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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剑雨-壹

    间章-樊笼之虎-肆-见天地

    太阳跃出了山头,明媚的阳光洒在雪地上,新的世界到来了。

    少年拄着棍,背着浑身是血的父亲,跌跌撞撞的走在上山的路上。

    那碗面,填充了他的五脏,给了他再次站起来的力量。

    不知是不是上苍垂怜,那些人没有下崖来找,给了徐知行背着父亲上山的机会。

    日光温暖,有三两松鼠自雪林中窜过,耳边有清脆的鸟叫。

    徐知行抬头看着山巅那座古刹,喘着粗气,亦步亦趋。

    某一刻,他眼中出现了身着儒衫的人影,看不清面貌,却能听见:

    “徐知行?”

    他知道,这一次是安全了。

    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来,他两眼一闭,栽倒在地。

    …………

    徐知行悠悠转醒,闻到了淡淡的檀香,耳边有阵阵梵音。

    这是一间窗明几净的禅房。

    “诶!你醒了!”

    说话的是个小沙弥,正端着水盆站在门口,徐知行看到了盆里带血的绷带,又摸到了自己腰上同样的绷带,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但未及道谢,他翻身滚下床。

    “诶,你还没好呢,现在不能起来!”

    徐知行挣扎爬起,抓着小沙弥的肩膀:

    “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老侯爷在上面的讲武堂里,”小沙弥指着窗外更高处的一排房子,“阳明先生正……”

    徐知行冲出门。

    “诶!你不能去!回来,回来啊!”

    小沙弥放下水盆,连忙追赶。

    徐知行冲出屋子,顺着皇觉寺的台阶,连滚带爬的往上跑,小沙弥指的讲武堂,在皇觉寺大雄宝殿之旁,门口有僧兵守卫,看起来不远,但着实有段距离。

    他刚刚醒来,失了很多血,身体虚弱,没跑到一半,便累倒在台阶上。

    那小沙弥赶了上来。

    “施主慢些!莫要挣开了伤口!”

    他扶起徐知行:“施主失了丹田,可动不得力,免得落下病根。”

    徐知行哪里在意这些,抓着他的肩膀,问道:“我父亲,我父亲可还好?”

    “阳明先生正给他医治,施主还是先回房……”

    他说着就要扶徐知行下去,可徐知行哪里肯走。

    “唉,也罢,我扶施主上去吧,但施主得答应我,不能强闯。”

    徐知行点头。

    小沙弥扶着徐知行走到讲武堂门口的台阶上坐着,静静等候,大约一个多时辰,太阳开始落下之时,一名满手是血的儒生自讲武堂中走出。

    徐知行认出,他便是早上自己遇到的那人,他便是,阳明先生。

    “阳明先生!”他撑起身来。

    阳明先生挥挥手,正色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要说什么,尽快。”

    …………

    讲武堂里,徐开躺在一张软塌上。

    他的胸口已被完全剖开,有许多透明的管子连在微弱跳动的心脏上,血心脏中流出,注入软塌旁的一台机器,又从机器里流回身体。

    昨夜重伤坠崖,没能当场殒命,全仗一品高手超凡脱俗的身体素质。

    但这样的伤势,已是回天乏术,若非此间医术神妙,他根本撑不到现在——他撑到现在,就是要见徐知行最后一面。

    “父亲!”徐知行跪倒在软塌前。

    徐开没有看他,而是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向了软塌旁的剑雨铜匣。

    徐知行知道,这是要自己把匣子拿过来。

    他拿过匣子,放在徐开身旁,后者在光滑的匣面上轻轻一摸。

    咔!——

    匣子顶端裂开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把手……放进去……”徐开说。

    徐知行放入自己的手,他并无什么感觉,只是恍惚间,听到了什么声音。

    “叮~”

    “剑雨-兵甲系统已启动”

    “更换宿主:徐知行”

    ……

    “这是何物?父亲。”

    昨夜父亲如此郑重其事把它交给自己,如今见面第一件事也是问它,徐知行心中知道,这东西,怕是紧要得很。

    “我,不知道。”徐开说,“圣帝将它交给了太祖,说这此物事关真龙天命,但却未留下只言片语,它是何物,有何用,且待你自行摸索。”

    “那昨夜那些人,不是为此匣而来?”

    徐开摇了摇头:“此物天上地下,唯我徐氏历代族长才知道,即便是你母亲,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徐知行还以为昨夜那些人,是为了这个匣子来的——这是唯一的答案,如果不是,那么……

    徐开提到了母亲,这陡然让徐知行悲从心起:“那昨夜那些人,究竟为何而来!?”

    生在冠军侯府,他怎会不认识昨夜那些金乌甲?怎会看不出昨夜那些武士个个修为绝顶,全是超一品宗师之境界,怎会……认不出,那几乎掏了父亲心窝子的一爪?

    这世间只有一人能号令那么多武道宗师!

    这世间只有一门功法会让冠军侯毫无还手之力!

    徐开,笑了笑,然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父亲!”

    “你,你,你!——去把那个!——咳咳咳咳!——”

    徐开指向紧靠着剑雨铜匣的一件东西。

    徐知行连忙把那武穆牌位拿了过来,昨夜父亲把牌位和匣子一同带到了雪林中,但却只来得及把匣子交给他,未曾说明,为什么要把这个灵牌也带在身上。

    徐知行把灵牌放在父亲手边,后者却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徐开已是弥留之际,身体虚弱至极,但这一抓,却是用尽了全力。

    他用尽全力,把徐知行的手按在了灵牌上,那个“岳”字上。

    “行儿!”

    他开口,语调铿锵有力:“我且问你,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

    这……

    这是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但这一刻,徐知行竟然愣住了,一时间无法作答。

    “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徐开又道。

    徐知行预感到了什么——这位小侯爷虽年幼,但也是机敏过人,他当然知道,在这一刻,父亲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愿回答。

    他甚至,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从父亲的手中抽回来,从那个岳字上抽回来。

    “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咳,咳咳咳咳!”

    “没有!!!”

    徐知行大吼道。

    徐开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终于松开了手,气若游丝道:

    “我徐氏一门,七代忠烈,皇恩深重,所倚仗的,并非天下无敌的骠骑军,也不是刚猛无双的虎啸功,而是一颗拳拳报国之心。”

    “太祖在自家祠堂里立了岳王爷的牌位,便是要告诉我徐家男儿一个道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精忠,报国。”

    “行儿……行儿……行儿!——”

    “父亲!行儿在!行儿在这里!”

    徐开瞪着铜铃大的双眼,看着天花板,那目光已是没有了焦距,他的心脏越跳越慢,气息也越来越弱。

    “今日,我便把这牌位,把我徐氏真正的精要交给你。”

    “你要记住,这天下,没有不是之君父。”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精忠,报……”

    那个国字未能出口,一代冠军侯已断了气。

    …………

    “施主?施主?小侯爷!”

    小沙弥跟在徐知行身后,连声呼唤,但那少年却只是抱着铜匣与牌位,两眼无神,一步,一步,走得如同行尸走肉。

    “小侯……”

    阳明先生抓住了小沙弥的衣领,挥挥手。

    随他去吧。

    徐知行就这么走着,走着,自江湖堂走到了大雄宝殿。

    此处,乃是云梦山巅。

    他站在大雄宝殿门口,冬日的最后一缕阳光洒在他身上。

    他自山巅向远处望去,碧空万里,山河无垠。

    某一瞬,胸中那口气,泄气了。

    是的,徐知行胸中有气,有悲怒哀怨。

    自昨夜起,不,是自空饷案发起,不,是自景山夺魁起,不,是自牙牙学语,认识那个徐字该如何写起,知道自己是冠军侯府的男儿起……

    那是少年胸中的意气,是生离死别的怒气,是叫遍全村无人开门的怨气……是许多许多气。

    但在这一刻,全都泄了。

    他的目光,投向天与地的尽头,碧空万里,山河无垠。

    这十二年的人生中,这一夜间的生离死别中。

    好也是坏也罢,他的胸中,总还是有口气的,他不能倒下,也不会倒下,总有一口气撑着他起身前行。

    因为小侯爷抬眼看这世间,只见天地广阔。

    任我,驰骋。

    若是家门无此巨难,那么他是冠军侯府的小侯爷,有朝一日袭爵领兵,征战四海。

    遭此巨难,那么他也还是个儿子,是个哥哥,有朝一日报仇雪恨,诛尽仇寇。

    但是这一刻,不,是前一刻。

    在那暗室之中,软塌之旁。

    天,塌了。

    伏波三年冬,云梦山巅,徐知行沐浴在夕阳之中,随着太阳落下,那寒冷的阳光自他的面庞照到脚下,当日没山头,最后一缕阳光离他而去时,刺骨的寒意袭来,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有些狰狞。

    “王先生,他,他为什么要笑啊?”远处,小沙弥问。

    王阳明淡淡道:“悲极生喜,忠孝难全。”

    (间章-樊笼之虎-肆-见天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