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玻璃窗

    这样一个胆小内向、没存在感的女生，却在日后和她产生了牵涉一生的交集。

    盛朝歌当年只身来到落叶镇，拜师学画，为了不耽误学习，便在落叶中学借读。初到生地，她其实是很无措的，孤单、害怕、不适应，每天的轨迹就是学校、画室、出租房，单调枯燥。不管在学校还是画室，她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交到一个朋友，甚至在画室还被孤立。

    画室里的学生都和她同校，有好多还比她大一些。她们在画室欺负她不过瘾，到后面还跑学校来，在教室门口堵她。

    她们都是高中部的，欺负她一个初中生手到擒来，班上也没有人敢帮她，大家对这些装聋作哑，无论是画室，还是班上。

    只有路小缘，这个最胆小最没存在感的小萝卜头，当盛朝歌被她们单独叫出去时，在座位上急得团团转，想要出去帮忙又害怕，左顾右盼半天，最终还是捺不住而跟了出去。

    于是路小缘就成为了盛朝歌在落叶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盛朝歌虽然难过，但并不害怕欺凌，她可以一个人面对那些恶意，也无所谓被同学看见自己难堪的处境。她之所以愿意跟她们出去，是因为她觉得她出去了她们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她们除了破坏她的东西放点儿什么虫子吓她，要么口头上侮辱她几句，并不会真的对她动手——她们还要高考呢，更何况真动起手来盛朝歌可不会惯着她们，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都有爸妈给她兜底呢。

    但是路小缘站进来了，遭孤立那么久，头一次有人愿意向她伸出一只手。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路小缘遭到了疯狂的报复，她本来就看着容易欺负那种，好像家里也没什么人可以给她撑腰。盛朝歌就跟路小缘说，你以后就跟我待一块儿吧，防止她们等你落单揍你。周一到周五上学，路小缘倒是很听话地跟着她，但是周五一放学，盛朝歌就找不着路小缘了。

    每次盛朝歌跟路小缘抱怨，打她家电话是空号，按她填的家庭地址找过去却发现是一片拆迁后的废墟。

    路小缘总是嘿嘿地傻笑，说是为了防止老师告家长乱填的。

    “那你把真的电话给我。”

    “我没手机。”

    “你爸妈的呢？”

    “……我不记得。”

    “爸妈的电话都不记啊？”看着她一副傻傻的样子，盛朝歌忍不住叹气，“你住哪儿总记得吧？”

    “%*×*×↣%*%*%×。”她飞快地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不知什么东西。

    “什么？”

    路小缘：“×↣×%***%%-%%%*。”

    又来。

    盛朝歌：“……”

    到现在盛朝歌也不知道她家到底住哪儿，只在她去世后才知道她出生在一个很糟糕的家庭，她有一个滥赌、酗酒、嫖娼一样不落的父亲，还有一个软弱无能、重男轻女的母亲。

    盛朝歌都不敢相信，现实真有人的生活搁小说中写的那么悲惨，但她回想起，路小缘的手臂、腿上，总布有青青紫紫的淤痕，不多，也不大，但隔几天就会出现。问她就说是自己冒失磕磕绊绊磕到的，盛朝歌也没多想过，直到路小缘跳楼，警察去她家查，这一切才被人知晓。

    或许那样的境地，自杀反而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盛朝歌看着面前蓝色玻璃窗上倒映自己的脸，想象过去和路小缘一起拿它当镜子照的情景。

    其实是盛朝歌自己臭美，喜欢来这儿照镜子，路小缘跟着她一起来的。她们总坐在窗底下，隔着围栏看对面空荡的篮球场，聊聊无关紧要的事情，虽然一般都是盛朝歌问，路小缘答。

    盛朝歌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了，她往外走，踩着一路的荒草，天已经有些黑，她踉跄着走出去，止不住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