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翠岭盘石 09

    上使们将名单定了些许，就把后面的事扔给赵苍岭，让他自己再选些人赶去望雪。他来到叠石岭的时候远远就瞧见那荒山上飘出的烟尘。看记载，这里原本也是片郁郁葱葱的地方，只是不知何故，一下荒了许多，有些记录也是少了几页，赵苍岭念过的书多，倒也不在意，想来是年份太过久远，书册难以保存所致。

    他走近一些，几乎要被风沙迷了眼睛，却听见有轰鸣声传来，赶紧大叫，“快跑开，有山石。”可却并没有人跑出来，只有浓浓的烟尘扑面而来，像巨大的灰黄色怪兽，要将他整个吞没。

    赵苍岭赶紧拽紧缰绳，往反方向跑去，好一会儿才能停下来，能看见的却只有远处四散的山尘。他不敢贸然前进，等勉强能睁开眼才小心翼翼地往里探。整块整块的山石与粗壮的巨木交叠在一起，盖着灰蒙蒙的一层颜色，看不清里面压了多少个人，水榭的人顾不上哭，都焦急地用手去刨，在上面落下点点鲜红，却什么也没救出来。

    一阵马蹄声传来，除了赵苍岭已没人在意。他回过头去，就见孙湖从马车上跑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忽得大叫到，“我的楼御！”而后直接跨过那些哀戚的水榭弟子，往废墟旁跑去，一件件地扒拉着地上的零碎。

    赵苍岭转头看见谭雪澈正咬着嘴唇尽力寻找幸免于难的弟子，没瞧见一个就赶紧拉到一旁，看见没救了的弟子就默默地替他们合上眼，然后接着去寻找下一个可能活着的人。水榭弟子们也渐渐从茫然和呆滞中清醒过来，四处寻找仍能动弹的伙伴，在这满天萧索的烟尘中无声地哭泣。

    瞧着雪澈那故作坚强的模样，赵苍岭心底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片刻后，他也开始四下救助受伤的人。孙湖却在此时怒气冲冲地打向瞿墨樽，阻止他将人搬到一旁，争吵的声音惹得震石派和至尊堂的人都围拢过来。

    “一定是你们偷懒，在山上打洞的时候没有把深度和宽度控制好，这才会松脱的。这木头都摔裂了，这材料可难弄。”

    “人都死了你还惦记着木头。也不想想就给我们那么钝的工具，纯用力气能敲开什么。”

    聂掌门一脚踹在瞿墨樽身上，对方却瞪着他，一步未退。“嘿，你们做错事还有理了是吧。”他抄起大槊就想打，瞿墨樽从百啸城就攒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已是顾不得许多，捡起孙湖落在地上的铁棍照着对方就打过去。

    那棍子与他平日里用的长杆不同，没有柔韧度，长度更不一样，使得他施展不开，又是接连几日的劳累饥饿，被聂掌门逼得连连后退，便趁着聂掌门挥动大槊的瞬间去攻他下盘，但对方好歹是一派掌门，马上用蛮力改动了大槊的方向，打得他爬不起来。虽然是胜利，但聂掌门也受了些小伤，导致他怒火中烧，一把将瞿墨樽踩在脚下，“果然是武林败类，人品差，武功更差。”他抡起大槊照着对方脑袋就要捶下去，水榭的弟子哪能眼睁睁看着，手无寸铁地就冲上前去。

    灵蛇镖局的人这才匆匆赶到，一看这情形，赶紧假意阻拦，用鞭子将人分成两拨，把瞿墨樽也踢到一边去。颜书玉赶紧示意柳珠儿一定要拉住穆骁勇，同时把孙湖拉到一边嘘寒问暖的。孙湖只对着他不停抱怨，非烟水榭的人故意听岔他的指令，害得这楼御轰然倒塌。“我为了守一盟费心费力，他们倒好，浪费我那么多材料和时间。”颜书玉赶紧好言相劝。

    混乱中，谭雪澈终于行动起来，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走到聂掌门跟前，吓得震石派的弟子纷纷戒备。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竟能让这个以刚猛著称的门派如临大敌。赵苍岭心中也是一个激灵，默默靠近并将手搭在刀柄上，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灼烤。

    其他人也都打得体力损耗，纷纷围拢在各自掌门身后，可很快，水榭的弟子们都震惊地看着谭雪澈，她竟直直跪了下去，“聂掌门，孙大师，我们确实没有私下做手脚。”孙湖还想再说什么，只听颜书玉低声提醒，“大师，要是他们都被处死了，这苦力可就没人干了。到了望雪难不成要您宝贵的弟子亲自上阵？”

    孙湖这才绷着脸，走到谭雪澈跟前，清了清嗓子，“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这楼御是因为你们塌的，好好负起责任，务必在时限前完成。”池映意简直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不要脸的人，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自家掌门居然会如此行事。

    “我不认可！”她大叫到，“我们全是照着要求做的，为什么一直冤枉我们！”水榭里有弟子去拉她，她却止不住哭了起来，继而转向谭雪澈，“你忘了自己是谁吗？怎么能这么做！”她一边骂一边哭，有几个性子烈的受不了，又往外冲去，自然是被震石派打翻在地。忽然有人大吼一声，“薛掌门，水榭冤枉！”径自撞向山石，命丧当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颜书玉赶紧出来打圆场，“诸位都累了，不如由灵蛇镖局监督着先把场地清干净，看看损失，再讨论以后怎么办吧。”聂掌门有了台阶也就不打算大开杀戒，见孙湖也没有意见就骂了一声，往外走去。

    人潮渐渐褪去，瞿墨樽抱起受伤的池映意，艰难地往里走，路过仍跪着的谭雪澈，轻声说了句，“你做得对，可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