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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问答(下)

    不久后,陆陆续续有弟子交上一张张密密麻麻的答卷。

    看着周围弟子越来越少,洛青辞这才提笔,只见大笔一挥,纸上便落上了四个大字。

    四字排列整齐,完全占据了纸张。她又提笔补了一处空白,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座位之上弟子渐少,洛青辞随即起身,一手拿着纸张走向前去,交到了严夫子一旁的一名弟子手中。

    “这……”

    那名弟子见后正犹豫着要不要接,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夫子。

    严夫子一手接过,一眼就看见了洛青辞写的内容。那四个大字确实是写满了一张纸,夫子停顿了一下,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洛青辞对夫子施了一礼,心道这海棠夜谈算是结束了,便转身离去。

    然而还未走出海棠园,她便被人叫住,回过头去,只见子渺急匆匆赶来。

    子渺走近,语气中透露着好奇,“落姑娘,你刚刚在纸上是怎么回答的?”

    “子渺兄,你也写完啦,”洛青辞微微一笑,想着自己特意推迟了半刻才交卷,子渺此刻出来也在情理之中,“给出的理由无非是与之前举手作答的相近,子渺兄又为何要来问我?”

    “哦,我觉得姑娘与众不同,还以为姑娘另有高见呢。”

    子渺略带失望地答道,随即不再言语,只默默地走着。

    见子渺如此,洛青辞坦然一语,“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写了四个大字而已。”

    “哦,是那四个大字?”

    “行善有道,”洛青辞回答着,随即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夫子只说写满纸张即可,我不过是把字写得大了一些。”

    子渺听后微微一顿,想起她交卷时夫子也没说什么,便笑道:“落姑娘当真是聪明,只是不知这四字如何解释?”

    洛青辞停下了脚步,望着萧瑟的满园海棠,缓缓答道:“夫子提的两个问题,一个好心做了坏事,一个偶遇不义之财,看似是两个问题,实则也有关联。在我看来,都是人在遇事行善之时如何抉择的问题。饿殍之死,终因一饭之恩,究其缘由,是商人的粗心,还是饿殍的体弱?若商人没有考虑如何施救的方式及后果,又为何要行此善事?然而饿殍却死了,于他而言何其无辜,于商人而言何其有愧。书生之困,在大义与小义之间,多数人道书生应该加以劝阻,于道理而言确应如此。可事后可能是友人家贫而死,恶邻愈加张狂。有时我们一直坚守认同的东西不一定有益于弱者,因而比起让书生开口劝阻,我更倾向于让他知而不言,将惭愧与纠结留给自己,这也不算违背道义吧。”

    子渺听后眼前一亮,追问道:“见而直言易,知而不言难。落姑娘的意思是一个人在行善之时要讲究方式方法,甚至可以为了心中认定的东西,作出貌似有违道义之举?”

    洛青辞为自己的拙见笑了笑,“世间道义万千,我们做不到事事尽善尽美,难免要为了什么,而舍弃些什么,不过是否舍弃还要看具体是为何事。”

    “如果是为了保护他人,而不得不伤害身边之人呢?”

    洛青辞听后思索了一番,她不是圣人,做不到不伤害他人,她也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为了这些她甚至可以做自己不爱做的事。

    “如果他所做之事符合心中道义,如果他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那么他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和被原谅的吧。”

    “真的吗?”子渺激动一语,又察觉到自己失控,顿时平复了情绪,“哦,我今日心中疑惑,听到姑娘之言后激动了些。”

    洛青辞察觉到子渺的失常,本以为他只是想和自己聊一聊,但子渺似乎很在意,她轻松一笑,“子渺兄今日想必也是感慨颇多。不过说到疑惑,我近日也有个关于医者的问题,想要请子渺兄解惑。”

    子渺定了定神,“落姑娘请说。”

    “常言道医者仁心,子渺兄觉得这是行医者的应有之义,还是世人妄加给医者的一顶帽子?”

    洛青辞随口一问,她并非不相信子渺的为人,不过心中需要一个让她坚持下去的理由。

    子渺心中一顿,片刻后开了口,“如落姑娘方才所言,医者仁心不过是世人评判而已。医者有良医,也有庸医,善恶与否,全在己心而已,不知落姑娘以为如何?”

    “子渺兄此言我深表认同,”洛青辞听后面上一笑,心道自己多虑,继而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阵阵琴音,断断续续的,听得并不真切。

    她心中有感,随即便对子渺说道:“时候尚早,我想去拜访一番钟离先生。子渺兄若无事,我便先告辞了。”

    “那好,我也要回去了。”子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随即行礼离去。

    送走了子渺,洛青辞寻着琴音而去。走近后,她这才听清了琴曲,不正是那首《高山流水》?

    海棠夜谈的第一日这曲子弹得婉转悠扬,此刻却极尽哀怨。

    许是被子渺的一通问答感染,加上满园零落的海棠,她这时更能感受到这曲中悲意,只静静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半刻之后,这曲子接近尾声,而就在刚要收尾的那一刻,琴弦突然断开,凉亭之中的钟离先生不由皱起了眉头。

    洛青辞见状随即走向前,对着眼前之人施了一礼,恭敬道,“钟离先生此曲过悲了些。”

    钟离先生见到来人,平复了表情,“是你?”

    洛青辞有些惊讶,还是压了下去,“弟子落辞,是前不久无意毁坏海棠园石栏之人,今日特来赔罪,顺便感谢先生那日出言相帮之恩。”

    钟离先生听后想到些什么,“那件事与你无关,你无须自责,也不用言谢。”

    “可是石栏终因我而毁坏,加上近日海棠摧残,听闻海棠园乃先生亲手建造,弟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世事无常,人已不在,这些东西毁了也好。”钟离先生听后悲切一语。

    感受到语中的忧伤,洛青辞不禁宽慰道:“石栏毁了可以再修,海棠亦有重开之日,还望先生保重身体。若是先生所说之人在此,想必也不想先生如此。”

    闻言,钟离先生面上一笑,“不错,你不愧是他的徒弟。”

    “先生认识我师父?”

    “同在山中多年,略有耳闻罢了,”钟离先生起身,看向了洛青辞,“不过他的徒弟甚多,我所见的他对待徒弟如此用心者,也唯你一人而已。”

    洛青辞心中疑惑,“请恕弟子愚钝,不知这‘用心’二字何意?”

    “这个你日后便知道了,”钟离先生微微一笑,“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便告诉你,海棠溪的尽头,没入了地下。若无他事,你就回去吧。”

    洛青辞心中一顿,原来自己的行为早已被眼前之人发现,钟离先生此刻告知是好意提醒,还是让自己日后莫要再来?她难以解答。

    “多谢钟离先生提醒,弟子先告退了。”

    钟离先生看着洛青辞远去,久久站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凌风阁的某处,濯池亦是久久站立,默默看着纸上的四个大字,“行善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