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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高大人

    长泽平原,是耘丘国少有的几个平原中最著名的一个,其中长河从中蜿蜒流过,造就了这里的一方肥沃。

    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使得这里农牧业发达,人口众多,经济繁荣,有着水田之乡之称。

    当然,真正让长泽平原闻名遐迩,充当其点睛之笔的,是坐落在其中的圣陵城。

    耘丘国前任国主杨忠,曾亲自册封冥教为国教,信奉冥神,拜亓冥道人为国教教主,敬为上人(耘丘国除皇帝外个人所能承受的最高荣誉),封地长泽圣陵。

    由于国主的罢黜百家独尊冥教,自此冥教在耘丘国,得到了史无前例的空前发展,一举成为其最大,最具有思想统治力,号召力,服从力的教会。

    尤其前几年的发展,冥教的实力更是突飞猛进。除却能和皇帝本人平起平坐,具有同等影响力的亓冥道人外,就是有别于黑冥军的白冥军。

    聂羽曾提及过,黑冥军当中大多是普通人,修灵人在其中充当着将领的头衔,但在白冥军中,所有人都是修灵人,并且他们训练有素,作战能力强,具有绝对的服从意识。

    再加上这几年冥教传教士,秉着不落一人,不漏一户的服务宗旨,如开花一样在耘丘国各个角落进行传教,搭建冥神堂,设立齐佞道人供像,让众人瞻仰膜拜的同时,宣扬他们的冥神是多么崇高,弘扬他们的齐佞道人是多么的伟大。

    不仅香甜的空气,清澈的泉水,地里能够长出来的庄稼,变成了冥神所赐,最终极端到就连人,不是父母生的,是冥神的恩泽。

    而整个耘丘国,是在伟大的齐佞道人的带领下,才能够有如此的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这吹捧和火热,曾红极一时喧宾夺主的盖过了皇帝的风头。

    还好齐佞道人从不摄政,由此才躲过了莫须有的罪责。

    受这种精神洗礼的感染,每年都有众多的善男信女,到圣陵城来拜谒。圣陵城由此变成了耘丘国的精神灯塔,让无数人为止神往,疯狂。

    于天从金城出来后,便一路南下,向着圣陵城进发。

    他得到的消息是,血狼军在攻破金城后,黑冥军后撤,退到了长泽平原。

    血狼军一路南下,追击黑冥军的残余势力,直至长泽,和黑冥军遥遥相对。

    这时,位于西北的萧子义,一路披荆斩棘的杀到了这里,却没有继续前进,而是驻扎在了长泽平原之外,静观局变。

    届时,三军呈鼎足之势,将圣陵城合围在其中,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自然是顾忌齐佞道人的实力,毕竟冥教除了众多无脑丧志的教徒外,白冥军的实力,不容小觑,甚至毫不夸张的说,齐佞道人有着挑选下一任皇帝,为其加冕的资格。

    黑冥军将圣陵城当做挡箭牌和最后负隅顽抗的底牌,血狼军和萧子义,除了正面的虎视眈眈外,背地里,也搅起了争夺齐佞道人支持的,暗潮汹涌。

    于天一路上走过照旧的破败和惨不忍睹,唯一的不同是,人多了起来。

    零散的人群像水珠,他们汇聚成河流,向着圣陵城的方向流去。

    人们的脸上,带着憧憬,贴着神往,怀着希望,即便饥寒交迫衣衫褴褛,依旧遮盖不了他们茂盛的生机勃勃。

    在这片被战争屠戮,容不下肉体的土地上,他们怀揣着崇高的敬畏,寻找着心灵和精神上的圣地,归途。

    只是可惜,就像朝廷的无能让它们失望一样,他们心中的冥神,也让他们失望。

    在临近长泽平原的地方,建立着一个检查哨所,这里是进入圣陵城的第一道屏障。

    在哨所前,已经聚集了众多的人,他们无一不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嗷嗷待哺,他们翘首以待的向南瞻仰,可是被厚重的栅栏和兵刃,阻挡在了外面。

    就像你拜佛求愿需要上香捐钱一样,想要受到冥神的庇护,需要的,不是爱,而是300块大洋。

    就是这300大洋,将众多的人,留在了美好的人间。

    于天举目望过乱糟糟的人群,他们的脏乱,不堪,触目惊心的映照在于天的心头,产生一种悲悯,让他想起看到过的《一九四二》中的逃难场景。

    他想要救助他们,可是当他救一个,他就需要救另一个,还会有另另一个,另另另一个…

    而他,无能为力。

    由此于天不敢多看,也不敢停留,他羞愧的从人群中穿过,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中,在他们奢求的凝望里,穿过了那个对他们永远关闭着的大门。

    于天进到了长泽平原,这里是亓冥道人的地界,所以受到战争的影响有限。

    要说唯一的痕迹,是路上逃难的行人,是他们将战争和死亡的影子,带到了这里来的。

    于天继续向前,逃难的人少了许多,检查哨所多了起来,几乎每走上百步,就有一处哨所,并且他们的放行要求很简单,300块大洋。

    所以可以看到,每一处的哨所前,都聚集了一波人,人数随着距离圣陵城越来越近,呈递减之势。

    并且检查也不近人情,上翻你十八辈祖宗,下翻你衣兜行囊,该正经的他给你混蛋,该灵活的他给你装逼,就差扒下你的内裤拿放大镜给你看看了。

    其实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在战争爆发初期,有着大批的难民涌进长泽,亓冥道人是敞开大门接纳他们的。

    一方面是展示冥神的爱,另一方面,自然是雪中送炭的提升自己的影响,如果朝廷覆灭,站立起来的,未尝不可能是自己。

    就算自己没有类似黑冥军的武装力量,但百姓和民心,就是世界上最强的军队。

    但他高估了自己。随着战争的持续和更多难民的到来,他们像蝗虫一样,所到之处将原本富饶的长泽都啃食的满目疮痍。

    很快长泽就不堪重负,几近被他们连累成灾区,甚至亓冥道人需要从自己的盘子里分给他们蛋糕吃,这自然不行。

    所以只能动用强制防守措施,美其名曰优胜劣汰,自然法则,将优秀的人都留下来。

    只是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于天被折腾的头昏脑涨的不知道等待了多久,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哨所,当他的钱袋像洋葱一样被一层层的剥削的所剩不多,就怕撑不到他们爱冥神的高度的时候,他终于望见了圣陵城。

    于天第一眼,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面前的城池金碧辉煌闪闪发光,那是外墙上张贴的金粉,即用金子研磨的粉尘装点的缘故,在阳光的反射下,一派珠光宝气富丽堂皇。

    这样的建筑如果在高楼林立的簇拥和人们腐臭的品味中,应该有着臭味相同的相得益彰,可是,在这里,相较于战争践踏的破败,就像黑夜中的太阳一样,刺眼。

    尤其它那过犹不及的装潢,像是一个满面涂粉来保持花容的死尸,像一个站在拳击场上的白斩鸡,像一只纸老虎,花里胡哨,华而不实。

    就算于天不能够一掌打穿城墙,但肯定抵挡不了铁蹄的践踏。

    当然了,圣陵本就不是为了战争而生,在最初建造他的时候是为了强化和举高国教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和形象,让众人做到仰望的敬畏,从这一点上来看,亓冥道人的目的是达到了。

    就像政府不管办不办公为不为民,楼得先高大雄伟;医院不管治不治病救不救人,楼得先高大雄伟;学校不管教不教书育不育人,楼得先高大雄伟。

    形象,懂吗,格局,懂吗,风范,你懂吗!

    胡思乱想中的于天,忽然被一阵嘈杂声震醒,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圣陵城前的广场之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上面的人头像土地里的尘土,密密麻麻的拥挤着,让原本广阔的空间,蒙上一层窒息感。

    其中人们的唉声叹气,小孩子的啼哭声,人们像临死的老人不自觉的哼哼声,腥臭味,狐臭味,腐臭味:

    一股脑的卷进广场上空,如苍蝇的哼哼,如飞机的轰鸣,搅成一团,经久不散,使得整片空间更加的烦躁,更加的沉闷。

    穿过人群,于天一眼看到的,是位于广场中央的那个有着九级阶梯的高台,上面鹤立鸡群的竖立着一块醒石碑,写着由前国主亲笔题写的“冥神上一”。

    石碑前有一个石台,上面长年云雾缭绕,灯火通明。

    下到台阶尽头,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鼎,里面是用来焚纸融金,供奉冥神用的。

    每年开春时节,亓冥道人会在这里举行祭祀,号称“请冥神”。

    就是将冥神,从圣陵城中的冥神殿里请出来,进行祭拜,一来答谢冥神保佑去年的国泰民安,二来请求冥神在来年当中,继续佑护耘丘风调雨顺,保佑百姓一帆风顺。

    请出来冥神之后,当有人想要求冥神请愿,不必高山远水的亲临圣陵,只需要在每个村落当中的冥神堂,上缴供奉,虔诚叩首,照样可以请冥神,可以请愿遂愿,得到冥神的庇护。

    此时并不是开春时节,所以这里用全副武装的士兵守卫着,空旷的祭坛上,由此显得甚是荒凉。

    在层层兵甲之外的地上,摆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什么金银细软,什么破布手绢,衣裳首饰之类的,充当着贡品。

    时不时的有人上来,匍匐在地的将一个对他来说十足珍贵,对他人看来不屑一顾的玩意,献给冥神。

    边上的人群,都统一的面朝石碑跪倒在地,随着他们双臂有节奏的挥舞,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恭请冥神,恭请冥神…”

    这些凡夫俗子,是没有资格和冥神比肩,和天地争高的,当然也不配到祭坛上祭拜。所以他们只能够高山仰止,远远的祭拜请愿。

    广场上更多的人,并没有加入到请愿的祭拜行列。其实他们在一到来的时候,就已经祭拜过了,那一大堆的贡品当中,就有着自己的心意。

    无奈他们已经欢呼了好几天,将前几天吃下肚去的稀粥消化成嘶哑的嗓音,也没有见到冥神的显灵,他们已经被饥饿折磨的筋疲力尽,连呼吸都费力,哪里有气力高呼。

    由此广场上的人们,或站或坐,或倚或躺,他们无一不是土黄色的脸,不知道这是原有的淳朴颜色,还是头顶骄阳的涂抹,总之每一个都是愁眉不展,垂头丧气。

    破旧脏乱的衣衫,虽然遮住了身为高贵的人的最后一丝的尊严,却也将人装扮的没有了那份应该有的体面。

    更可怕的是他们表现出来的那副死气沉沉的状态,给生命一种压抑,给精神一种摧残,给鲜活一种死亡。

    于天看着与人间炼狱格格不入的金碧辉煌,楞愣愣的出神。

    想要救助的人,却无能为力,有此能力的人,却无动于衷。难道良知和能力,真的呈反比吗?

    于天不懂。

    更让于天心惊的是,从广场的外围,窜出三个士兵,在人群中一番横冲直撞,停在了一个躺倒在地昏迷不醒的老人身旁。

    为首的官兵不闻不问不管死活,只是嫌弃的摆了摆手,后面的两个士兵将其拉着向外拖去,最终粗鲁的将其扔在了一辆已经用着人肉堆砌起来的马车之上。

    这个老人不知道是已经咽气还是饿的昏迷,但总归都是一种解脱,因为那堆积了一个“小山”的马车已经在士兵的催赶中离开了。

    马车被拉走后,又来了一辆空的马车,由此广场上昏昏沉沉的人,都精神了许多,他们强行表现出一副活人的状态,可依旧抵挡不了死亡的脚步。

    更多的人被拖走,剩下的人,连人心惶惶的恐惧都无力表现,变成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放任。

    这幅场景让于天想到了那句话:“上帝投筛子吗?”

    投!并且他以此为某种乐趣。

    “日月昭昭天道不公呀!”一股苦闷郁结在心底,让于天喃喃自语的哀叹了一声。

    “怎么,又刺痛你的心了?这不过是世道最真实的一面罢了,你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看清楚些。”子阳洞若观火的说道。

    “我看清楚之后呢?”

    于天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人群,他确信他已经看清楚了。

    “自然是看清楚它的本质后,依旧热爱…”

    “我热爱尼玛。”于天升腾起一股怒火。

    “那,你想要怎样?”

    于天的话语中夹杂着一股愤怒,让子阳心里没底,或者说当子阳看到这些灾民后,心里就在担忧着什么。

    “天灾,我无法跟老天爷叫骂什么,但这些人所不仁的祸乱,我可以试试。”说着于天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圣陵城。

    “你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人家的地盘,高手如云,神鬼莫测,你可不能乱来。”

    子阳心里一惊,急忙劝解的说道。

    “放心,我有分寸。”

    于天嘴角掀起一抹隐晦又阴狠的弧度,刚抬起脚,却听到一声尖锐的喊叫声响起。

    “城政司高大人到!”

    只见从城门中,跑出两列士兵,在花红柳绿的仪仗旗帜和随从的团团簇拥之下,抬出一个八抬大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