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终得宝饮髓南山
伍安眼睛里锃出血来。
凭什么？就凭他天资无双，身世显赫。凭我武功不显，弱如崽鸡？
从前人说，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现在看，不仁的岂止是天道。哪个显耀贵胄手里没有染上过冤枉的血？几个功深造化的强者有记挂弱者的好心肠。
当然，非亲非故，却要他施以援手，这是大热心肠，是大善。伍安自问做不到，也自然不会想别人去这么做。
他要的，仅是少一分屠戮，少一点视人命如草芥……谁又敢保证，今日的无名之辈，未来不会名震天下？
做事要做绝！你今天没能杀死我，这笔账，我伍安永远记着！
口里晕出血气，伍安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力量。
“知耻而后勇！伍安小子，你好生记着，沧崖边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我要你死死记住这种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感觉。事不过三，再有一次，我绝不出手！”
“我也再出不了手了……”云帝的声音陡然弱下来。
“云帝……”伍安眼眶出了红。
“放心吧，混个十年八年还是没问题，只是，一日不把魂体恢复完整，我总有一日会散于这天地。”
伍安的拳头攥得咔咔响，伍安啊伍安，你看到了吗，你这没有实力的废物。
力量，力量啊……
“伍安小子，现在不是浪费事的时候。快，你的福缘就在眼前，快看那金额虎尸身还在否？”
金额虎？
伍安忙从石堆里爬起来，他跌跌撞撞，攀向另一边石堆，他用破了的指头一点一点刨开废墟，月光倾下，天地静明。云帝也没说话，像一个看着徒弟练着一招一式的老师傅，就看着他奋力手刨。
万籁俱寂，天地清寂，方见我之我。
“云帝，没有榔头什么的吗？”伍安看着自己出血的指头，“我的手指头回破得这么完整。”伍安不知是笑是哭了。染血的指头，也有别样的美丽啊。
“修玄修玄，修到巅峰修得是一个‘我’；求道求道，求到最后求得是一个‘活’。天下众生，哪个不想安安稳稳？英杰无数，谁不愿无敌长生。命有尽而时无穷，你且记得，世上谁也不能靠到底，只有自己能靠得住。”
“所以，挖吧，你的爪比那神兵仙宝要锋利坚硬得一千一万倍！”
一阵笑声，伍安静默无声。
挖？
那就挖！
伍安手凿下去，不断下降，捣，翻，搅，划……
“这，是金额虎的皮吗？”
许久，伍安手终于碰到了什么，狠命拽了拽，发现其物重如巨石，单手之下根本无法拉动。
“一定是了。快，把周遭的石头都清了。敞出个大口来。”
伍安照做，把所有石片岩碎推开，金额虎的尸体得以出露，正是那被取了妖核的脑袋。
“好，好，总算没浪费这口至宝。伍安，趁热的，全吸了。”
“什……什么？吸什么？”云帝的话把伍安吓得一愣神。
“还能吸什么，正是这金额虎，鲜热的脑髓，穷尽其精华，是练体之人不可多得的宝液，好在你晕过去没太久。此时不饮，更待何时？”
伍安咽了咽口水，一阵为难。尽管那金额巨虎的脑髓呈淡金色，还是让人看着心里翻涌，倒胃恶心。
这淌开的脑髓足有一铜盆那么多。沾了石灰，入了土屑，伍安觉得自己要是吸了这“宝贝”，恐怕就是真真正正的蛮荒山民了。
“云帝……这……真的要喝？”
“喝！怎么不喝？天地缘宝，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我先前路过此地就感知到这金额大虎的气息，心想这大虎一身是宝，你这正练体的人若能得其身上一二物件，再合适不过。然而时运不济，只能作罢。”
“等那老少三人飞渡来，我一下猜得他所为何事。机缘！天大的机缘！伍安小子，你若要修玄问道，以后难苦困厄少不了，与其别人施加血灾于你，倒不如自讨苦吃来得好。喝！今天你要真是大丈夫，就从这一盆虎髓开始！”
“请文公子饮髓！”
“云帝，这……”
“请武丈夫饮髓！”
“不是，云……”
“请伍家儿郎饮髓！”
“好！”
伍安没辙了，龇牙咧嘴，几乎跳起脚来。
“饮！怎么不饮！”
“我伍安豁出去了，今天不成仁便成人。”伍安心里略有点愤慨，他多多少少起了一点要捉弄捉弄，报复报复云帝的心思。
“云帝，我们不是一母同胎么？好！我今天饮了，从此我做大，你为弟。从此称我要称一声大哥！”
“饮不下，则反之！你意如何！”
云帝脸上一阵黑线。好小子，“死”也要想占我点便宜？
“呕……”
伍安似实在忍受不住那虎髓的怪异气味，一下肠胃脱力，吐了出来。
云帝大喜，连忙应道：“好！是丈夫就要这么做！我意如何？当然高兴都来不及！应！我应了！来，”云帝癫狂得像一个醉了酒的人。
“请伍安饮髓！”
伍安嘴角划过一抹不经意的笑，他看着那凹巨虎脑髓，淡金色散发着诡异至极的气息。吃惯了伍府好菜肴的伍安感到实在饮不下。
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这不是马尿，这不是臭水，这不是烂猪食，伍安，这是宝髓。
伍安一个埋头扎了下去，他的嘴巴接触到虎髓，温凉里透一点温热，他嘬嘴吸一口。
“呕，呸……”
腥而涩，凝而干，这股味道，还真是不好喝啊……
“伍安，饮髓！”云帝疯了样呐喊。
“啊！”
伍安潜泳般把头扎下，大口狂饮，如久旱逢甘霖，痛吮豪灌。他知道这和小时候喝那些又苦又涩的药一个原理，第一口停了，此后就不会再想喝了。
爷爷总在他醒的时候端一碗药来，又苦又涩，伍安闻着那味就不好过，然而爷爷逼着他喝。哪怕爷爷比自己更不想让他喝。
那是九岁后，伍安经脉尽毁以后的事……
喝吧，伍安，喝吧……喝了虎髓的苦，以后就少尝修道的苦。
伍安忍不住又吐了一点出来，他觉得自己茹毛饮血有了野人的风范。他强忍住不肯自己吐。他紧闭嘴立马投入金额虎的头颅中去。
喝苦东西只可能喝一口，第二口是绝不可能喝下去的。
伍安对自己说，喝下这苦水，我再不要喝从前那样苦的药了……
云帝就在伍安体内看着，他一个劲捧腹大笑。笑声几乎穿过伍安肉体，传向外边了。
“嗝——呕——”
伍安终于喝完，他打了个饱嗝。喝下太多，他肚里又胀又恶心，于是忍不了再吐。同时一双手已经条件反射般拦住嘴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个伍家儿郎伍安！”
伍安听得云帝的大笑，于是没由来的，跟着一块畅快狂笑。笑声上了马，提了鞭，如同夜风席卷土地，向方圆外扩散去。他拍着地面笑，笑出眼泪。“云帝，你该叫我大哥了。”他捧着肚子笑，突然又想呕，于是一时止笑，然后脸上肌肉抽动表示他的笑没有停。
“什么大哥？我怎么不知道？哈哈哈哈……”
云帝又是笑，伍安接着笑。伍安笑得像顽童。二人像傻子一样在这里笑。笑出眼泪，伍安心里发酸。
“云帝，我会成为那九天十地，万中无一的盖世强者吗？”少年郎淡淡出声。
“会，你岂止会，你总有一天是要天地称尊的人物啊！”
伍安听了他的话，眼泪淌成两条线，又是笑声出来，“你光会说些讨人开心的话！”
云帝笑容难掩，他的残魂也几乎淌了泪，心里一个更小的声音响起：
“我也总有一天会回去报我的仇哇……”
第二天，太阳耀进眼里，伍安悠悠睡醒。才知道昨天自己笑累睡了过去。
他起身，“云帝，这虎尸？”
云帝过了一晚好像酒醒了一样，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一夜没睡歇。
“再掩起来，赶紧回去带人来。这虎尸全身上下都是好宝贝，于你一个伍府都是机缘。”
伍安赶忙把石头子，碎片岩块重新堆积上去。伍府的机缘啊，好好藏着。
藏罢，伍安从那地方下来，一面下来，一面回头根据路边景物记下地点。他这时正碰着一个给丈夫送饭的农妇。这时早晨是阳光铺满了整条小道，伍安心里阳光正住着。
那农妇见他身上都是血迹，猜他不是良善人，不太敢接近他的样子，走道都绕开。
伍安却叫住了她，他秉持着伍府少主在外的礼仪，先是作了一揖。他问：
“这位大娘，敢问，此处是何地？”
记一个地名永远比记一群树林植被来得好。
农妇怵着脸，应了一下就不肯多说一个字。
“南山。”她说。
凭什么？就凭他天资无双，身世显赫。凭我武功不显，弱如崽鸡？
从前人说，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现在看，不仁的岂止是天道。哪个显耀贵胄手里没有染上过冤枉的血？几个功深造化的强者有记挂弱者的好心肠。
当然，非亲非故，却要他施以援手，这是大热心肠，是大善。伍安自问做不到，也自然不会想别人去这么做。
他要的，仅是少一分屠戮，少一点视人命如草芥……谁又敢保证，今日的无名之辈，未来不会名震天下？
做事要做绝！你今天没能杀死我，这笔账，我伍安永远记着！
口里晕出血气，伍安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力量。
“知耻而后勇！伍安小子，你好生记着，沧崖边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我要你死死记住这种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感觉。事不过三，再有一次，我绝不出手！”
“我也再出不了手了……”云帝的声音陡然弱下来。
“云帝……”伍安眼眶出了红。
“放心吧，混个十年八年还是没问题，只是，一日不把魂体恢复完整，我总有一日会散于这天地。”
伍安的拳头攥得咔咔响，伍安啊伍安，你看到了吗，你这没有实力的废物。
力量，力量啊……
“伍安小子，现在不是浪费事的时候。快，你的福缘就在眼前，快看那金额虎尸身还在否？”
金额虎？
伍安忙从石堆里爬起来，他跌跌撞撞，攀向另一边石堆，他用破了的指头一点一点刨开废墟，月光倾下，天地静明。云帝也没说话，像一个看着徒弟练着一招一式的老师傅，就看着他奋力手刨。
万籁俱寂，天地清寂，方见我之我。
“云帝，没有榔头什么的吗？”伍安看着自己出血的指头，“我的手指头回破得这么完整。”伍安不知是笑是哭了。染血的指头，也有别样的美丽啊。
“修玄修玄，修到巅峰修得是一个‘我’；求道求道，求到最后求得是一个‘活’。天下众生，哪个不想安安稳稳？英杰无数，谁不愿无敌长生。命有尽而时无穷，你且记得，世上谁也不能靠到底，只有自己能靠得住。”
“所以，挖吧，你的爪比那神兵仙宝要锋利坚硬得一千一万倍！”
一阵笑声，伍安静默无声。
挖？
那就挖！
伍安手凿下去，不断下降，捣，翻，搅，划……
“这，是金额虎的皮吗？”
许久，伍安手终于碰到了什么，狠命拽了拽，发现其物重如巨石，单手之下根本无法拉动。
“一定是了。快，把周遭的石头都清了。敞出个大口来。”
伍安照做，把所有石片岩碎推开，金额虎的尸体得以出露，正是那被取了妖核的脑袋。
“好，好，总算没浪费这口至宝。伍安，趁热的，全吸了。”
“什……什么？吸什么？”云帝的话把伍安吓得一愣神。
“还能吸什么，正是这金额虎，鲜热的脑髓，穷尽其精华，是练体之人不可多得的宝液，好在你晕过去没太久。此时不饮，更待何时？”
伍安咽了咽口水，一阵为难。尽管那金额巨虎的脑髓呈淡金色，还是让人看着心里翻涌，倒胃恶心。
这淌开的脑髓足有一铜盆那么多。沾了石灰，入了土屑，伍安觉得自己要是吸了这“宝贝”，恐怕就是真真正正的蛮荒山民了。
“云帝……这……真的要喝？”
“喝！怎么不喝？天地缘宝，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我先前路过此地就感知到这金额大虎的气息，心想这大虎一身是宝，你这正练体的人若能得其身上一二物件，再合适不过。然而时运不济，只能作罢。”
“等那老少三人飞渡来，我一下猜得他所为何事。机缘！天大的机缘！伍安小子，你若要修玄问道，以后难苦困厄少不了，与其别人施加血灾于你，倒不如自讨苦吃来得好。喝！今天你要真是大丈夫，就从这一盆虎髓开始！”
“请文公子饮髓！”
“云帝，这……”
“请武丈夫饮髓！”
“不是，云……”
“请伍家儿郎饮髓！”
“好！”
伍安没辙了，龇牙咧嘴，几乎跳起脚来。
“饮！怎么不饮！”
“我伍安豁出去了，今天不成仁便成人。”伍安心里略有点愤慨，他多多少少起了一点要捉弄捉弄，报复报复云帝的心思。
“云帝，我们不是一母同胎么？好！我今天饮了，从此我做大，你为弟。从此称我要称一声大哥！”
“饮不下，则反之！你意如何！”
云帝脸上一阵黑线。好小子，“死”也要想占我点便宜？
“呕……”
伍安似实在忍受不住那虎髓的怪异气味，一下肠胃脱力，吐了出来。
云帝大喜，连忙应道：“好！是丈夫就要这么做！我意如何？当然高兴都来不及！应！我应了！来，”云帝癫狂得像一个醉了酒的人。
“请伍安饮髓！”
伍安嘴角划过一抹不经意的笑，他看着那凹巨虎脑髓，淡金色散发着诡异至极的气息。吃惯了伍府好菜肴的伍安感到实在饮不下。
他一遍一遍对自己说，这不是马尿，这不是臭水，这不是烂猪食，伍安，这是宝髓。
伍安一个埋头扎了下去，他的嘴巴接触到虎髓，温凉里透一点温热，他嘬嘴吸一口。
“呕，呸……”
腥而涩，凝而干，这股味道，还真是不好喝啊……
“伍安，饮髓！”云帝疯了样呐喊。
“啊！”
伍安潜泳般把头扎下，大口狂饮，如久旱逢甘霖，痛吮豪灌。他知道这和小时候喝那些又苦又涩的药一个原理，第一口停了，此后就不会再想喝了。
爷爷总在他醒的时候端一碗药来，又苦又涩，伍安闻着那味就不好过，然而爷爷逼着他喝。哪怕爷爷比自己更不想让他喝。
那是九岁后，伍安经脉尽毁以后的事……
喝吧，伍安，喝吧……喝了虎髓的苦，以后就少尝修道的苦。
伍安忍不住又吐了一点出来，他觉得自己茹毛饮血有了野人的风范。他强忍住不肯自己吐。他紧闭嘴立马投入金额虎的头颅中去。
喝苦东西只可能喝一口，第二口是绝不可能喝下去的。
伍安对自己说，喝下这苦水，我再不要喝从前那样苦的药了……
云帝就在伍安体内看着，他一个劲捧腹大笑。笑声几乎穿过伍安肉体，传向外边了。
“嗝——呕——”
伍安终于喝完，他打了个饱嗝。喝下太多，他肚里又胀又恶心，于是忍不了再吐。同时一双手已经条件反射般拦住嘴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个伍家儿郎伍安！”
伍安听得云帝的大笑，于是没由来的，跟着一块畅快狂笑。笑声上了马，提了鞭，如同夜风席卷土地，向方圆外扩散去。他拍着地面笑，笑出眼泪。“云帝，你该叫我大哥了。”他捧着肚子笑，突然又想呕，于是一时止笑，然后脸上肌肉抽动表示他的笑没有停。
“什么大哥？我怎么不知道？哈哈哈哈……”
云帝又是笑，伍安接着笑。伍安笑得像顽童。二人像傻子一样在这里笑。笑出眼泪，伍安心里发酸。
“云帝，我会成为那九天十地，万中无一的盖世强者吗？”少年郎淡淡出声。
“会，你岂止会，你总有一天是要天地称尊的人物啊！”
伍安听了他的话，眼泪淌成两条线，又是笑声出来，“你光会说些讨人开心的话！”
云帝笑容难掩，他的残魂也几乎淌了泪，心里一个更小的声音响起：
“我也总有一天会回去报我的仇哇……”
第二天，太阳耀进眼里，伍安悠悠睡醒。才知道昨天自己笑累睡了过去。
他起身，“云帝，这虎尸？”
云帝过了一晚好像酒醒了一样，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一夜没睡歇。
“再掩起来，赶紧回去带人来。这虎尸全身上下都是好宝贝，于你一个伍府都是机缘。”
伍安赶忙把石头子，碎片岩块重新堆积上去。伍府的机缘啊，好好藏着。
藏罢，伍安从那地方下来，一面下来，一面回头根据路边景物记下地点。他这时正碰着一个给丈夫送饭的农妇。这时早晨是阳光铺满了整条小道，伍安心里阳光正住着。
那农妇见他身上都是血迹，猜他不是良善人，不太敢接近他的样子，走道都绕开。
伍安却叫住了她，他秉持着伍府少主在外的礼仪，先是作了一揖。他问：
“这位大娘，敢问，此处是何地？”
记一个地名永远比记一群树林植被来得好。
农妇怵着脸，应了一下就不肯多说一个字。
“南山。”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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