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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赏奇尘萤 04

    在此之前,他从未对人说起至尊堂才知道的秘事,从现在起,他才感觉到自己离至尊堂越来越远了。“惜醉,轻功,控制动物的能力,都是为了这些江湖秘辛。所有的一切,都封在他们心里,只把物证放于满沙宫。每逢交恶,阵型部署,门派关系,他们总能找到最薄弱的一点进行攻击,更有上不得台面的事用以要挟,是武林的心腹大患,也因为这样被各方联合剿灭,只留下沙家姐弟,连满沙宫唯一像样的武功都没练会,而那些秘辛也就此尘封,不再有人知晓,可其实谁都没找到真正的满沙宫,那水火不化的寒石也不知所踪。”

    他停顿片刻,终是不再犹豫,“恐怕,这一切都是赏奇原做的局。他们用寒石引老盟主亲赴赏奇原,连望雪城也顾不上,又把他的行踪泄露给冰鞘山,最后,在众目睽睽前把人证和物证都销毁,置身事外。”

    船舱内的圆灯轻轻晃着,微弱的烛火透过金属的反射在四周,投下略显昏暗的光,赵苍岭的表情却一直很平静,其他人却觉得背后一阵阵的凉意。许久,戚若娇才开口,“所以,廖船师的事,他们早就算计好了?”

    “不错,但因为我们的到来让他们的手法变得更复杂,才抓到了一下蛛丝马迹。”“复杂?”戚若娇脸色一沉,赵苍岭却似乎没看到一般,“我们都被一张网盖住了。”他用手指沾了些水,在桌面上画起来,“我在事发地的硬土上找过,又些许烟草的碎屑,几不可见,又被脚步踏散,但还是留下了些许痕迹。这说明黄崇山是在原地等着,甚至有闲暇拿烟草嚼,虽然已比平时谨慎许多,但因为货太次了,才带出这些渣来。”

    “那你在银壶馆说的都是骗人的啦!”紫铃儿颇为不忿,戚若娇却示意她不要插嘴,“赵掌门请说。”“彼时我不知前因后果,还想着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今天看到寒石我才恍然大悟。”

    苍岭已画好了当时的几道长廊,“那日所言非虚,只是没有提两个疑点,一是这烟草,二是案卷中的一段记录,紫铃儿姑娘提到她匆忙间差点被瓷狗绊倒,可平哥的证词里并未提到那瓷狗与花瓶。”

    “我觉得这都很正常啊,那个瓷狗和花瓶有什么特地好提的,我也是他们再三追问,又差点被绊倒才记得。”紫铃儿并不理解他的意思,李中平却想起一事,“说起来,我也觉得颇为奇怪,当时忙着躲避刺棱,又急着看廖船师的伤势,对那长廊前的摆设看得不敢说真切,可我明明记得那里该是两只一样的花瓶,可被护原带回去时,见到的确实是花瓶和瓷狗。而且,”他指着苍岭画的图,“我似乎记得这两条长廊一条是直的,一条确实斜的。”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是一脸震惊,只有赵苍岭脸色未变。穆骁勇盯着那示意图老半天,“平哥,你是不是也看得头晕了,才记错了,那长廊的花多,确实晃眼。”“我们也都记得就是两条直的呀,这长廊怎么可能瞬间变来变去的。”

    “因为长廊根本没有变。只是有东西欺骗了所有人的眼睛。”苍岭这话让穆骁勇很想去摸摸他是不是发烧了,可看他神色却不像懵的。“那瓷狗和花瓶摆得颇不合适,很容易遮挡视线或是绊到脚步,赏奇原很少有这么不合理的摆设。而那花墙也太过晃眼,我特地去检查过,那长廊上的花墙不是紧贴着墙面,而是由绳索控制,若不想要,就可以收到廊顶上。我去看时,两条长廊中的一条有花墙,是绕在新搭的竹架子上做成的,另一条则没有花墙,但两边都有拆除架子的痕迹。”

    其他人已经糊涂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明日用木头做个沙盘给你们看就知道了。这两条一模一样的长廊紧挨着,人就会产生错觉,觉得这条是直的,这条则是斜的。所以这时候需要一样的花瓶和花墙。”

    他站起身来做了个投掷的动作,“我根据廖船师中刺棱的位置推断,找到了黄崇山该站的地方,可那里没有烟草味,而且若是从哪里投掷过去,视线和手腕的发力都会十分别扭。”苍岭重新坐回位子,在已经有些干涸的水渍旁画下个点,“而按照当时刺棱的方向、位置,发出暗器的位置该是在这儿,那里的烟草味也是最浓的。我这才对长廊的构造有了怀疑。”

    说着,他又画了条斜线,“以那些位置、长度进行推论,在黄崇山的眼里,看到的是走过来的李中平,按他的身手,发出暗器不至于让对方毫发无损,他也没想到刺棱根本就没近李中平的身。”

    “所以,是有人潜藏暗处,在黄崇山到以前就把廖姨放在那儿,杀了那仆从,然后换了花瓶,拉起花架?”见赵苍岭点头,戚若娇又问到,“可海崖过去的时候细细搜过,没有看见花瓶,众目睽睽,别说搬出去了,藏起来也做不到。”

    “事先把瓷狗藏在树丛里即可,偷梁换柱时,再用布包着将花瓶打碎,放进瓷狗里面。这几条长廊都经过特殊设计,长度、拐弯都是正好,在这暗门两头既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声响。而那种毒药,惜醉,会让人意识清醒,但是无法动弹、说话,很适合逼问。而它难用的地方在于剂量,二钱脱力,三钱可问,五钱致命,六钱黑血。骁勇中的毒也是二钱。”穆骁勇虽然没全部听懂,但明白了一件事,霜红砷是个坏人,于是拿起锤子就喊,“我去打他一顿。”

    赵苍岭拦住他,“人家已经做好了说辞,锁是新的,花架也是新的,他们见到的长廊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从不知道有这种用法,光凭一个长廊的构造,接触过的人都不知所踪,只能是陷入僵局。”

    “所以你就想着让李少谷主先脱身,然后再看赏奇原有何反应?”戚若娇的目光就像两条蛇一般咬住了他,赵苍岭只能略一低下头去,“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他们有此后招。”“如此,我还有一事不明,”戚若娇的眼神更为凌厉,“那些没有证据的猜想,赵掌门是如何想到的?”

    赵苍岭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是鹁鸪英,他死前特意让我去看一块黄金,上面刻了些东西。他将那金块吞了下去,本是想把这秘密咽进肚里,免得再起波澜。可如今,既然海崖也被卷了进来,我就将话说开了吧。那上面刻着至尊堂的密文,却有几处错误,显然是不懂密文的人照着画的,但我看得懂,那是一个人的行踪。”

    “那就是至尊堂有内奸?”心直口快的穆骁勇问出这句话后,见众人都是神情凝重,还以为自己说得不对,不敢再开口,其他人却依旧只是沉默。少顷,戚若娇才站起身来,向着苍岭抱拳行礼,“赵掌门高义,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知,实在是万分感激。我们其实也早就察觉事情有异,但却不像赵掌门这般明察秋毫。海崖只关心自家的事,对赏奇原想做什么不感兴趣,该讨还的我们会要回来,其他的,恕不奉陪。”

    说罢,她转到客舱外面,吩咐了几句。赵苍岭原本就做好了打算,倒也并没有觉得不值当。如若老盟主的事赏奇原早有参与,那招惹海崖多半也是为了加上守一盟的混乱,即使不能让他们相帮,能就此提醒海崖不要被赏奇原利用也不算是无功而返。只是这几日,他们几人的境况便更危险了。

    他正欲起身告辞,郭振航却提着个笼子进来。那是个简陋却结实的笼子,里面是一只毛茸茸的小海鹰,被布蒙着眼睛,正竭尽全力地嘶鸣。穆骁勇立马被吸引过去,“好小一只,这是什么?”

    “是海崖独有的海鹰,这是今年刚捕的幼崽,正在熬鹰才带过来的,也是你们赶巧,它还没有认主,就让他跟着你吧,算是表达我的歉意和谢意。将来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用它来联络我。”

    她打开笼子,就着一条细细的皮绳将鹰举到李中平跟前,“至于红珊瑚,来日必登门奉上。”李中平连连摆手,“既是误会一场,又何谈歉意,戚少主不必如此客气。”戚若娇见他不收,便想着他们三人中任何一人接下都是一样,回头再送点红珊瑚去龙胆谷,海崖就不算失礼。于是便打算把鹰递向玩心最重的穆骁勇,哪知这幼鹰颇为凶猛,竟自己用爪子挠开了布条,跨一下啄上了赵苍岭的鼻子。

    苍岭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拿手去捉,那动弹不得的小鹰也睁大眼睛,歪着脑袋,看向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戚若娇轻笑道,“这可算是缘分了,要让它认可你并不是那么简单,这几天我会帮着你熬鹰,并且让它记住你们三个人,方便大家传递消息。侦查的话,它会通过动作来表达有水源和有敌人,其他的我就不帮你训练了,毕竟是不能外传的秘术嘛。我这份礼可也是诚心诚意的。”

    这种海鹰可是十分有名,不但可以传递消息,还具有一定的攻击力和侦查力,海崖从不外传。赵苍岭自然知道其中分量,眼中少见地溢出欢喜,小心翼翼地捋好小鹰的羽毛,“多谢戚少主。”话未说完,那小鹰又啄了他一下,惹得众人都笑出声来。

    “我已经让振航给你们安排了地方休息。今天晚上你得通宵瞪着它的眼睛,要不然它可会一直啄你的。”戚若娇转身打算告辞,苍岭却突然问到,“它离开了海,不要紧吗?”

    “没事,鹰在哪里都能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