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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登州形势

    云水洲,祈月岛。岛屿中间高,四周低,岛中央的山间平地上,修建着该岛最大的宫殿——辉月殿。

    陈深、尉迟北二人也不认路,只是沿着铺就的石阶,向着岛中央进发。

    农历八月十五,时已过正午。各地夏月的午后多是炎热难耐,但这云水洲整个被海洋包围,水汽弥漫,加之山上树木甚多,且多为合抱之木,比起登州,岛上可说是凉爽异常。

    一路遇到了些岛上的人,这些人的服饰打扮与中原地区没有太大区别,这些人不像之前遇到的“海贼”,看见有外人来,也并无恶意。

    辉月殿的门口燃着两尊火炬,大殿坐落山顶,二人一进殿,只觉异香扑鼻。穹顶开阔,一条暗红色的镶边网格地毯从门口直通大殿主位。各处的立柱均是由数百年的巨木构成,硕大无比,立柱上描金绘彩,似乎画着一些寓意祈祷、丰收的图案。

    云姑娘早听到了禀报,知是有人闯岛,见到两人自己来了,下了台阶,示意左右把两人邀进内庭叙话。

    “两位公子好本事,不知来到我们这小小云水洲,所谓何事?”

    尉迟北道:“你们的人抢了我的包裹,我们来这里要一个说法!”

    云姑娘向左右耳语了几句,派侍女出了门,随后说道:“请公子息怒,若真是我们云水居民所为,我端木云自当奉还。公子见抢你物品的人,都是什么打扮?”

    “披发文身,衣着不整,各个手持阔边刀。他们当时约有三四百人,开着三艘大船,在登州沿海一带劫掠。我因好打不平,反而丢了包裹。”

    不一会儿,刚才出门的侍女回来向云姑娘禀报。云姑娘对二人说道:“岛上的船只出海都有记录,我刚刚派人调查过了,今日并无往西去登州方向的船只离港。”

    “不是我信不过姑娘,在我们登岛之前,应该还有三艘大船。”尉迟北说道。

    “公子刚才所说的船只,并不似我们云水洲的船。云水洲地小人少,财力有限,我们没有那种可以同时容纳百人的大船。按公子刚才描述,劫掠公子银两的很可能是倭国人。”

    “倭国?”

    “没错。倭国在云水洲的东边,他们也时常驾船来劫掠本岛居民。”

    听到此处,陈深也不无担忧地说道:“按云姑娘这么说来,云水洲离倭国更近,云水洲能存立至今,着实不容易。”

    “一来,云水洲北方的蓬莱岛上住着屈氏一族,现在当家的是屈氏两兄弟,我们与屈家兄弟互保互助,互为犄角,如果倭人进犯一岛,另外一岛就去攻打其背后。另外,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端木一族需要把月神之女嫁给倭国人。”

    “这么说,云水洲和倭国是联姻的?”

    云姑娘摇摇头:“或者说,是一种进献。因为嫁去倭国的族人,从此便杳无音讯,到底受了怎样的待遇,我们也无从知晓。”云姑娘接着说:“这次倭人去登州,却没有来岛上掳掠,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但是下个月,倭人看上了我和妹妹,如果不嫁一个过去,那就说不准了。我倒是愿意替妹妹去,但我是祭师,祭师的全部都归属月神,终其一生侍奉月神左右,只能孤老终身,无法嫁为人妇。”

    陈深从未听闻过还有这样的事,对此也是深感无奈,说道:“云姑娘与妹妹朝夕相伴十多年,即将天各一方,从此音讯隔绝,不相往来,想必一定很难过,很舍不得。”

    “舍妹偷偷驾了一只小艇,去中原了。”

    “这么说来,下个月云姑娘交不出舍妹,对方是一定会来攻打的了。”

    “是的。最近倭国船队越大越壮大,而云水洲却常常受到洪水和妖风的侵袭,越来越弱小。以前我们和屈氏兄弟联手,依靠地形优势,勉强可以打退对方,但现在,也只能是求和了。毕竟比起全云水洲居民的安定,牺牲掉一个人,已经是很小的代价了。”说完,云姑娘长长吁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下个月她一定会回来的。妹妹即使有十万个不愿意,顾念岛上族人的安危,她也一定会回来的。”

    陈深看得出来,云姑娘说这些话的时候,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陈深无法去安慰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

    云姑娘此时看向了陈深,说:“我也很矛盾,妹妹天性爱自由,我也实在不愿她遭受这苦难。我其实很乐意她躲得远远的,最好不要再回来,就算我这做姐姐的一辈子见不到她,只要她生活幸福,我也乐意。”说到这里,云姑娘以手掩面,几乎是略带哭腔了,“可是,她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姐妹也没法不顾岛上族人的死活。”

    云姑娘趴在桌面上,把脸埋进了臂弯,身子不自主地抽搐着。不多时,云姑娘抬起脸来,已是梨花带雨,她略一低头,说道:“抱歉,二位公子,小女子失态了。既然物品不在此处,我爱莫能助了。我这就派人送二位出岛。”

    云姑娘亲自把二人送到海边,来时的船夫正漂着船等呢,二人遂辞别了云姑娘,怀着沉沉的心事,向登州方向折返。

    尉迟北道:“没想到这岛上的人,生活竟如此不易!罢了,这包裹丢了就丢了,钱的事再想办法吧。但是……”

    “帮主的意思,是想带人来救?”陈深看出了尉迟北的想法。

    “陈公子怎么看?”

    “陈某自然也会加入其中,不仅是为了云水洲的居民,也为登州沿岸百姓为帮主出口气。”

    二人来至客栈住下,打算明天一早就分头行动。由尉迟北前往滨州,率领初心帮的人来救援,陈深则留在登州,观察风向、潮汛,打探消息。

    一日清晨,陈深租了一只小艇,独往云水洲以东海面,察看地形。这次出海是陈深有史以来离陆地最远的一次,当日水天一色,鸥鸟翔集,海波不兴,风景甚好。海面上浮着一些小岛,最小的那个岛才十几个校军场的大小,岛内只有些鸟蛇鱼虫,因为到时候一个涨潮,这岛的陆面便所剩无几了。

    陈深来到此处最大的一座岛屿,想要登高望远,以便来日能够更好应战。陈深不知岛名,虽然这座岛上的居民不如辉月岛的多,但稀稀拉拉的,也时常会遇到一些人。更难得的是,这岛上居然还有一座寺庙,更添几分幽静。陈深心想,此地远离中原,佛教居然能深入人心如此。

    陈深如此察看了一天,回到客栈时,已是快要宵禁了。陈深刚回客栈,店家急忙过来说,白天有军爷来例行查验入店旅客,他们看到客官您的名字,就托我务必转告,让您明天去衙门找一个洪姓的衙役。

    第二天陈深找到洪姓衙役,洪姓衙役将陈深领至一处内室,早有一人等着他的到来,那人身形魁梧,面色蜡黄——不是别人,正是陈深的好兄弟郑义。

    “五弟!”

    “二哥!”

    两个兄弟久违地抱了抱,十分开心。

    “听得哥哥政绩出色,被提调到登州府了,恭喜恭喜!”

    “没错,自从抓了大盗花蝴蝶之后,我就被靠山王杨林直接点名,现为驾前十三太保。”

    “不过,二哥这么着急找我来,是有什么急事?”

    “你跟哥哥说实话,劫皇纲一案,兄弟你有没有参与?”

    “不错,皇纲是我和程达程金三人一起劫的。”

    “果然如此。不过,朝廷已经抓到了盗贼,当然,并不是程金程达,而是四弟陆九天!”

    “四哥被抓了?现被关押何处?”

    “唉,前几日搜查期限已到。我复命无果,朝廷另外派人调查。那日他正好来山东看我,也是路过的长叶林,九天在‘劫富济贫’这方面的声名太大,而且以前他协助大理寺处理要案,我们衙门内人人知道他的本领,因此被人误捉,关入了地牢。”

    “那得设法营救才是啊!”

    “难,这座不是普通的地牢,此牢专门用于关押通天巨盗,由杨林座下太保亲自看守,更难的是,牢内支线交错,机关重重。贸然前去,不但救不出人,而且怕是性命难保。”

    陈深道:“也只有等府衙提人的时候,我和二哥你一起去把人给劫了。”

    郑义说:“这事我想过了,找你来就是为此。等我俩抢走四弟,我这捕快也不做了,我们兄弟找个清静之地,整日把酒畅聊,岂不快活!”

    郑义想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兄弟你这几天还是小心着点。朝廷没找到杠银,他们肯定会把程达的庄子搜个底朝天。兄弟你说不定也会暴露啊。”

    陈深却是不太在乎,反过来劝慰郑义:“哥哥无须担心,朝廷并不知我名,就算知道了,一般士兵也奈何不了我。”

    “也只得如此了。噯?对了!”郑义忽然想起来,“五弟你还没说,你来这登州做什么?”

    “原来是为了找尉迟帮主,但他被一伙海贼抢了,因此在这逗留了几日。”

    “前几日的海贼?前几日一伙海贼大肆劫掠登州沿岸居民,听说是云水洲的海贼所为,靠山王对此十分恼火,这几日登州府已经在治军操练,修缮船只,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派人率军攻打了。”

    “什么?朝廷要攻打云水洲?劫掠的乃是倭人,并非云水洲的人。”屋漏偏逢连夜雨,光是倭人已是疲于应付,若是登州军再前去攻打,云水洲断无生理。陈深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郑义说了。

    郑义想了很久,依旧是没有什么办法:“我没办好查皇纲的差事,过几日朝廷让我戴罪立功,参与攻打云水洲的行动。这次领军的是中军来护儿,大军即将出发,不是靠我一人之力能阻挡得了的。即使我把实情相告,没有真凭实据,朝廷也不会相信郑某的话。”

    本来,陈深勘察完地形回来,对于营救云水洲已经有了一些把握。但如今朝廷要发兵,即便是足智多谋如陈深,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陈深想着,如果能够暗杀掉来护儿,大军攻打云水洲的计划可能会延迟。不过,来护儿是有名的猛将,来护儿治军严整,中军府守卫森严,很难得手。

    此时,衙役前来通报,有一个名叫徐绩的人正在衙门口,想见郑义。陈、郑二人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本待不见,衙役又来通报,说此人自称能解烦恼,非要让我转告给郑爷您。

    徐绩一入内室,陈深立马起身迎接:“道长,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与陈深见过数次的昆仑山玉虚门下八十八代弟子徐绩,不过,之前会面,陈深都没问及姓名,因此只知其人,不知其名。

    郑义起身迎接:“莫非是江湖上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昆仑高士徐茂公么?”

    徐绩道:“呵呵,江湖虚名而已,正是贫道。久仰郑捕头高名,听说贵军不日便要攻打云水洲,特来献计。”

    二人正为此事发愁。郑义问道:“徐道长有何办法可以阻止大军前往?”

    “杨林给了来护儿一支金纰大令,用以调动登州水军。只要能将那支箭盗出,来护儿指挥不了军队,登州军自然也就没法出海了。”

    “道长所言极是,但是金纰令来护儿随身携带,要从中军府偷出,恐怕不易。”

    徐绩道:“有一人可以。”

    “谁?”两人齐声问。

    “陆九天!”

    陈深道:“以四哥陆地飞腾,蜻蜓三抄水的本领,要盗出大令,确实有可能。但问题是,现在四哥就被关在地牢啊!要救人,谈何容易!”

    徐绩不慌不忙说道:“所以,贫道才说,我是来解决烦恼的。要救陆九天,关键在看守地牢的太保身上,太保负责提犯人,因此一定知道地牢的路径以及机关所在。”

    二人表示同意。

    徐绩道:“郑捕头同为杨林驾前太保,一定知道内情。”

    郑义道:“看守者是七太保曹正,此人特别喜欢好酒,说不定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陈深心念一转,说:“救人这件事,就包在小弟身上吧。”

    第二天,陈深提了好酒,借献酒之名,求见曹正。陈深诈称是本地的富户,想要来谋个职位,曹正表示一切好说。曹正看守犯人无聊,便在大营喝起酒来。

    陈深说道:“大帅,光喝酒没意思,不如我们来划拳吧。”

    曹正一听,说:“不来,划拳多幼稚。”

    “那依大帅的意思,玩点什么呢?”

    曹正打了一个嗝,说道:“我们来玩剪刀石头布。”

    陈深一听,心想,这比划拳还幼稚吧。当下笑嘻嘻地答应了,奉承道:“大帅好主意。”

    酒过三巡,曹正酒兴正酣,陈深说道:“大帅,恕小的直言,您不能喝了。”

    曹正看着陈深,有点不高兴:“你,你是不是觉得本帅醉了?”

    “大帅,万一一会儿上头来提人,您喝这么多,会把地牢的路线和机关给忘记了。提不出人不说,万一喝酒记错了,说不定还会有危险。”

    曹正这下笑出了声:“哈哈哈,你也太小瞧了本帅的酒量,我现在可清醒着呢。”

    “大帅,小的真的不敢了。除非您能确认,您真的记得。万一误事,小的狗头不保啊。”陈深假装醉醺醺地说道。

    “那还能有错,你听好了:遇圆而左,遇方而右,三取其中,逢四化龙,若是碰到七,自左而右,决不回头,小公鸡点到谁就是谁。怎么样,可以放心了?来,喝酒喝酒!”

    陈深虽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当下暗暗地记住了。趁着曹正酒劲起来,推脱有事,便偷偷潜入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