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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逼婚

    三日后,清晨,风尘仆仆的叔横领着三辆墨车(不加文饰的黑色车乘)当先停在中牟城西三十里,整个队伍前后相坠,一字长蛇排列。

    随行在三辆墨车旁,各有胸前系红带的甲士两人跨马带剑,车后则有捧着、挑着各式器具的奴婢,紧接着乌泱泱两百多男子押着四辆载满货物的两头牛所拉的缁车殿后。

    车队自出了太行大峡谷,就一路招摇过市,沿着大路毫不避人,还有外围骑马的圉奴不时往两边荒野田埂间做农活的人群、或者下山的猎手夸耀,这是西边上党的潞氏国主的女儿要出嫁给中牟的翼氏家主,临近的留吁、铎辰两部听闻,为了延续和翼氏的姻亲,也派人送宗女陪嫁,消息很快传遍中牟南北,之前还隔着洹水和翼氏对峙的甲氏别部即刻撤退,传闻更东边的甲氏本部大军也调转方向,一路回撤,沿太行山脚南下了...

    说回叔横,“超额”完成任务的他没有多开心,满面愁容地带着另一行七八个辫发、带金抹额、皮裘华贵,浑身都挂满金玉的狄人,往中牟城驾车而去。

    等安置好随行的潞氏陪臣等人,叔横赶往中牟城中别馆时,已经快要中午了,晚春的太阳明明照得人和煦温暖,叔横踏入正堂时却只觉得阴冷。

    叔横对着正席上笑眯眯的家主姬开,施以合手前推再稍向上举的“天揖”礼,然后就要撩起衣袍前摆下拜,这时,姬开忙摆手道,“三叔您是我的长辈和老师,这次又是为了开儿在外奔波操劳,开儿既然没有成年,请三叔您不用行此大礼。”

    谁料姬开没说话还好,姬开刚说完,叔横拜得更快了,还用上了九种跪拜礼中最隆重的稽首,即行礼时,施礼者引头至地时,要停留较长的时间。然后,吓得姬开只能凭着肌肉记忆,撤去案几,回一个空首礼,即拜跪在地上后,先以双手落地,再引头至手,但头并没有与地面接触。

    接着,等大致礼毕,叔横抬起头来扫视堂中众人,见少阳、隗阳、唐飞皆在,就盯着少阳朗声道,“臣以为主上说的不对,翼氏蒙难,主上禀天命而存身,继承翼氏九代世君的基业,难道不是臣等的主上吗?翼氏虽然流落在赤狄野人之间,但是不讲礼仪的话能维持到现在吗?翼氏的恩德在中牟这片土地还没有耗尽,就算有人谋逆也不会成功的,可是如果主上您放纵宽恕,郑国共叔段的旧事难道不会出现吗?‘袒裼暴虎,献于公所。将叔勿狃,戒其伤女。’这是《郑风·大叔于田》中的劝谏之语,臣横今日献给主上,望主上察之。”

    叔横的话音刚落,没怎么听懂的唐飞、隗阳不说,受过标准诗书教育的少阳当即就坐不住了,一下子站立起来,斥道“我原以为叔横你是一个贤臣,但是没想到你才是翼氏大大的奸佞,你不是去上党二部迎回两位主母的吗?为什么却带回了什么潞氏的公主,难道不该解释清楚吗?违背主君的意愿,擅自行事,你怎么还有脸指责我。”

    “六叔请坐,小子之前觉得您远道而来,应该好好休息,就没来得及告诉您,三叔此去,除了迎回我两位母亲,也确实还有代替我聘问的意思,毕竟我翼氏彼时势单力薄,开儿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姬开忙打圆场。

    “不过,三叔,您确实应该和我解释一下,我只是让您去探听一下铎辰、留吁两部是否有意,如今‘卜筮、纳采(委禽)、求妻、问名、纳征(幣)’这些礼仪中,连祖庙的占卜都没进行,这种不和礼制的事怎么能做呢?您先去劝退潞氏的使者,说我感谢潞氏国主的厚爱,小子我已经决定迎娶廧咎如部的公女了,总不能让潞氏大国的公主做妾。”

    姬开说完,从昨天开始就阴着张脸的隗阳松了口气。

    被叔横怼过的少阳,也阴阳怪气道,“如果说,我是这三天才知道开儿和隗国主的荒唐约定,那叔横你总不是吧,口中都是礼,这做起来哪一件事在礼上了?还是说你和开儿一样不懂事,连祖宗基业也能给别人做抵吗?”

    被同时刺中心事的姬开和隗阳面上都有些难看,隗阳刚好一点的脸色瞬间通红,怒瞪着少阳,右手已经握在剑柄上了。

    当适时也,在院外把门的石川却大步走到门外,半跪在门槛外喊道,“公子,潞氏使者求见。”

    “滚出去,你这个贱奴就是这么没有教养的吗?族内议事,你大步而趋,打断议事,泄露机密怎么办?”少阳杀疯了,挑着刚刚粗通礼仪的石川的错,指桑骂槐。

    姬开心里又记下一笔,但是还是开口解围道,“六叔息怒,日后这通传的事,我再找些晓得礼仪的国人来做就好了。”

    接着,姬开先指着唐飞对面、隗阳下手的坐席对叔横说道,“三叔请入座,正好潞氏使者来到,我们和他当面讲清楚就好了。”

    然后姬开挥挥手,让石川下去,调笑道“且去请潞氏使者一行过来,再叫府中做事的婆姨在下首添几个位置,不要办砸了。”

    听闻姬开轻浮的语言,少阳面带冷笑,叔横微微皱眉,但都没有说话。

    大概一刻钟后,住在别馆中负责打扫等杂事的亲兵伍的妻子儿女们,在唐飞和叔横下首添了三副案几和跪坐的垫布草席,接着这次是石雀,领着三位穿金戴银的红衣酋豪进来。

    姬开刚想看座,就注意到左下首的那名瘦小的使者,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着自己,左手来回抚着细长的胡须,突然用力扯断一根一臂长的白须,右手从怀里旁若无人地拿出数十根蓍草,就地一坐,边盯着姬开,边把蓍草拢来拢去,惹得众人都十分好奇,只有叔横面色挣扎。

    暴躁的少阳先忍不住了,本打算呵斥,潞氏使者为首的正使却反瞪过来,一时摄住了少阳。

    而正使后面的那位算卦老者也终于停了下来,直接说道,“公子开,人如闻名,目光如电、烈而有威,正应贵不可言、万人皈依之象;眉如初月,聪明超越,更兼粗浓,霸气外露;日月角起,颊丰鼻直口正,神韵内收;其次双耳,年小而厚,大必垂肩;最妙的是,原本叔横大夫说,公子开以前面黑而颈白,我还以为破坏了整体的面相,是个天妒早夭之人,今日相见却是面润如玉、脖红如铜,这是金相玉质、龙章凤资呀!”

    堂中众人闻言,一齐看向姬开,唐飞没怎么听懂,但是看向姬开那脸的汉白玉色,想起第一次初见时姬开那黑黢黢的锅底脸,扇了自己一巴掌,心想怎么没注意到呢?姬开这厮什么时候“整容”成小白脸了?

    而听完相士话语的潞氏正使,又笑眯眯地问道,“那占卜的卦象如何?和我家侄女相配吗?”

    那相士也作揖恭喜道,“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六四,富家,大吉!”

    “哈哈,雅儿三年都没有嫁出去,不是我酆[fēng]氏的问题,前面的人都不得吉兆,可能正是天意告诉我们,好女婿在这呢!”潞氏正使的一番话,引得堂中人莫名其妙。

    可能是心中有愧,叔横先出声,“伯适大夫,吾君尚在。”

    而已经看着姬开傻乐的伯适大夫也就势对着姬开见了一礼,道,“外臣伯适,酆[fēng]氏族人,潞国垂棘大夫,今日代我国君为媒,欲以公主雅,妻翼氏家主,这是我们潞国的婚嫁国书和聘礼清单。”

    伯适眼神示意,叔横只得离席接过两份帛书,上前递给姬开。

    而姬开已经被潞国使者这一番操作弄懵了,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叔横小声道,“臣事后自有请罪,此时还望主上稍稍委身。”

    听到叔横小声乞求的话语,姬开不动声色地接过两份帛书,但是还没看就问道,“刚才,我听伯适大夫的意思,这位公主雅分明是酆氏的族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贵国国相酆舒的宗族,那此酆氏应该是大周文王第十七子酆侯之后裔,与我同是姬姓,我听说‘同姓不婚’是上古遗传下来的古训,我怎么能违背呢?更何况,我如今连纳采、纳名都没有做,纳吉、请期更是礼仪之重,未曾有过;甚至潞国送来的是‘聘礼’,小子无知,潞国嫁公主,为什么来聘我,这是想羞辱我吗?”

    伯适听完,直接回道,“公主雅确实是我酆氏的家主的嫡女,乃是主母所生四女,主母之名及‘问名之礼’所需其他文册,我等随行皆有,至于同姓之禁嘛,公主雅既有公主之号,便是我潞国国君已经将雅儿录入宗册,收为义女,无论是以赤狄的风俗,还是诸夏的宗法来定,公主雅已非姬姓,隗姓自然可以和姬姓通婚。至于其他虚礼,潞国相对翼氏是大国,翼氏是立国都没有的小聚,我家主和国君商议之后,难得大度,就不追究翼氏的失礼了,想来翼氏刚刚平复,也拿不出多少财货,家主也考虑到了,免了翼氏的‘玄纁束帛’和‘俪皮’(前者是黑色(三匹)与红色(两匹)的五匹帛,后者是成对的鹿皮。),还另有'梳妆钱’送上。”

    在场的少阳、隗阳惊讶的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唐飞也顾不得源气的损耗,传音道,“法克,贵族身份还能找oldmoney倒贴?你小子叫你三叔走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事?”

    但是,姬开却没什么好心情,传音道,“拜托,我还是个孩子,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到三十。”

    想到这里,姬开前世的婚恋观让姬开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了自己的纯洁之身奋斗,道“小子身居丧期,大父、父亲旦夕离我而去,小子骤逢大变,连称孤道寡都不敢,我听说,‘幼儿生下来三年才免于父母之怀,孝子自然要不止三年爱于父母’,所以我本准备守三年的丧期,三年不衣锦、不食稻,三年不理政,现在父祖的丧期还没有过一个月,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嫁娶。”

    姬开原本以为说辞天衣无缝,怎料伯适反驳道,“外臣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丧期,如今的周天子在先王顷王死后,也不过旬月就改服,和诸大夫在王宫举行宴会,您遣叔横大夫到铎辰、留吁两部来迎接继母,难道没有继婚的念头吗?就算没有,难道敢到这两部去聘问,我们潞氏如今送公主上门,却还敢把我们拒之门外吗?”

    没辙的姬开无力地说道,“我与廧咎如部已经有了婚约,这是先于叔横大夫的聘问决定的事,不能让大国的公主受委屈,难道潞国想让我毁诺吗?这是我万万不能做的。”说罢姬开眼神求助隗阳,希望他出来说句话。

    “啊,这件事,叔横大夫也和家主有提起过,家主非常欣赏公子的信义,觉得视若珍宝的公主雅正是要嫁给您这样的君子,才能缔结两家的厚谊,最后想出来一个两便的方法。听说,您的两位庶兄为了保护您和您的父亲,力战身死,潞氏虽杂处戎狄之间,但是祖上也是上古贤王的苗裔,久慕诸夏的道德礼仪,像您的两位庶兄这样的忠孝之士不应该断绝宗祀,那按照我们赤狄的法子,您作为宗族中的独嗣,可以娶两位正室夫人,到宗嗣繁衍之后,再以小儿子承嗣兄弟的烟火,岂不是一段佳话吗?”伯适语出惊人,隗阳听罢脸涨得发紫。

    也有些被打蒙的少阳说了句人话,“一家之下,内室之中,没有个贵贱座次,就是祖宗祭祀也不能安享血食,何况是主君的夫人呢?”

    早有准备的伯适顺坡下驴,道,“这位大夫说的有礼,所谓‘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我潞氏和廧咎如部虽然同出一脉,但是我潞氏强盛,可比诸夏千乘之国,廧咎如部本就五部最小,百乘尚且不足,我家公主自然是左夫人,居于廧咎如之上;另外我家公主亦有留吁、铎辰两部公主为媵,论资序地位,也应据正位。”

    “这是对廧咎如部的羞辱,我隗阳绝不能接受!”说罢,隗阳掀桌离去。

    姬开眼睁睁看着自家舅舅离开却毫无办法,现在一个头两个大,不明白自己只是想让叔横去试试能不能用财货贿赂潞氏,为自己日后的某个计划先打下个楔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拉郎配”了呢?

    按理说,如果潞氏如姬开了解和想象的那样自夸千乘之国,换句话说,就是至少能动员十万兵力?那还嫁什么女给姬开,直接从东边碾过来就是了,姬开加上廧咎如部不活了能凑三千人。难道是后勤问题,不会呀,不用十万,一万人,潞氏这种赤狄在这太行山里窝了这么久,恐怕山地战比车战溜多了...

    就在姬开沉思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时,伯适提醒道,“公子,外臣有些私室话,要和您谈谈,请您屏蔽左右。”

    姬开回过神来,和唐飞对了个眼色,又瞟到叔横那张脸露出了苦笑,忍耐下抓住叔横拷打一番的冲动,应声道,“自然,大国的事,我姬开不敢怠慢。”

    接着,姬开对堂中众人道,“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诸大夫且先回去,待我召见。”

    转入别馆大堂后的客舍,一场密室政治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