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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王府

    中山王府,一座高大的五角亭里,一群身着朝服的朝廷大员,连带王府的众多门客都在这里聚集。护城河的河水在这这里汇流,形成中山王身后一片广袤的湖泊。一个身着麻布短衫的老者安详地坐在湖边巨石上垂钓,对亭子里的歌舞声充耳不闻。离老者不远的莲花池子里,一个稚童赤脚绾裤,费力地薅着荷叶,他怕山里的老牛饿着,好歹来了一回大户人家的别院,怎么着也要带点儿东西回去。

    瞥了一眼池子里被糟蹋的面目全非的莲花,中山王燕启祷心里一阵心疼,长安士人多爱莲花出淤泥不染,为了讨好朝廷一帮读书人,他也算是费尽了心思。

    稚童被下人拿着树枝一吓唬,从池子里抱住一堆荷叶上了岸。

    中山王心里庆幸,喝一口杯里的琼酿,挥手停下歌舞,柳腰罗衣的歌姬们纷纷退下。中山王笑着问右手边一直瞑目不语的印空道:

    “佛家人四大皆空,实在有亏禅师。”

    佛家人就算再清规戒律,也不至于几个舞女也看不得。实在是昨日上山担柴,压上了肩膀,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仆人敲门,那仆人本是他的同乡,两人相熟,就硬是生拉硬拽给请到王府,在席上坐着太久,伤口疼得难受,只能闭眼强忍着。

    “殿下见笑了。”

    “近日我去山里打猎,猎得一头灵鹿,胁生双翅,甚为凶猛,灵鹿所守之处,有一株千年灵芝,按照书上说的,灵芝乃是仙草,对修行人大有裨益,明日我就叫府上下人送到寺里去。”

    印空行了一礼,说了些感谢的话。

    对面席上戴着幞头,颔生长须、阔面眦目的男子一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喝道:

    “稽老头子不在,和尚你可就是这里最会下棋的人了,来来来,陪老夫下一盘,来人,上棋盘。”

    这个大概五十岁左的糙汉,便是叶元山,两年前苦战南梁,攻破城池又放纵手下城中劫掠,当时南梁都城大火蔓延了数日,天怒人怨。被皇帝贬为军中都尉,后来又因为在和北齐的战事上立了战功,又加封为骠骑将军。

    印空不好推辞,坐在亭中和叶元山下起了棋。

    坐在叶元山旁边看棋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岁的年龄,穿着一身甲胄,叶元山一落子,那年轻人就痴痴地笑。之前每次和印空下棋,他十局里面也赢不了一局。当下有些心虚,又见年轻人笑个不停,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一拳打在那男子护心镜上,骂道:

    “娘的,小子你笑什么?等会儿下不过和尚,我饶不了你。”

    那年轻人还是笑着,那一拳的力气透过黄色的甲胄,年轻人没有感觉到多疼,至少比起北齐人的长枪,那就是跟闹着玩一样。

    “前不久大将军虏获不少北齐娘们儿,就关在将军府后院,听说你没少去那儿下棋,这棋艺总该有些长进吧?”

    此时引来众人哄堂大笑。叶元山也是一脸的羞,从耳根子红到了脸上。骂道:

    “你他娘的滚远一点,怎么你一个威卫的将军,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人,看老子封了官就眼红还是怎么着?”

    众人还是一个劲地笑,叶元山将头上帽子正了正,也不管亭子里的笑声,专心看向了棋局。

    亭子里正把酒换盏,一个穿着白衣的仆从走入亭子内。

    “殿下,崇文馆学士余丘槽求见。”

    中山王略一沉思。便让传余丘槽进来。

    “这位大学士应该是为了校书郎刺驾案来的,此事可是朝野震动,只怕一时半会儿这风波是不会平息。”

    坐在左席首座,须发雪白的老人面容平和,声音有些沙哑。

    中山王府的主人,那个一脸书卷气的中年男子,两年前皇帝御驾亲征,他因监国有方,卓有政绩,而被颁旨封为东宫太子。在封禅大典完成以后,将迎来他的册封仪式。此时,他看向老人的眼神充满敬畏,略一沉吟,说道:

    “校书郎在狱中遭遇暗杀,据说是神羽司所为,可朝廷里支持封禅的大臣占据大多数,反对的也就户部那几个不知深浅的乡巴佬,还有几个成不了什么事的文官,整天无病呻吟,说什么劳民伤财,可他们哪儿有那本事节制神羽司?”

    “人在岸上坐,鱼在水底游,一明一暗,愿者上钩。”

    老人提起吊钩,一尾红鲤鱼挂在勾上,不住地跳蹿。将那鲤鱼收进鱼篓里,收起鱼竿招手唤来童子,拉着童子的手,缓缓朝着亭子走来。

    此时,崇文馆学士余丘槽已走入亭中,拜过了中山王。

    老者将鱼篓放在亭外,拉着小童一起来到亭子里,余丘槽见老者神态清逸,鹤发童颜,也不敢怠慢,两人相互见礼,各自落座。

    中山王敬完一杯酒,问老者道:

    “不知曲老先生对此事可有见解,不妨指教一二。”

    老者毫无隐瞒之意,摸着颔下稀疏的胡须,娓娓道来:

    “二殿神羽司,上殿紫殿,下殿红殿,紫殿大概有数百人,红殿更是一度多达数千人,二殿都由神羽将军统领,最后一个神羽将军,褚垣良在当年一征南梁后加封晋国公,在先帝驾崩后不久,皇帝颁布诏令,解散了神羽司,褚垣良不久后便悬梁而死。”

    亭子里,除了偶尔有叶元山下棋吆喝的声音外,一片安静。

    “可老先生,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

    “呃……殿下勿急,等老朽说完。”

    老者端起杯子,将杯中酒饮尽,给旁边的童子摘了一串葡萄,童子欣然接下,挑了一颗最大的塞进了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着。

    “老朽游历江湖二十年,多少知道一些关于神羽司的传闻,神羽将军死后,原本紫殿左使令狐钦南笼络神羽司余党,以商贾营生,常年游走在大宁与北齐只之间,很多江湖练气士都曾见过他们留下的神羽令。”

    小童端起桌上的酒盏,杯子晃晃悠悠地送到了嘴边,老者连忙拦下。

    “这个不能喝,这个不能喝。”

    “敢问先生,那神羽司为何会出现在大理寺,为何又要在狱中杀了校书郎?”

    老人端起桌上一个青色小瓷壶,王府为佛门方便,专门吩咐下人准备了素酒,老者怕多了灌醉了小童。就只斟了半杯,送到小童手上,小童轻轻一抿,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殿下可曾记得太常寺少卿?”

    “可是太常寺安知礼?”

    “白门关一战后,我曾与安少卿有过一面之缘,当年先主人意气用事,为了弥补先主人犯下的过错,我曾去过安府,因此对府上的事情略有所知。”

    白门关战事在整个大宁是妇孺皆知,靖武十一年,双方投入倾国之力,总数百万的铁骑,外有数以万计的练气士。当年战事之惨烈,大宁练气士十不存一,北齐仅有的九个化玄境练气士战死七个,致使两国元气大伤,导致后二十年边境止戈。

    白门关一战后,两国紧闭国门,互不通商。暗地滋生复杂且缜密的谍报系统,北齐派出无数探子潜入宁国,以至于朝廷谍报还没送到前线,就已经被北齐朝廷获知,御史台为了纠察此事,联合兵部,设立暗哨,监察朝廷官员极过往商贾。

    坐在左手边,须发皆白的老者数着手上的念珠,仔细看,圆润的墨珠中间有两颗白色珠子,捏到白色珠子时,老者忽然停下来。说道:

    “燕先生乃是断崖剑侍,老夫早有所知,至于安府养心斋窃取密旨一案,曾一度传入陛下耳目,安之礼当时任监察使,负责向各处传递谍报,但不知这跟神羽司有什么关系?”

    “老太傅好记性,好多年前的事尚能如数家珍。”

    太傅程奉章淡然一笑,平静的外表下,是常人难以琢磨的深邃城府。

    “老先生说笑了,我这一把身子骨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这么些年,尽心侍奉殿下,一不求名,二不求利,为的就是给我儿孙铺一条好路,我不过一个前朝旧臣,活了也有九十多年了,九十多年身无所长,就是记性还好。”

    “老师再活五十年才好。”

    “多承殿下挂念。”

    程奉章低头向太子行礼,手里的珠子从白到黑,又开始摩挲起来。

    剑侍老者抚摸着小主人的脑袋,安抚他坐在自己身边,那小主人手里端着素酒,从盘子里摸来一块米糕,一边吃着,一边往外面莲池边看去,生怕仆人把幸苦采来的莲叶抱走。

    “想必殿下太傅也都知道,潜入安府之人并未招供,而是利用衣领之内所藏毒药自尽。”

    “这件事,我当时也听说了,不过就是几个毛贼探子,为了窃取机密文书,兵行险招,潜入朝廷命官府邸,最后被擒获服毒自尽。这事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陛下不知,安之礼有一个女儿,当时在养心斋手刃一人,此人名叫令狐钦北,乃是令狐钦南的同胞弟弟。”

    “有此等事?”

    中山王眉头拧了起来,一脸诧异。

    “的确如此,当时重整起来的神羽司为了扩充力量,勾结北齐皇室,那令狐钦南更是做了北齐皇七子长恨五阳的幕僚,自从大宁和北齐新启商道以来,这神羽司的老巢便又从北齐迁到了长安。”

    中山王似有所悟,脸色郑重地转向老者。

    “这么说来,此次刺驾极有可能是北齐所为?”

    说了那么多话,老人有些口干,端起杯子润了润喉。

    “这个老朽就不知了,神羽司行迹向来神秘,只知道那令狐钦南怀有复仇之心,那安少卿之子,安九黎,早先筠山遇妖兽,险些害命,此事就十分蹊跷。筠山向来多有樵夫以采竹为生,可从未听说过有妖兽出没。”

    中山王不以为然,笑道:

    “安九黎?就算神羽司为了复仇,怎么不先找安之礼?”

    “陛下有所不知,那安之礼年过五十,止有一子,安家视这孩子如掌上明珠,因此神羽司才会盯上安九黎。”

    中山王沉吟道:

    “原来如此,神羽司潜伏数十年,终于还是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