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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困兽

    心城只有一道关口,丈来高下,却有将近一里的纵深,壁上满是深渊战时留下的狰狞伤口,四壁安排多少机关不得而知。关口前有间茅草小屋,矮门虚掩,有条杂毛大狗扒在窗台假寐,于这森严世界颇不相称。统领到此翻身下马,对矮门行礼:“尊上。”

    门里一阵乱响,接着窜出大大小小十几条活物,一时嘶叫声不绝于耳,杂毛狗冲统领翻翻眼睛,缩头回了屋。

    屋里有人气急败坏地叫道:“臭小子叫那么大声做什么!”随即有一老者踩着小碎步走出门来,身后跟着一群小小活物,猫狗鸡鸭俱全。

    老人身量不高,普普通通的面相,普普通通的衣装,从头到脚透着一股随意劲,没来由让人觉得亲切,就像家中那位偏好侍弄花草的长辈,再冷厉的人也愿意给他低头。

    统领一直没起身:“尊上,有件蹊跷事,须您老定夺。”

    老人没好气的翻翻眼睛“蹊跷事,是你这臭马下崽子了么?”那匹大马颇为通灵,偷偷看他一眼,大气也不敢出。

    统领知道这位的脾气,哪里敢接话,只自顾自如此这般地讲述一番,老人听罢一愣:“我说怎么有人在内围动手,这破地方有什么可争风吃醋的……”他寻思一阵,又道:“今日生门不在那里,这玩意是自己撕开神禁进来的?头前十一道心锁有消息没?”

    统领回答:“刚遣人联络,消息还未传回。”

    老人点点头,喃喃自语:“能破神禁,又如此不堪一击?”

    正此时有人疾奔而来,片刻来到近前,对二人行礼:“尊上,统领,各处心锁已传回消息,机关消息都无异动,当班城守亦无发现,三处守门人确认大神禁没有松动。”他略略迟疑,看看统领。

    老人跳脚:“臭小子你有话倒是说啊!”

    来人慌忙回话:“是!”他狠了狠心“外围大统领回话,说咱们内围看花了眼,还说………”

    统领见他这样心下了然,知道外围统领必是出言对自己讥讽。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磕绊,内围外围虽共守一地,但素有摩擦,原因倒也简单,守军都是各域国选派,本来大家都是一国精英也无甚优劣之分,然则外人却以为是外围众军不如内围众军,这些慢慢传到大家耳中,久而久之众人心里都有个疙瘩。再者守备有松紧,外围守备有时甚至还需外出处理杂事,内围就清闲得多。百十年间城守换过几批,这些想法却流传下来。到这几年愈演愈烈,两方对立几乎摆上台面,内外统领自然也不甚和气。

    老人当然明白这些门道,挥挥手让那人退下。“几十号人花眼?百十年没战事这些小辈都乱了心了,赶明统统轰走。”

    统领知道这是让他宽心。他是历过当年风雨的耆宿大将,当然分得清轻重缓急,哪里会将这些放在心上,又顺着当初话头道:“十一道心锁都无发现,此人,唔,这东西是如何进来的?”

    老人又翻翻眼睛:“我怎么知道?我原以为这玩意修为高到没边,一路直杀过来,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才让你们弄死,可是不对;我又想或者它修为不高但天生异能,禁制机关之类拦不住它,一路偷偷摸摸的钻过来想干坏事,可它大大方方的站在那让你们弄死了,那它干什么来了,找死?还非得死你们手上?”老头有些焦躁的来回踱步,随便踢开来蹭他脚面的一只小猫“它进来肯定有目的,死在那里也肯定也有理由,可这么久了还没下一步动作又是要做什么?这个死东西…”

    老人忽然停步:“死东西…死…它到底死了没有?”

    统领道:“粉身碎骨,血也没剩几滴。”

    老人忽然脸色大变:“不对,那东西没死!”说完也不管统领如何惊诧,蓦地吐气开声:“心关闭锁!请寰环镜照行!”话落心城中陆续有长啸应和,机关移动的隆隆声响不绝于耳。

    统领失声惊呼:“寰环镜!?”

    一线澄澈之极的光芒自半空洒落,而后慢慢绽开,将心城内外笼罩其中,一时间风停云定,万籁俱寂,统领似乎感觉有道目光扫过,剑一般直指人心透骨入髓,一身隐秘都被人看的通透。

    统领知道这是寰环镜的注视。在圣匠不出的这个时代,被尊为巨匠的十三位人族魔工师代表世间最高炼器水准,这件寰环镜便是这些巨匠的心血之作。

    寰环镜初制于深渊百年,巨匠们本意是制造一件用于大范围战场的,可以自行锁定异族同时发动攻击的宝具,然则当世炼器一道较之辉煌年代委实相差太多,纵然巨匠们使出浑身解数,最终成品却远不尽人意:守护范围只在数里之内,只能根治源力充裕之处不可随军移动,兼之请动一次消耗甚大。这在战时作用实在有限,人族上层大为不满,如此多的资源倾斜就弄出这样的残次品?此事影响甚大,魔工师声望一落千丈,此物只能装在苏南正门作为固定防御的一环。

    后来利克隆德建立,这件宝具也算有了用武之地,其实除了范围小,寰环镜已经实现了当初的构想。这件宝具有两种功用:心城内外所有生灵的种族、修为、位置、甚至敌意杀意这等事都可探查出来反馈给“持镜人”,此为照行;若确定为敌,则以乌光标明位置,同时发动打击,此为灭迹。

    连统领这等修为都被探查的通透,足见此物之能。不过寰环镜想要看遍心城,不仅耗费极多,更对持镜人统领也未想到尊上竟会动用这等大杀器。

    老人脸色凝重“希望来得及…”

    统领正要开口,却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他一直暗自戒备,也没慌了手脚,掣起龙枪大喝一声:“何方鼠辈!?”

    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噫。

    统领听得出是尊上声音:“您没事吧,尊上!”

    老人声音却有些怪异:“我倒是没事,呃……”

    “怎么了?”统领听得出尊上的迟疑,稍一思索,冷汗便浸透重甲。

    “这是……灭迹?!”

    此时此刻,唯有灭迹乌光才有这样的效果,遮蔽视线,标明行迹,这是灭迹发动的前奏。

    统领轻轻叹了口气,散去源力丢开了龙枪。虽然他不知道乌光怎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但寰环镜和尊上是绝对公正的,人族气运所在不容有失,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老人也在发愣,乌光一落他就要动手,却发现落在了眼前人身上。奸细?寄生?被人操控?还是那个破镜子出问题了?他一时也乱了手脚,寰环镜一半自主一半由他操控,所以灭迹打击迟迟未至。

    先前他想到了一件这森罗世界的隐秘事,但他也不过一知半解,只好请动寰环镜以防万一,却弄出这样一个结果。他如何愿意对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族大将下杀手?正愣怔间,寰环镜却又传来波动。他刚定了定神,却又被骇了一跳。

    “怎么回事?”

    与寰环镜共享的视界里赫然出现数以百计的乌光!老人抬起头,看到整座心城的天空都变作黑白两色,像有一座巨大的铁笼扣在头顶。空气里的源力躁动不安,老人看得到那些突然被乌光笼罩的城守惊慌的样子。而下一刻,他自己也是眼前一黑,同寰环镜的联系骤然切断。

    寰环镜竟将他也标记成敌人!

    老人知道此时容不得迟疑,灭迹下一刻便会降临,他可不愿,也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人族大修者在深渊百年陨落太多,像他这样的宿老每一位都是珍贵之极的宝藏。寰环镜说到底只是死物,怎能与宿老相提并论。

    老人一声长噑!

    仿佛是世间所有生灵在愤怒呼喝!它们被束缚着,被敲下了獠牙,折断了趾爪,无法宣泄的不甘与愤怒汇聚成江河,浩浩荡荡地冲刷耳膜!一点血色在老人眼中闪现,星星点点的红芒从中散射开来化作一条长河,而后暴怒的绽开!每一颗星点都藏着一头血红的猛兽,仿佛重生般抖开鳞甲和毛发,须臾间膨胀到顶天摩地。那是巨量的源力化形,老人仿佛百兽之皇傲立于千万异兽之间!

    纷繁的猛兽巨像盘旋撕咬一瞬便骤然散碎,血光迸溅之间,有一座百丈高下的巨大囚笼现形,将老人与统领二人笼住,夜一般深沉的乌光竟被截断。

    老人大喝:“来!”

    原本四散落在守军们头顶的乌光似乎听到了他的召唤,转瞬间汇成一柱落在囚笼上,阴沉的光闪烁一下,蓦地化作炽白!

    统领刚刚恢复了视界便见到这束白光,脱口而出:“灭迹!怎么这么强?”

    灭迹来的极快,只是一闪,快到统领这等修为都觉得好像眼花了一下,便已结束。血红的囚笼骤然崩溃,老人咳出一口血。灭迹遇强则强,对他本就有威胁,何况他将分成百份的打击引到一处,饶是老人修为高绝,也没法完全承受。

    “尊上!”统领知道老人动了根基,这对他这样的宿老来说无疑极其危险。

    此时有城守顶着混乱的源力风浪过来探看,统领扶住老人喝道:“止步!”他生怕敌人混在其中。

    来人立时停步:“心城卫第六队见过统领!”

    统领略一思索,喝道:“传我命令!”

    众人肃立:“在!”

    “通令内围全军:开决死阵,请镇命甲,有可疑者杀!有可疑物毁!”

    “通令内围守门人:闭死大神禁,不容放过一物!”

    “告外围九统领:心城有敌!”

    众人齐声应诺。风驰电掣般四下准备。

    老人咳了两声,叹了口气:“麻烦大了,这东西我也只是从听老师说过一次,八成已经进了心城了……也不知那老女人能不能拦得住”

    统领见老人压制住了伤势,不由得松了口气,闻言问道:“您说的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老人看着他眼睛:“我若没猜错,这鬼东西应当是…”

    “除枷罪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