眼，用手里的饮料瓶敲了下他的头，“没说你。”
“嗯？”尹桦桥察觉到颜烟柳的不对情绪，把身子转了过来，“怎么了吗？”颜烟柳没说话，他便自己找原因，看到了颜烟柳屏幕朝上的手机上的内容。他伸出手，把新闻页面关掉，颜烟柳回过神，看向同样看着她的尹桦桥，他没有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脸型原因，总有一种他在微微地笑的感觉，不是那种可以的笑，而是天然使成的憨笑。是自己的主观幻觉吧。颜烟柳心想，又看了看眼前还是一脸傻气的尹桦桥。不过确实很憨。她率先绷不住笑出声。
“你这不会笑嘛，干嘛那么烦恼啊。”尹桦桥一脸获胜的表情，吹着口哨，坐着电脑椅旋转起来，“再气也只能气，我们不是神仙，做好我们自己，在能出手时出手改变现状，这就是我老桥的信条撒！”尹桦桥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颜烟柳直接捂住了肚子，“哈哈哈哈……哎呦，你这，你这又什么脑袋对上屁股的人生信条，哪有人十几二十条人生信条的！”
“有啊，kono老桥哒！”尹桦桥摆了一个jojo立。
刚才的愤怒和烦躁转眼消失不见，颜烟柳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尹桦桥帮她化解烦恼了，她的烦恼来的是简单粗暴，身边的事、新闻、听到的看到的、甚至网上一些评论都能让她陷入烦躁中。而尹桦桥的“治疗方案”同样简单粗暴，就是让她直接忘记这些烦心事……直接，无常，但管用。
做好自己吗……
“既然这样，那我就来好好做自己。好好‘质问你’。”颜烟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看着面前肆无忌惮搞怪的男生。“啊？”尹桦桥愣住。“那么多近的地不去取材，大热天的跑那么远干嘛啊？”颜烟柳抗议到。
尹桦桥指了指屏幕，颜烟柳看了过去，那上面是几张聊天截图，“这是我昨天刚收到的，”尹桦桥解释到，“这是大三一个学姐发给我的，她说她和另一个一起合租的同学，手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就是她。”尹桦桥用手指敲了敲屏幕。颜烟柳顺着尹桦桥的手指看向聊天框上的名字——李央。
“她们说按照现在的情形看，这个李央应该和她们认识很久了，并且根据聊天记录和她们租房里的细节显示，李央甚至是和她们住在一块儿，李央最后应该是要帮她们买奶茶回来，但是问题就在于，她们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认识或者见过有叫李央的人……”
颜烟柳看着聊天记录，“嗯……连钱都转过去了，说不认识就太过了，又是神秘消失事件吗？”“我觉得就是。”尹桦桥靠在靠背上。“而且你有发现最重要的关键点吗？”
颜烟柳疑惑地看了眼尹桦桥，随后心领神会地开始找关键点，聊天记录不多，她很快就找到了。那是李央发出的一张图片和一段留言。
李央：【图片】电动车轮胎
李央：太倒霉了吧，你们看这反人类的车胎，都烂成这样了他们都不知道换的吗！【怒】
李央：现在在奈何隧道旁边，我叫车了，等一下我投诉，停车费我才不给呢！
这是李央最后留下的聊天记录。
“看来这个李央还是我们论坛粉丝，等等，奈何……隧道？”颜烟柳有点觉得不可思议，奈何隧道旁边，人间蒸发了，不会那么巧吧？
“就是那么巧。”尹桦桥回答了她的心声。颜烟柳皱了下眉，“就这种情况报警都不知该怎么办呐。so？这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尹桦桥想的，无非就是就是等会回去时，抄另外一条到学校后门处的路，期间会从奈何隧道经过，给这篇投稿拍几张新的素材照片。“你就为了这个带我跑那么远？又不是没有奈何隧道的照片！”颜烟柳又敲了一下尹桦桥的头，“这大热天的。”
尹桦桥摸了摸头，“那，图片也得更新换代啊，你看那些ARG游戏都得时事更新图片参考……”
他说谎了，他很少说谎，但这次他说了。给即将更新的内容拍几张环境照片确实是一个目的，但真正的目的……他根本说不上来，他感觉现在就像一个人把他捆起来硬拉带拖的把他拖到那去一样，自己除了被跟着走别无他法，至于去那的理由，只有拖着他走的“人”知道，自己一个被“胁迫”的人去哪问呢？他本人都无法说出理由，就更别提向颜烟柳解释了。
“你确定要去那吗？我总觉得不太妙。”颜烟柳看着沉思的尹桦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阿桥的这个决定和表情让她有一种没来由的心慌。
“事在人为吧~现在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出现的范围越来越大，不限于我们周边，我们虽说靠讲这些投稿火起来，可也……”尹桦桥撑着椅子站起身，“可也不能宣传封建迷信啊，我们是让大家别乱评论乱宣传全当故事听，可你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所以我们讲故事归讲故事，也要注意别引起恐慌了。”
颜烟柳点了点头，“不然到时候乱套了，倒霉的是我们对吧？”“对对对！”尹桦桥笑着点头。他临时想了这个“担当社会重任”的借口，幸运的是颜烟柳接受了。“所以，到实地走一遭，给大伙‘辟辟谣’~~告诉大家，诶，不要过分宣传，诶，相信科学是不是。”尹桦桥双手叉着腰。
“您能别学张译的说话语调吗？一点都不像好吧。而且，你好像完全没回答对我的问题啊，两天前你不还一脸激动地说神秘生物和消失事件有关么？现在怎么又一脸走进科学的样子？”颜烟柳看着收拾东西的尹桦桥，眯起了眼睛。
被识破了么？看来打马虎眼的能力有待提高啊。尹桦桥背上背包，把电脑关掉，回头看向颜烟柳，“要不等会儿你打车回去？还是说你打算跟我一块儿？”颜烟柳打了个哈欠，说：“我才懒得陪你作死呢，等会儿要真出事你别拉我下水。我回去睡觉了。”
尹桦桥差点喷了颜烟柳一脸冰红茶，好在忍住了，“为什么是拉你下水不是保护你啊，我有那么怂包么？”
“保护我什么？用什么保护？这个？”颜烟柳举起了葱白的左手，与寻常女生喜欢带首饰或者袖珍手表不同，她左手带着的是用红绳串起来的三颗狗牙。大一生日时尹桦桥一脸兴奋地把它送给了她当礼物，一脸自豪地说这玩意儿叫黑狗牙，是辟邪神器，如果不是因为一年的时间让她已经清楚了尹桦桥这个人，她可能当场就觉得有病然后扔了……
不过说真的，就算是阿桥，送女生，不对，送人这种东西当生日礼物也太鬼畜了吧……颜烟柳看着呆着的尹桦桥，右手摩挲着那三颗黑狗牙。不管如何，在得到这“礼物”后，它就一直没再从她手上下来。
“说什么呢？这真的能辟邪，啊当然不是说你会遇到什么邪，是说……总之……就是保佑安全！而且有什么事我肯定有义务保护你吧，总不可能我一个人跑了啊，”尹桦桥费劲地解释，“行了，你等会叫车回去吧，我搞定了直接回租房了。”尹桦桥说完出了门，骑上了小绵羊，这是他自己为了方便出行买的二手货。
“你哪有什么义务啊，真是……”颜烟柳似乎不满地说到，但她的嘴角却说明其实她心情不错。她准备起身，却看见放在鼠标旁边的U盘。“啊真是的，这要是我没看见你这一天都白干了。”颜烟柳抄起键盘装进口袋里，她本打算明天再还给尹桦桥，但最后在门口思考了两分钟，她打开一辆共享电动车，朝着去奈何隧道路开去。
怎么说我也是论坛坛主之一啊，怎么能光让他一个人干活呢？天留个U盘就是为了让我也跟他一起，一定是这样。再说，我要不看着，他指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信不信真的有怪物先不说，他不也是说什么要破除迷信么？等等，我什么时候信了他的鬼借口了……
事实证明，人在骑车、坐车、坐马桶和洗澡时，脑子想的东西会越多，也越离谱。颜烟柳就这么在马路上前进着，她正在用词藻破碎，逻辑混乱的自言自语压制着心里的那个声音——她在担心，她在害怕，所以她要亲眼看着，亲自陪着。
不是的，至少不全是。她想。
尹桦桥比她要早五分钟离去，加上共享电动车马力有限，所以一路上颜烟柳都无法跟上他，或者说是一路上都没能看见他。
路不远，两边的楼房渐渐开始稀少，变成了树林和杂草丛生的荒地，温度也因为蒸腾作用的影响有所下降，可颜烟柳并没觉得有多舒服。
转过一个大弯，她能看见不远处的奈何隧道了，一辆货物火车正在上面驶过，进入了一旁的隧道，轰鸣声有规律地渐行渐远，因为在高处，给她一种声音来自天空的嘶鸣的感觉。
还有段距离，她就看到了尹桦桥，他站在隧道另一头，得亏隧道不过十米左右，所以她才能接光看清他。他靠在隧道边缘，探头出去看着右边的树林，颜烟柳来到了隧道入口，她转动了电动车把手上的铃铛，清脆的铃声在幽闭寂静的隧道里显得无比刺耳。尹桦桥被吓到了一般，迅速把头缩了回来，并顺势转了过来，他看到了正骑着电动车向他驶来的颜烟柳。
看着尹桦桥被吓到的表情，颜烟柳有点得意，看他的表情，看来这次自己把他吓得不轻了。尹桦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张开，颜烟柳也举起左手挥了挥。
尹桦桥依旧维持着那个看起来像偷窥的动作，手伸着，他又把头探了出去，然后，他立刻站直，从隧道的边缘跑到了中间，而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在追寻着什么东西，这一切动作都在背对着颜烟柳，让她觉得有点滑稽，有点诡异。尹桦桥已经站在了隧道出口的中间，挡在颜烟柳行驶路线前，他用力地转过身，弓着背，两只手直直地举起，张开手掌对向颜烟柳，颜烟柳看见他的脸，上面一直保持的表情说明了那根本不是自己刚才吓他的一下导致的，而是其他东西，可能在她转铃铛前，他就已经是这种表情了。而他现在的动作也证明了之前向她举手绝不是打招呼，那个意思是……
“别过来！”尹桦桥替颜烟柳说出了答案，他看起来特别想大声喊出来，但却又极力地压低声音，让他的这句话变得和感冒声一样沙哑无比，也清晰无比。颜烟柳刹车，停在了距离尹桦桥五米左右处。
在黑暗处看向光亮总是如此刺眼，何况还是死盯着一个方向看，她现在还没感觉害怕，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眼睛出现重影幻觉了。
尹桦桥还是保持着这个动作，但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颜烟柳却察觉到了，如果方才是紧绷的话，那现在，只能说是僵硬。
他的身体逐渐伸直，并且越来越高，他的双手也不再伸直，而是像布条一样耷拉下来，随着身体的变高而摇晃着，他的头也向一边胡乱的靠下去，但只有头，他的脖子就像被什么掐住一样，没有歪向一边。
直到尹桦桥的双脚离地半米，颜烟柳才彻底回过神来，他那根本不是什么长高了，是有东西把他吊了起来，然后她向他的头看去，才发现那不是什么重影幻觉，确实有两根细长的触肢，从隧道上方伸下来，正插在尹桦桥的脖子上，向油罐车输油管架一样慢慢地往上“运输”着他……尹桦桥抖了一下，歪向后面的头颤抖着抬起，瞄到了楞在原地站着的颜烟柳，微微张开嘴，鲜红的血从嘴里涌了出来，“走……”这是最后一个字，触肢似乎感应到了他还活着，便又往里面插入了些，尹桦桥全身应激反应地抖了了起来，还像反抗一般，但最后只剩下没什么声音的哀嚎。触肢也趁此机会把尹桦桥整个人拉了上去。
尹桦桥今天说了两个谎，一个是关于奈何隧道那个；另一个则是，他没告诉颜烟柳，其实他比她更感性，那则新闻，他比她更加揪心，一早看到那则新闻时，想到举报者未能保留有用证据，他就不由地为受害者而痛心，犯罪的人渣，最多就得个开除的处罚，他当时咬着牙，恨不得把能顺着网线揍那个混蛋一顿……可到头来，自己却还告诉阿柳不要太过于担心，做好自己，真是……一百步笑五十步啊。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么吧……
尹桦桥的哀嚎彻底击溃了颜烟柳，明明没有声音，却像冲击波一样把她推倒在地，她脑子一片空白，直到看到面前再也没有了尹桦桥的身影，她也终于捋清楚发生了什么。
“阿桥……”她没流泪，但声音却是明显的哭腔，但现在，她没时间分清这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阿桥。她得面对一个现实，很难接受，但必须立刻接受的现实——刚才一个怪物，抓走了阿桥。
“走……”她耳边又响起了声音，阿桥？她下意识看向周围，什么也没有，连痛苦的嘶嚎也没有。走！颜烟柳用全力掐着已经软掉的大腿，用痛感刺激自己站起来，没上电动车，因为她连扶起车的力气都没了。她一边艰难地向自己来的入口走去，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她屏住了呼吸，怕被听见，也怕急促的呼吸让自己的身体上下起伏，减慢了逃跑速度，虽然自己现在的速度算不算走路都难以断定。不过也有优点，窒息感能让她保持清醒。
走！快逃走！颜烟柳在心里反复地提醒着自己。出了隧道呢？你这样子走出去能走多远，你怎么知道出隧道口那一瞬间，那触肢会不会从上面伸下来？
不管了，现在能做的不久只有逃吗？颜烟柳已经放弃思考，靠着本能前行，快到出口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没来得及回过头来，前面，一个东西“pia”的一声落地，或者说摔在地上。颜烟柳急忙回过头。
因为明显是猛地摔下来，所以那东西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加上它瘦长的身体和与人类不沾边的体貌特征，颜烟柳一瞬间以为是一大根带着枝杈的木头，直到那东西开始在地上扭动，转动着长得像竹竿一样的身体。说是瘦长，但因为体型与人类差不多甚至要大一些，所以在颜烟柳看来，它依旧称得上粗壮。它终于转动好了身子，趴在地上，颜烟柳看清楚了，一定要找一个什么东西来形容的话，就是一个变异了的巨大型竹节虫。
竹节虫扭动着身体，像是懵了一般，随后，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子，两个巨大的黑色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正无神地看着她，她确定对方看见自己了，她已经在那黑玻璃球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也看见了竹节虫头部两边小洞里伸出来的触肢，刚才抓走阿桥的触肢。竹节虫再次扭动身躯，然后以一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动作和姿势站了起来，弓着背，向她一步步走来。
颜烟柳下意思后退，然后不出意外，她摔倒在地上，只能四肢并用地往后挪动，她已经快放弃了。
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周末。颜烟柳瘫坐着，心想。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周末。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原来死亡是如此安宁么？算是老天给我最后的安慰吗？颜烟柳闭着眼。然后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是鸟叫和昆虫拍打翅膀混在一起的声音，她睁开了眼。
竹节虫还是站在入口处，没有再前进，那声音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它的触肢和细长的手脚正在扭动，头部也像波浪一样左右左右来回摇动。它不再低头盯着自己，而是平视，平视她的身后。
颜烟柳趁此机会，用手支撑自己蹲起来，单膝跪地，然后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身后有东西。她转过身体，因为太急而导致身体转过去时还往前靠了一下，那东西几乎快贴在她脸上。
一条形状奇特的……腰带？腰带左边，红色的水晶一样的东西发着并不刺眼的暗光，与她的眼睛重叠在了一起。
腰带……好熟悉，颜烟柳抬起头，黑暗和恐惧的加持下，她只看见头盔上那两个红色的“眼睛”。然后就是模糊的身形，一个穿着护甲的人。
人形……生物！！颜烟柳空白的脑子里，一切记忆都涌了上来。是它！
颜烟柳抬着头，它也低下头，红色的眼和她来了个短暂的对视。
突然，它猛地抬起头，然后伸出右手向前挥出去，颜烟柳顺着它的手下意识也扭过头，竹节虫现在正踉踉跄跄地维持着站立，它的头偏向一边，就像人被拽住头发时一样，而它被拽住的，是头边伸出来的触肢，现在正被它死死地抓着，竹节虫极力地向后拉，不知道是像把它拉过去还是想把触肢拽回来，颜烟柳倾向于后者。
竹节虫在竭尽全力，而它就这么没任何动作的站着，手臂捏着触肢，举在胸前，然后，它加大了握力，整个拳头都开始抖起来，竹节虫的叫声更大了。
原来这东西也会痛吗？颜烟柳看着张开恶心的嘴的竹节虫。
它没有理会竹节虫的尖叫，而是松开手里已经捏扁的触肢头，竹节虫一直在往回拉，所以一松开竹节虫直接仰面摔倒，触肢也抓住机会快速往回收。它也在竹节虫摔倒的瞬间，双腿并拢，微微弯曲膝盖，然后轻轻一跳，就以一种堪称违反牛顿定律的方式越过地上的颜烟柳，然后在半空中抓住了胡乱扭动往回缩的触肢，平稳落地。
它现在抓住的不是捏扁的触肢头，而是触肢中间部分，地上的竹节虫似乎预见到会发生什么一样，一边嘶嚎一边往回拽。而它就像是在蔑视对方一边站在，竹节虫的拽动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它慢慢地把抓着触肢的手举起，仿佛要竹节虫看着一般，然后，它用力往下一掰，一声清脆的声音，颜烟柳觉得那像晒干的芦苇管，而且这触肢长得确实像芦苇管，不过现在是这段的芦苇管了。
没给竹节虫喊叫反抗的机会，它换了个手势抓住触肢，然后开始转动手腕手臂，“咔咔咔……”触肢一段一段地被弄折，像麻绳一样缠在它手上，竹节虫现在成了被拉的一方。竹节虫爬起来，向它跑来，看来它已经不堪这种拉扯的痛苦。
它也再次用力抓住触肢，然后猛地跳起，不是原地跳，是向后跳，竹节虫的速度没有它快，所以它又被拽得快要摔倒在地。在空中它往上举起手，然后跟随后跳的身体用力往后一拽。伴随着“噗叽”一声，它双脚岔开，再次平稳站在地上。手里的触肢不再是紧绷拉直着，而是像鞭子一样扭曲着耷在地上，它站直，用另一只手把缠在手上的没有了活性的触肢拿掉。看着地上正在因为触肢被生拉下来而扭曲抽搐的竹节虫……一切就像人类在对待一只想要撞死自己的蟋蟀一般。
就是现在！颜烟柳站起来，咬着牙，拼命向另一边跑去，她没有再回头看时候，也没有在想什么屏住呼吸来保持清醒，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形生物只是有着人类的外形而已，却能让她产生一种安全了的感觉。
她扶起电动车，然后一口气把油门拉到底。在出口处，她看见了地上，尹桦桥的血，还有路边的，已经变成两半的粉色电动车……她还是回了头，她看见了两个微弱的红点，它在看她，背对着，把头微转过来看着她，她扭过头，嘴里终于发出了“呜咽”声……
它回过头，竹节虫已经爬了起来，细小的足肢像弹簧一样弯曲蓄力，向它扑来，它仰面倒下，一只脚作固定，一只脚向前滑动，然后伸出手定在地上，竹节虫就这样扑了个空。它手用力一推，固定的那只脚的膝盖就像滑轮般，把它整个身子拉了起来。
此时的竹节虫已经在它身后，它没转身。它就这么站着，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不浪费时间的时机。它伸出手在头盔上嘴的部分按了一下，像是咧开的獠牙一样的“嘴”弹了出来，而上下排的獠牙则是分别九十度向前翘了起来，它卸下了嘴，放在右手手腕处，手腕处的护甲上的凹槽完美地契合住了嘴的上的插槽。现在它的手腕上就像是对了两片锋利的刀片一般。
竹节虫再次蓄力，向一直没转过身的它扑来。它已经装好了，握紧拳头，把右手举到左肩处，然后猛地向后甩出一拳。
拳头打在竹节虫脸上，獠牙刀片插进了竹节虫脸上最突出的地方，那两个让人不适的黑色玻璃球眼睛。“啪叽”，竹节虫扑在半空的身体又一次落在地上，但没有整个身子趴下，因为刀片还插着它的眼睛，所以竹节虫就像是被它硬提起来一样。竹节虫伸出足肢和仅剩下的触肢拼了命地推着它的手，见对方没有丝毫被影响，又试着把插在眼睛上的刀片拔出去，嘶吼声已经越来越沙哑，像尹桦桥一样。
它伸出另一只手，提起竹节虫的头，然后，右手开始用力，插在眼睛里的刀片一点点切割移动，竹节虫的足肢和触肢开始胡乱划动，然后，慢慢地，细长的足肢失去了活性，只是时不时条件反射地来回轻微抖动。然后身体开始溶解消散。
一只头被削掉的竹节虫落在它的脚边，不会有人觉得这种虫子有什么奇怪，因为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世界常见的竹节虫而已。
它看着地上的竹节虫尸体，那没什么值得它注意的，吸引它的是另一个东西，在竹节虫旁边……
它捡了起来——是用红绳串起来的三颗狗牙。
——Murphy'sLaw
任何可能出错的事情都会出错，如果你担心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墨菲定律
颜烟柳不得不赞同并且发自内心地敬佩某些大脑方面专家的研究，人在一个突如其来、始料未及、非常艰难、痛苦、折磨甚至是绝望的境地下，思路会莫名其妙地滑到一个奇怪的角落里，你会愣在原地，脑补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和场景，嘴里可能反反复复地哼着一首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听过的歌，而且还是只重复哼那么一小段，只有你自己能听见的那种。或者像现在的她一样，在脑子里反复念诵墨菲定律。
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周末。颜烟柳瘫坐着，心想。
几个小时前。网吧。
颜烟柳其实不想今天出来取材的，但作为一名有良心的论坛主，不能再鸽了，因此她只能牺牲宝贵的周末时光，顶着炎炎烈日和尹桦桥出来。
侧眼看过去，尹桦桥正在专心致志地点击屏幕看着照片，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屏幕，从两天前看了她画的画后，阿桥就一直不怎么正常，似乎对这些事更加热情了，但说是热情，他又拒绝把这些画公布出去，这两天，他好像一直在看自己收集的那几则投稿，可自己问他这几则经历有什么特别之处和他为什么会觉得很奇怪时，他又只是摇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了特别的感觉。
充满好奇，热情调查，却并不是真的在乎真相吗……“可以知道真相，但……不知道也不强求，本身也不是特别在意，我只是单纯觉得好奇有意思呗！”这是她刚和尹桦桥因为共同喜好走到一块儿时他的原话。嗯~算啦，反正自己不也是单纯的觉得好玩嘛，应该说论坛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颜烟柳耸了耸肩，无聊地刷着手机新闻。
在她的心目中，这些无法控制欲望的败类，比所谓的都市传说要可怕不知多少倍，怪物，你不知道它存在的原因，来历；它的目的，需求；它们不是人类，因此它们所拥有的所做的一切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道理。可这些人间恶魔，他们和自己在生物学上是同一个种族，她不明白为什么同一个种族能够产生其他同族完全不敢想象的邪恶欲望，而他们居然还将这种欲望付诸实践于同族身上……
“恶心死了！”颜烟柳控制不住地说出了声。尹桦桥微微别过头，“小姐姐，我没惹你吧？”颜烟柳白了一眼，用手里的饮料瓶敲了下他的头，“没说你。”
“嗯？”尹桦桥察觉到颜烟柳的不对情绪，把身子转了过来，“怎么了吗？”颜烟柳没说话，他便自己找原因，看到了颜烟柳屏幕朝上的手机上的内容。他伸出手，把新闻页面关掉，颜烟柳回过神，看向同样看着她的尹桦桥，他没有表情，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脸型原因，总有一种他在微微地笑的感觉，不是那种可以的笑，而是天然使成的憨笑。是自己的主观幻觉吧。颜烟柳心想，又看了看眼前还是一脸傻气的尹桦桥。不过确实很憨。她率先绷不住笑出声。
“你这不会笑嘛，干嘛那么烦恼啊。”尹桦桥一脸获胜的表情，吹着口哨，坐着电脑椅旋转起来，“再气也只能气，我们不是神仙，做好我们自己，在能出手时出手改变现状，这就是我老桥的信条撒！”尹桦桥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颜烟柳直接捂住了肚子，“哈哈哈哈……哎呦，你这，你这又什么脑袋对上屁股的人生信条，哪有人十几二十条人生信条的！”
“有啊，kono老桥哒！”尹桦桥摆了一个jojo立。
刚才的愤怒和烦躁转眼消失不见，颜烟柳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尹桦桥帮她化解烦恼了，她的烦恼来的是简单粗暴，身边的事、新闻、听到的看到的、甚至网上一些评论都能让她陷入烦躁中。而尹桦桥的“治疗方案”同样简单粗暴，就是让她直接忘记这些烦心事……直接，无常，但管用。
做好自己吗……
“既然这样，那我就来好好做自己。好好‘质问你’。”颜烟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看着面前肆无忌惮搞怪的男生。“啊？”尹桦桥愣住。“那么多近的地不去取材，大热天的跑那么远干嘛啊？”颜烟柳抗议到。
尹桦桥指了指屏幕，颜烟柳看了过去，那上面是几张聊天截图，“这是我昨天刚收到的，”尹桦桥解释到，“这是大三一个学姐发给我的，她说她和另一个一起合租的同学，手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就是她。”尹桦桥用手指敲了敲屏幕。颜烟柳顺着尹桦桥的手指看向聊天框上的名字——李央。
“她们说按照现在的情形看，这个李央应该和她们认识很久了，并且根据聊天记录和她们租房里的细节显示，李央甚至是和她们住在一块儿，李央最后应该是要帮她们买奶茶回来，但是问题就在于，她们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认识或者见过有叫李央的人……”
颜烟柳看着聊天记录，“嗯……连钱都转过去了，说不认识就太过了，又是神秘消失事件吗？”“我觉得就是。”尹桦桥靠在靠背上。“而且你有发现最重要的关键点吗？”
颜烟柳疑惑地看了眼尹桦桥，随后心领神会地开始找关键点，聊天记录不多，她很快就找到了。那是李央发出的一张图片和一段留言。
李央：【图片】电动车轮胎
李央：太倒霉了吧，你们看这反人类的车胎，都烂成这样了他们都不知道换的吗！【怒】
李央：现在在奈何隧道旁边，我叫车了，等一下我投诉，停车费我才不给呢！
这是李央最后留下的聊天记录。
“看来这个李央还是我们论坛粉丝，等等，奈何……隧道？”颜烟柳有点觉得不可思议，奈何隧道旁边，人间蒸发了，不会那么巧吧？
“就是那么巧。”尹桦桥回答了她的心声。颜烟柳皱了下眉，“就这种情况报警都不知该怎么办呐。so？这和我问的问题有什么……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尹桦桥想的，无非就是就是等会回去时，抄另外一条到学校后门处的路，期间会从奈何隧道经过，给这篇投稿拍几张新的素材照片。“你就为了这个带我跑那么远？又不是没有奈何隧道的照片！”颜烟柳又敲了一下尹桦桥的头，“这大热天的。”
尹桦桥摸了摸头，“那，图片也得更新换代啊，你看那些ARG游戏都得时事更新图片参考……”
他说谎了，他很少说谎，但这次他说了。给即将更新的内容拍几张环境照片确实是一个目的，但真正的目的……他根本说不上来，他感觉现在就像一个人把他捆起来硬拉带拖的把他拖到那去一样，自己除了被跟着走别无他法，至于去那的理由，只有拖着他走的“人”知道，自己一个被“胁迫”的人去哪问呢？他本人都无法说出理由，就更别提向颜烟柳解释了。
“你确定要去那吗？我总觉得不太妙。”颜烟柳看着沉思的尹桦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阿桥的这个决定和表情让她有一种没来由的心慌。
“事在人为吧~现在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出现的范围越来越大，不限于我们周边，我们虽说靠讲这些投稿火起来，可也……”尹桦桥撑着椅子站起身，“可也不能宣传封建迷信啊，我们是让大家别乱评论乱宣传全当故事听，可你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所以我们讲故事归讲故事，也要注意别引起恐慌了。”
颜烟柳点了点头，“不然到时候乱套了，倒霉的是我们对吧？”“对对对！”尹桦桥笑着点头。他临时想了这个“担当社会重任”的借口，幸运的是颜烟柳接受了。“所以，到实地走一遭，给大伙‘辟辟谣’~~告诉大家，诶，不要过分宣传，诶，相信科学是不是。”尹桦桥双手叉着腰。
“您能别学张译的说话语调吗？一点都不像好吧。而且，你好像完全没回答对我的问题啊，两天前你不还一脸激动地说神秘生物和消失事件有关么？现在怎么又一脸走进科学的样子？”颜烟柳看着收拾东西的尹桦桥，眯起了眼睛。
被识破了么？看来打马虎眼的能力有待提高啊。尹桦桥背上背包，把电脑关掉，回头看向颜烟柳，“要不等会儿你打车回去？还是说你打算跟我一块儿？”颜烟柳打了个哈欠，说：“我才懒得陪你作死呢，等会儿要真出事你别拉我下水。我回去睡觉了。”
尹桦桥差点喷了颜烟柳一脸冰红茶，好在忍住了，“为什么是拉你下水不是保护你啊，我有那么怂包么？”
“保护我什么？用什么保护？这个？”颜烟柳举起了葱白的左手，与寻常女生喜欢带首饰或者袖珍手表不同，她左手带着的是用红绳串起来的三颗狗牙。大一生日时尹桦桥一脸兴奋地把它送给了她当礼物，一脸自豪地说这玩意儿叫黑狗牙，是辟邪神器，如果不是因为一年的时间让她已经清楚了尹桦桥这个人，她可能当场就觉得有病然后扔了……
不过说真的，就算是阿桥，送女生，不对，送人这种东西当生日礼物也太鬼畜了吧……颜烟柳看着呆着的尹桦桥，右手摩挲着那三颗黑狗牙。不管如何，在得到这“礼物”后，它就一直没再从她手上下来。
“说什么呢？这真的能辟邪，啊当然不是说你会遇到什么邪，是说……总之……就是保佑安全！而且有什么事我肯定有义务保护你吧，总不可能我一个人跑了啊，”尹桦桥费劲地解释，“行了，你等会叫车回去吧，我搞定了直接回租房了。”尹桦桥说完出了门，骑上了小绵羊，这是他自己为了方便出行买的二手货。
“你哪有什么义务啊，真是……”颜烟柳似乎不满地说到，但她的嘴角却说明其实她心情不错。她准备起身，却看见放在鼠标旁边的U盘。“啊真是的，这要是我没看见你这一天都白干了。”颜烟柳抄起键盘装进口袋里，她本打算明天再还给尹桦桥，但最后在门口思考了两分钟，她打开一辆共享电动车，朝着去奈何隧道路开去。
怎么说我也是论坛坛主之一啊，怎么能光让他一个人干活呢？天留个U盘就是为了让我也跟他一起，一定是这样。再说，我要不看着，他指不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信不信真的有怪物先不说，他不也是说什么要破除迷信么？等等，我什么时候信了他的鬼借口了……
事实证明，人在骑车、坐车、坐马桶和洗澡时，脑子想的东西会越多，也越离谱。颜烟柳就这么在马路上前进着，她正在用词藻破碎，逻辑混乱的自言自语压制着心里的那个声音——她在担心，她在害怕，所以她要亲眼看着，亲自陪着。
不是的，至少不全是。她想。
尹桦桥比她要早五分钟离去，加上共享电动车马力有限，所以一路上颜烟柳都无法跟上他，或者说是一路上都没能看见他。
路不远，两边的楼房渐渐开始稀少，变成了树林和杂草丛生的荒地，温度也因为蒸腾作用的影响有所下降，可颜烟柳并没觉得有多舒服。
转过一个大弯，她能看见不远处的奈何隧道了，一辆货物火车正在上面驶过，进入了一旁的隧道，轰鸣声有规律地渐行渐远，因为在高处，给她一种声音来自天空的嘶鸣的感觉。
还有段距离，她就看到了尹桦桥，他站在隧道另一头，得亏隧道不过十米左右，所以她才能接光看清他。他靠在隧道边缘，探头出去看着右边的树林，颜烟柳来到了隧道入口，她转动了电动车把手上的铃铛，清脆的铃声在幽闭寂静的隧道里显得无比刺耳。尹桦桥被吓到了一般，迅速把头缩了回来，并顺势转了过来，他看到了正骑着电动车向他驶来的颜烟柳。
看着尹桦桥被吓到的表情，颜烟柳有点得意，看他的表情，看来这次自己把他吓得不轻了。尹桦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手掌张开，颜烟柳也举起左手挥了挥。
尹桦桥依旧维持着那个看起来像偷窥的动作，手伸着，他又把头探了出去，然后，他立刻站直，从隧道的边缘跑到了中间，而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在追寻着什么东西，这一切动作都在背对着颜烟柳，让她觉得有点滑稽，有点诡异。尹桦桥已经站在了隧道出口的中间，挡在颜烟柳行驶路线前，他用力地转过身，弓着背，两只手直直地举起，张开手掌对向颜烟柳，颜烟柳看见他的脸，上面一直保持的表情说明了那根本不是自己刚才吓他的一下导致的，而是其他东西，可能在她转铃铛前，他就已经是这种表情了。而他现在的动作也证明了之前向她举手绝不是打招呼，那个意思是……
“别过来！”尹桦桥替颜烟柳说出了答案，他看起来特别想大声喊出来，但却又极力地压低声音，让他的这句话变得和感冒声一样沙哑无比，也清晰无比。颜烟柳刹车，停在了距离尹桦桥五米左右处。
在黑暗处看向光亮总是如此刺眼，何况还是死盯着一个方向看，她现在还没感觉害怕，只是单纯地认为，自己眼睛出现重影幻觉了。
尹桦桥还是保持着这个动作，但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颜烟柳却察觉到了，如果方才是紧绷的话，那现在，只能说是僵硬。
他的身体逐渐伸直，并且越来越高，他的双手也不再伸直，而是像布条一样耷拉下来，随着身体的变高而摇晃着，他的头也向一边胡乱的靠下去，但只有头，他的脖子就像被什么掐住一样，没有歪向一边。
直到尹桦桥的双脚离地半米，颜烟柳才彻底回过神来，他那根本不是什么长高了，是有东西把他吊了起来，然后她向他的头看去，才发现那不是什么重影幻觉，确实有两根细长的触肢，从隧道上方伸下来，正插在尹桦桥的脖子上，向油罐车输油管架一样慢慢地往上“运输”着他……尹桦桥抖了一下，歪向后面的头颤抖着抬起，瞄到了楞在原地站着的颜烟柳，微微张开嘴，鲜红的血从嘴里涌了出来，“走……”这是最后一个字，触肢似乎感应到了他还活着，便又往里面插入了些，尹桦桥全身应激反应地抖了了起来，还像反抗一般，但最后只剩下没什么声音的哀嚎。触肢也趁此机会把尹桦桥整个人拉了上去。
尹桦桥今天说了两个谎，一个是关于奈何隧道那个；另一个则是，他没告诉颜烟柳，其实他比她更感性，那则新闻，他比她更加揪心，一早看到那则新闻时，想到举报者未能保留有用证据，他就不由地为受害者而痛心，犯罪的人渣，最多就得个开除的处罚，他当时咬着牙，恨不得把能顺着网线揍那个混蛋一顿……可到头来，自己却还告诉阿柳不要太过于担心，做好自己，真是……一百步笑五十步啊。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么吧……
尹桦桥的哀嚎彻底击溃了颜烟柳，明明没有声音，却像冲击波一样把她推倒在地，她脑子一片空白，直到看到面前再也没有了尹桦桥的身影，她也终于捋清楚发生了什么。
“阿桥……”她没流泪，但声音却是明显的哭腔，但现在，她没时间分清这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阿桥。她得面对一个现实，很难接受，但必须立刻接受的现实——刚才一个怪物，抓走了阿桥。
“走……”她耳边又响起了声音，阿桥？她下意识看向周围，什么也没有，连痛苦的嘶嚎也没有。走！颜烟柳用全力掐着已经软掉的大腿，用痛感刺激自己站起来，没上电动车，因为她连扶起车的力气都没了。她一边艰难地向自己来的入口走去，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她屏住了呼吸，怕被听见，也怕急促的呼吸让自己的身体上下起伏，减慢了逃跑速度，虽然自己现在的速度算不算走路都难以断定。不过也有优点，窒息感能让她保持清醒。
走！快逃走！颜烟柳在心里反复地提醒着自己。出了隧道呢？你这样子走出去能走多远，你怎么知道出隧道口那一瞬间，那触肢会不会从上面伸下来？
不管了，现在能做的不久只有逃吗？颜烟柳已经放弃思考，靠着本能前行，快到出口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没来得及回过头来，前面，一个东西“pia”的一声落地，或者说摔在地上。颜烟柳急忙回过头。
因为明显是猛地摔下来，所以那东西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加上它瘦长的身体和与人类不沾边的体貌特征，颜烟柳一瞬间以为是一大根带着枝杈的木头，直到那东西开始在地上扭动，转动着长得像竹竿一样的身体。说是瘦长，但因为体型与人类差不多甚至要大一些，所以在颜烟柳看来，它依旧称得上粗壮。它终于转动好了身子，趴在地上，颜烟柳看清楚了，一定要找一个什么东西来形容的话，就是一个变异了的巨大型竹节虫。
竹节虫扭动着身体，像是懵了一般，随后，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子，两个巨大的黑色玻璃球一样的“眼睛”正无神地看着她，她确定对方看见自己了，她已经在那黑玻璃球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也看见了竹节虫头部两边小洞里伸出来的触肢，刚才抓走阿桥的触肢。竹节虫再次扭动身躯，然后以一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动作和姿势站了起来，弓着背，向她一步步走来。
颜烟柳下意思后退，然后不出意外，她摔倒在地上，只能四肢并用地往后挪动，她已经快放弃了。
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刻骨铭心的周末。颜烟柳瘫坐着，心想。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周末。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原来死亡是如此安宁么？算是老天给我最后的安慰吗？颜烟柳闭着眼。然后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是鸟叫和昆虫拍打翅膀混在一起的声音，她睁开了眼。
竹节虫还是站在入口处，没有再前进，那声音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它的触肢和细长的手脚正在扭动，头部也像波浪一样左右左右来回摇动。它不再低头盯着自己，而是平视，平视她的身后。
颜烟柳趁此机会，用手支撑自己蹲起来，单膝跪地，然后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身后有东西。她转过身体，因为太急而导致身体转过去时还往前靠了一下，那东西几乎快贴在她脸上。
一条形状奇特的……腰带？腰带左边，红色的水晶一样的东西发着并不刺眼的暗光，与她的眼睛重叠在了一起。
腰带……好熟悉，颜烟柳抬起头，黑暗和恐惧的加持下，她只看见头盔上那两个红色的“眼睛”。然后就是模糊的身形，一个穿着护甲的人。
人形……生物！！颜烟柳空白的脑子里，一切记忆都涌了上来。是它！
颜烟柳抬着头，它也低下头，红色的眼和她来了个短暂的对视。
突然，它猛地抬起头，然后伸出右手向前挥出去，颜烟柳顺着它的手下意识也扭过头，竹节虫现在正踉踉跄跄地维持着站立，它的头偏向一边，就像人被拽住头发时一样，而它被拽住的，是头边伸出来的触肢，现在正被它死死地抓着，竹节虫极力地向后拉，不知道是像把它拉过去还是想把触肢拽回来，颜烟柳倾向于后者。
竹节虫在竭尽全力，而它就这么没任何动作的站着，手臂捏着触肢，举在胸前，然后，它加大了握力，整个拳头都开始抖起来，竹节虫的叫声更大了。
原来这东西也会痛吗？颜烟柳看着张开恶心的嘴的竹节虫。
它没有理会竹节虫的尖叫，而是松开手里已经捏扁的触肢头，竹节虫一直在往回拉，所以一松开竹节虫直接仰面摔倒，触肢也抓住机会快速往回收。它也在竹节虫摔倒的瞬间，双腿并拢，微微弯曲膝盖，然后轻轻一跳，就以一种堪称违反牛顿定律的方式越过地上的颜烟柳，然后在半空中抓住了胡乱扭动往回缩的触肢，平稳落地。
它现在抓住的不是捏扁的触肢头，而是触肢中间部分，地上的竹节虫似乎预见到会发生什么一样，一边嘶嚎一边往回拽。而它就像是在蔑视对方一边站在，竹节虫的拽动对它没有任何影响，它慢慢地把抓着触肢的手举起，仿佛要竹节虫看着一般，然后，它用力往下一掰，一声清脆的声音，颜烟柳觉得那像晒干的芦苇管，而且这触肢长得确实像芦苇管，不过现在是这段的芦苇管了。
没给竹节虫喊叫反抗的机会，它换了个手势抓住触肢，然后开始转动手腕手臂，“咔咔咔……”触肢一段一段地被弄折，像麻绳一样缠在它手上，竹节虫现在成了被拉的一方。竹节虫爬起来，向它跑来，看来它已经不堪这种拉扯的痛苦。
它也再次用力抓住触肢，然后猛地跳起，不是原地跳，是向后跳，竹节虫的速度没有它快，所以它又被拽得快要摔倒在地。在空中它往上举起手，然后跟随后跳的身体用力往后一拽。伴随着“噗叽”一声，它双脚岔开，再次平稳站在地上。手里的触肢不再是紧绷拉直着，而是像鞭子一样扭曲着耷在地上，它站直，用另一只手把缠在手上的没有了活性的触肢拿掉。看着地上正在因为触肢被生拉下来而扭曲抽搐的竹节虫……一切就像人类在对待一只想要撞死自己的蟋蟀一般。
就是现在！颜烟柳站起来，咬着牙，拼命向另一边跑去，她没有再回头看时候，也没有在想什么屏住呼吸来保持清醒，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形生物只是有着人类的外形而已，却能让她产生一种安全了的感觉。
她扶起电动车，然后一口气把油门拉到底。在出口处，她看见了地上，尹桦桥的血，还有路边的，已经变成两半的粉色电动车……她还是回了头，她看见了两个微弱的红点，它在看她，背对着，把头微转过来看着她，她扭过头，嘴里终于发出了“呜咽”声……
它回过头，竹节虫已经爬了起来，细小的足肢像弹簧一样弯曲蓄力，向它扑来，它仰面倒下，一只脚作固定，一只脚向前滑动，然后伸出手定在地上，竹节虫就这样扑了个空。它手用力一推，固定的那只脚的膝盖就像滑轮般，把它整个身子拉了起来。
此时的竹节虫已经在它身后，它没转身。它就这么站着，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不浪费时间的时机。它伸出手在头盔上嘴的部分按了一下，像是咧开的獠牙一样的“嘴”弹了出来，而上下排的獠牙则是分别九十度向前翘了起来，它卸下了嘴，放在右手手腕处，手腕处的护甲上的凹槽完美地契合住了嘴的上的插槽。现在它的手腕上就像是对了两片锋利的刀片一般。
竹节虫再次蓄力，向一直没转过身的它扑来。它已经装好了，握紧拳头，把右手举到左肩处，然后猛地向后甩出一拳。
拳头打在竹节虫脸上，獠牙刀片插进了竹节虫脸上最突出的地方，那两个让人不适的黑色玻璃球眼睛。“啪叽”，竹节虫扑在半空的身体又一次落在地上，但没有整个身子趴下，因为刀片还插着它的眼睛，所以竹节虫就像是被它硬提起来一样。竹节虫伸出足肢和仅剩下的触肢拼了命地推着它的手，见对方没有丝毫被影响，又试着把插在眼睛上的刀片拔出去，嘶吼声已经越来越沙哑，像尹桦桥一样。
它伸出另一只手，提起竹节虫的头，然后，右手开始用力，插在眼睛里的刀片一点点切割移动，竹节虫的足肢和触肢开始胡乱划动，然后，慢慢地，细长的足肢失去了活性，只是时不时条件反射地来回轻微抖动。然后身体开始溶解消散。
一只头被削掉的竹节虫落在它的脚边，不会有人觉得这种虫子有什么奇怪，因为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世界常见的竹节虫而已。
它看着地上的竹节虫尸体，那没什么值得它注意的，吸引它的是另一个东西，在竹节虫旁边……
它捡了起来——是用红绳串起来的三颗狗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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