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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清音

    泠泠月色下,薄雾遮掩,万籁俱静中,透着一丝冷清。细听之下,隐隐能听到刀剑之声,绵延不绝。

    当看着墨方言辞闪烁地出现在面前时,濯池也说不清为什么,想都没想便冲出了房门。

    走至院中,他这才知晓发生何事。

    面前少女满面忧伤,不停地挥舞手中的剑,似与人拼命,又似在发泄,招式全然不顾,胡乱地武弄着,忘身其中。

    凛然剑气下,一丝若隐若现的酒气飘散。

    她喝酒了!

    濯池站在原地,他见过张扬自信的她,见过活泼机灵的她,见过坚韧克制的她,却从未见过,她此刻流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

    那小小的影子不停晃动,眼中充斥着痛苦、愤怒、矛盾、无奈……俱化作无尽的悲伤,让她隔绝于尘世,注意不到外界的丝毫。

    他不知道洛青辞从慧远大师处知晓了什么。看着她此刻的样子,他皱起了眉头,心中莫名有些惭愧与后悔。

    或许自己不该将那个消息告诉她,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疼,甚至感同身受。

    但濯池知道,他必须阻止这人。

    她此刻气火攻心,招式不稳,稍有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伤了根基。但他又不敢贸然出手。

    不久,院落中传来一曲清亮的调子。

    这箫声并非如行云流水般让人心静,又非轻灵小调般让人提神,而是伴随着舞剑之人凌厉的招式,节奏激越,如泣如诉,凛然之声一一流出,似在为舞剑之人伴奏,又似在与舞剑之人暗中较量,一步步激发着她压抑不住的情绪。

    舞剑之人初时并未留意,可那曲调激越,慢慢合上了她的节奏,让她也开始注意到了。

    这曲中充斥着的金戈铁马之声,舞剑之人似是受到鼓舞,手中的剑挥舞得愈发疾速,神情愈加投入,全然沉醉其中。

    殊不知,那箫声正慢慢牵引她的心绪。

    良久,舞剑之人终于败下阵来,手中的剑也慢慢听随着旋律,时急时缓,最后,竟收起了一身凛然剑气。

    那箫声的节奏也不知在何时悄然放缓,调子悠远绵长,又夹杂着一丝幽怨之声,让人闻此悲悯之音,心中生静。

    此刻,舞剑之人的神志也有了那么一丝清醒。

    收回了月霜剑,洛青辞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疯癫之举以及此刻满头的汗水,但她的心依旧很痛。

    她只抬眼看了濯池一眼,便一手拿起了地上散落的酒坛,灌了自己一大口。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这醉酒的滋味极好,可以让人什么都不去想,可以让人麻木,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

    这么想着,她又准备抬起酒坛。然而酒还未灌入口中,酒坛便被人一把夺走。

    “你怎么了?”

    带着醉意的洛青辞发现酒坛被濯池拿在手中,几次想要拿回来都无果后,听到了濯池的这句问话。

    她不由苦笑了一声,“师父啊,你那日说这世间人心险恶,想来也是有几分道理的。这世间,连亲近熟识之人都可算计,更别提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人是全然可以交付身心的,没有人。”

    听着洛青辞愈来愈低沉的话语,濯池心中莫名不是滋味,“你自己教会我世有良善,为何又在此矢口否认?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洛青辞步履踉跄,言语满怀忧伤,“是啊,我曾经那么地相信,可我现在觉得我错了。”

    “落辞,你冷静一点,这世间也并非全是人心叵测之人,全是肮脏龌蹉之事。”

    “我冷静不了!只要想到自己的亲人被人谋害,下手者恰是素日亲近之人,我就气血翻涌,怒气难平!只要想到那一切的因果是因我而起,我就无比心痛。”

    许是被濯池话语所激,洛青辞借着酒劲也不再顾虑什么。

    听到洛青辞的此番言语,濯池突然脑中回想起了一段不堪的往事,眼中深邃了几分。

    本以为自己心如顽石,为何在听到这番话时自己也会心痛?

    原来一个人的悲伤,真的可以感染另一个人。

    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看了看头顶的一轮明月,“你有仇有怨吗?可你在此自伤自哀有什么用?你的仇人只会嘲笑你。与其如此,不如让自己变得强大,到时报仇雪恨。”

    醉意朦胧的洛青辞盯着濯池,恍然发觉了什么般笑了一声,“原来师父与我都是一样的人呐。在此面前,师父做得比我好,我确实恨那个人,可我更恨我自己。”

    言罢,她的身体终于克制不住酒力,不受控制地晕倒下去。

    濯池扶着睡着的洛青辞,看着她一身酒气与乏力,不由皱了皱眉。

    突然他听到身边之人喃喃说着什么,凑近一听,发现她口中喊的是“娘亲”二字。

    而就在此刻,睡意朦胧的洛青辞一个翻身,双手便抱在了濯池腰上。

    他并没有伸手松开她。

    看着怀中安睡的人儿,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落辞,你究竟是谁……

    当清晨的阳光洒落窗前,落下金灿灿的光影一地,洛青辞渐渐睁开双眼。

    似乎发觉什么般,她瞬时坐起,惊讶于自己为何会在自己的房间。

    “小姐,你睡醒啦。”飞鹭走进房门轻声一语,打断了洛青辞的思绪。

    “飞鹭,昨晚我怎么回来的?”

    “小姐昨晚是被抱……”

    飞鹭随即答道,可是“抱”字刚说出口,一只手便突然堵住了她的嘴,“飞鹭,昨晚你什么都没看见,明白吗?”

    意识清醒的洛青辞脑中顿时浮现出了自己醉倒在他身边的场面,她心中一颤,一面埋怨自己不该喝酒的同时,一面慢慢起身。

    飞鹭看着洛青辞吃惊的模样与自己昨晚一模一样,便不再多说,随即点了点头。

    “飞鹭,我该去练剑了。”

    洛青辞松开了手,又怕飞鹭多问,立马提剑出了房门。

    到祈延山上多日,极少迟到的洛青辞匆忙赶到练武场时,还是晚了半柱香的时间。

    但她并未见到往日这个时候都会出现在此的师父,不由心生疑惑。

    自己昨晚那般举动,难道他生气了?

    “落师妹,你在这儿啊。”

    思考正深的洛青辞突闻声音,抬头便见墨方在她跟前,“墨方师兄,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个时候师父还没来?”

    “哦,师父说师妹这两日可能心情不太好,所以给师妹放两天假,师妹这两日可以自由活动。”

    墨方交代完后,转身便走了。

    洛青辞定在原地。

    原来,他没有生她的气。

    她不禁回想起昨晚的场景,那激越的箫声,那宽慰的言语,竟让她心中一暖。

    在经过昨晚的发泄之后,她心中平静了许多。她确实不该那样激动,险些伤了自己。

    如果娘亲在世,想必也不愿看见自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吧?

    想到此,她一面练起了剑,一面心中思索着,她该如何感谢那位师父?

    秋高气爽的午后,练完剑的洛青辞并未回房休息,而是抱着一坛酒径直向书房走去。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仅有的途径了。

    濯池与墨方一眼便注意到了走进的洛青辞。看着她提着一坛酒略显吃力,墨方上前搭了把手,“师妹这是作何?”

    “师兄啊,我给师父带酒来了,你拿好。”

    洛青辞随手便将酒坛递到墨方手中,松了松手腕。

    墨方看了眼手中的酒,面上却是疑惑,“师妹前不久不是刚送了酒来吗?怎么还有?”

    “哦,上次没送完,这是剩下的。”

    洛青辞略有尴尬,她总不能说,这一次的酒才是她亲手酿的吧,随即便准备离开,“你们忙,我先告辞了。”

    “你要走了吗?”

    刚踏出半步,洛青辞便听到身后一道传来低沉的声音。

    那声音微弱,她却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