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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月印万川 03

    明晃晃的太阳照着干涸的土地,无论低头抬头都只能看见一大片刺目的光。如此焐热的夏季总使人烦躁,千林本来就只有若干条小溪,树木生长全靠丰富的地下水源。冰鞘山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大地从底下裂开道口子,吐出条火蛇来,将正在混战的至尊堂和络绎庭一口吞没。火势蔓延十里,连绵月余,待到至尊堂想清点人数时,只看到一片废墟。

    各大派拼死拼活的,损失最为惨重,反倒是那些小门派,除了前来参会的几个人,大部分弟子都留在自己的地盘,保下了较强的实力,一跃成为这守一盟中人多势众的门派了。各大派自是不平的,风原的便宜没占到,反折了大半精英,连守住自家门派都成了问题,自是不愿再帮至尊堂出力。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连至尊堂都只留下两位堂主看守,谷堂主回去筹措粮食武器,连堂主则急着去各门派游说,只有锐堂主和涤堂主还留在震石派的地界上。李中平正带着龙胆谷的人,准备与他们一起去千林守着,就听见震石派的弟子与人争吵起来。

    “这里都是震石派的地界,就因为我们弟子少,也不能如此随意占了,把我们赶到林子里去。”激烈的争辩传来,他扫了一眼,眼前忽然浮现出当初在望雪的情形,也不知道石堡的人怎么样了。

    几个人去拖震石派的弟子,惹得他心生怜悯,想到龙胆谷剩下的人也不多,不知会不会也受人欺压,便打算跨步向前,忽然感觉手边一紧,是李志义拉住了他。他回头瞧着其他人的表情,或有纠结,但终究都是沉默。

    一声鹰啼忽然响起,紧接着,是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整齐的马队中,赵苍岭最为显眼。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与担忧,眼前这摧枯拉朽的情景似乎并没有影响他分毫,赵外使就如同在至尊堂上与众人见礼一般,翻身下马,“至尊堂暗探赵苍岭见过各位。”然而,他眼中片刻闪过的情绪被涤堂主看在眼里,那眼神使得涤堂主下定了决心。

    锐堂主颇为惊讶,看他带队而来的阵势,第一反应就是守一城可别出事了。“怎么回事?”锐堂主问向涤堂主,却听赵苍岭说到,“镜堂主让我来查络绎庭和非烟水榭的事。却不知冰鞘山也来到了风原。”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个!”锐堂主气得一脚就要踢过去,被涤堂主拽住,“镜堂有自己的做事方式。把络绎庭的事捋一捋对大家也是个交待。他出来前也不知道千林的事。”

    片刻的权衡后,锐堂主气鼓鼓地往别处巡视去了,涤堂主则是招呼赵苍岭去四处看看。林上使远远地看着几人,心中不快,便回过头来呵斥孟然,“你就别在这添乱了,剑都拿不起来还去前面调查。”

    “冰鞘山这几天没动静一定是有原因的,去前面的林子看看,心里踏实些。”孟然的语气虽然畏缩,心思却是执拗。“有什么好看的,一眼望去都是焦炭,还有这满地的伤员,他们自家门派都不管了,你却把药分给他们。”林暮兮越说越气,索性一把扯过孟然的令牌,“药得留给能活下来的人。还有,别擅自行动,守一盟都乱成什么样了,还添乱。”

    孟然并不与林暮兮争辩,只是先去别处帮忙。赵苍岭经过他身边时,还瞧见他微微一颔首,算是打招呼。但苍岭当时没有心思去留意这些,他一边要做出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边要提防着涤堂主忽然把他赶回去,心中正是忐忑的时候,也只是微微一颔首算是回应。

    涤堂主带着赵苍岭把整块地方都逛遍了,却一言不发。夜幕渐渐低垂,四处都是被烧焦的树木,黑漆漆的石块,和沉默的人们。再往里走,便连人影也瞧不见了,林子里的鸟兽也早已逃蹿,只剩下他们两人,远远地能看见耷拉着脸的人们,连火都不敢点,只有那漫天的星光照着这一派景象。

    “赵上使可满意了?眼前的这些至尊堂弟子,守一盟人,可都是你的敌人。”涤堂主的声音里没有怒气,赵苍岭却不自觉地低下了头,“我从未想过与至尊堂为敌。”“可这一切有你的责任,你师父的事本该是早已结束的。如今,你又维护了什么,做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到,但是,赵苍岭抬起头来,“对我而言,那时的决定是必须的。”“是啊,对你而言。”涤堂主看着他,“那就负起责任来,去解决至尊堂的危机。鲁堂主的弟子,该不会是个懦夫。”

    他大步离去,赵苍岭站在原地,许久,才小声说到,“别躲着了。”“我只是来这附近转转,也不想打扰你们。这都是上百年的大树,一场大火全倒下了,这样纵横交错的,倒也有趣。”风息庄主在枯木见跳上跳下,活像个孩子,眼中居然真的是新鲜与好奇。

    赵苍岭犹豫片刻,但还未开口,顾宁就说到,“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困在一片小小的地方,可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是谁,也知道这天地间并没有限制。你走遍了沧洲,可也是这样认为?”

    走遍沧洲,心却困在一处。赵苍岭没有觉得沮丧,只是答到,“天地太广阔,我能去的地方其实不多。”顾宁仍旧保持着天真的笑容,“看来是此是彼,并没有区别。不过,我从不想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他坐在一段烧焦了的圆木上,毫不在意自己华贵的衣服被蹭得黑黢黢的,赵苍岭忽然很羡慕他的洒脱,又觉得自己与他并不是一类人,也就没有多聊,转身离开了。“陆闲让我转告你,他是因为豪雨门丢了道义才离开的。”顾宁顺势躺在圆木上,不去管震惊的赵苍岭,只仰望里灿烂的星河。人只会看到眼前的事物,却不知浩瀚的星空下,并不全是一样的风景。

    离他们更远的地方,孟然正一个人穿梭在焦土间,只见满目疮痍。他细细观察着每一个深坑,小心地前行,沟壑丛生,使得他行进地很慢,此时才摸到翠岭边上。山岭投下的阴影叠加在四散横着的枯木上,使得他的视线更不明晰,他只能借着月光缓步前行,脚底下的感觉却忽然让他心头一凛,吓得瘫坐在地上,继而,他很快跳了起来,手脚并用地爬上一段圆木,瞪大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会,便发疯似得往回狂奔。

    当年望雪的情境一下子又浮现在他眼前,与今日黯淡月光下的情景一样恐怖,他忽然大叫起来,一边嚎一边哭,全然不顾会不会有敌人埋伏在旁,发现他的行踪,只是一路哭喊,却不知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