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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惊变(二)

    苏流风从树上跃下,稳稳落地,快步来到那位受伤弟子的身旁,检查了一下伤口,取出怀中的银针,扎入了这名弟子的几处穴位之中,暂时止住了血,而后又从怀里取出一团纱布,将这人腹部缠了几圈。

    项空尘和金小宝静静候在一边,神色凝重,看着苏流风做着简易的治疗。

    “他的血算是暂时止住了,但仍不能完全封堵住血脉,且他神志不清,已经流血过度了。”苏流风施针完,站了起来,“如果不能及时进行更加深入的治疗,还是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放心,这人是真的,不是顽猴所变。”苏流风看着两人怔怔地盯着自己,又解释道。

    “我们不是怀疑这人,是怀疑你。”项空尘目光锁在苏流风身上。

    苏流风微微一愣:“那要怎么证明?”

    “很简单,就是……”项空尘笑着向苏流风走去,抡起一拳便挥了过去。

    苏流风不躲也不闪,轻易地立掌接住了这一拳。

    项空尘看到自己的一击被接了下来,却也是不惊讶,向金小宝瞅了一眼,笑道:“这次是真的。”

    金小宝看着项空尘这样的确认方式,也只是干笑了几声,而苏流风却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既然身份已经得到认可,那么就不再多计较了。

    苏流风沉声道:“这人的伤口并非妖兽撕咬或抓刨所造成的,而是锐利平滑的长刃所为,如刀剑之类的。”

    “这么说这次的事件是人所犯下的?!”金小宝忍不住心惊。

    “很大可能是。我在过来的路上也是看到了几名参加试炼的弟子,他们皆是被一招毙命,我到的时候已经无计可施了。”

    苏流风说出了更加惊人的消息,两人浑身一震,脸色大变,他们尚且不知森林之中已经爆发了一场杀戮,而这绝非焚阳宗的试炼,隐约中,似乎不祥的气息已在密林深处悄然弥散开来。

    “那还得赶紧通知焚阳宗。”金小宝赶紧摸出腰间的祝火符,准备催动此符,以符火冲天来通知焚阳宗自己需要援助。

    “祝火符我已经试过了,不过这天上的乌云把这整座森林都笼罩住了,想必森林外的焚阳宗弟子是看不到这祝火符所发出的符火的。”苏流风脸色阴沉,“这样的情况应该也是敌人所期望的,他阻挡了我们的求援手段,现在我们就好比笼中之鸟,只能徒劳挣扎。”

    “那我们怎么办?”金小宝作为一个富家公子,没有经历过这般危机,一时间也难免有些慌神了。

    项空尘按住金小宝的肩膀,让他稍稍镇定,又正色道:“我认为这个人可能还会继续狩猎,我们应该去阻止他。虽然我们这些试炼弟子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但是一旦入了焚阳宗,那也算是同门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无缘无故地杀死。”

    “你的想法还是这么天真。”苏流风不等项空尘反驳,又接着道,“不过这次我也同意你的方案。我们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集我们几人甚至更多人的力量对付这个未知的敌人。”

    两人目光投向了金小宝,等着他的回答。

    “既然你们两个都决定了,那留我孤身一人反而危险。”金小宝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我也和你们一起。”

    “那人杀人之后,留下了些线索,好似全然不顾我们的追踪。”苏流风指向地面的青草,草叶上凝着干涸的暗褐色血迹,“他拖着屠刀而行,有些草被割断,泥土被割开,两旁的草叶还会染上未干的血。”

    “追上去。”苏流风低低说了一句,向着留下的血迹追去。

    “这好似在挑衅一样。”项空尘皱起眉,也和金小宝一同追上了苏流风的步伐。

    乌云之下,天色渐显阴沉昏暗,一股沉抑的感觉袭上李靓姣的心头。她抬头看了看,黑云已经压得极低,就像漂浮在头顶,铅灰色的云团让她心神不宁。李航和李靓姣找寻金羽的踪迹已有些时候了,但仍然一无所获,他们此刻坐在一棵树旁稍稍歇息,却不知整座森林之中已然展开了一场猎人与猎物的殊死搏斗。

    “快下雨了。”李靓姣低声说着。

    “姐,你说这金羽都死哪儿去了?怎么我们走了这么半天也没发现半只?”李航抬头从林叶的缝隙间望向暗沉的天空,觉得口干舌燥,解下腰上的水囊,灌了两口。

    “的确有些奇怪,按理说金羽是群居鸟类,在有青眼果的地方更是成群,今日怎会这般稀少?”李靓姣低着眉头,她对于这情况也是百般不解。

    “莫不是这鬼天气吓得金羽不敢出来了?”李航又吞了口水。

    “也许金羽是因为什么东西而逃离了这里。”李靓姣凝视着手中的玉箫,呐呐道。

    “什么?”李航听着姐姐的话语含含糊糊,似自言自语,听不大清,又问道。

    “没什么……”李靓姣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这天上的云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呢!”李航也感觉这乌云阴沉得吓人。

    “是呀,真不知……”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气直袭向李靓姣,使得她心神一惊,顿时闭上了嘴。同时,李航也感受到了,登时从地上弹了起来,目光警觉地向四周观望。

    袭来寒气还未消失,两人已经判断出了方向,是东北方森林里。

    沙沙的细碎的声音响起,一个有些干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密林中,林子光线昏暗,两人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手中拖着一柄血迹未干的长刀却深深印刻在两人的眸子里。他缓步向着这边走来,拖曳在地的长刀发出沙沙的微声,好似千万只虫蚁爬行,让人头皮发麻。

    空气中隐隐的腥味让李靓姣不祥的预感变得越发真实,她眉头紧皱,上前几步,将弟弟护在身后。精雕细琢的玉箫已经握在了指间,她将手抬起,将箫竖在唇前,可她粉润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连纤细的手指也僵硬起来。

    蕴含灵力的玉箫进可施展迷醉之音使人处于幻觉之中,退可吹奏天籁之音供听者细细赏析。可是幻术的施展却需施术者心神坚定,平静如水,不可动摇,不然便会被幻术反噬,自己深陷其中。李靓姣面对扑面的凛然杀气,却难以再吹奏出凤仪天音。

    对方不紧不慢地走近,沙沙的摩擦声好似低声的嘲笑,嘲笑眼前肝胆尽丧的胆小之人。

    李靓姣牙咬润唇,有丝丝红血渗出,她以痛觉来是自己镇静和清醒,随后深吸一口气,从风门缓缓送出气流,箫声骤起,回荡在这密林之中。她手指在箫孔之间轻盈地跳动,气流如清泉从孔洞涌出,婉转的声音在林间徘徊,是一首轻柔的曲子。

    提刀的人顿了顿,似在聆听着萧音,但他随后又继续向前走来,沙沙的拖刀声夹在美妙的萧音中,反倒显得格外刺耳。

    李靓姣见此人心神未受影响,心中虽惊不乱,随即又加快了吹奏节奏,短促的顿音转瞬便覆盖了缥缈的长音,像战前振奋的擂鼓。

    提刀的人依旧没有停下,她已经能看清来人的衣着,那是一身漆黑的大氅,将整个身体遮住,动作僵硬,好似通过机栝运转的器械。他黑色大氅下穿着今日换上的焚阳宗服饰,那是此次逐日试的考生。

    冷峻的刀光已经逼近了,李靓姣的手心早已满是冷汗,却仍是假装坚强无畏地将弟弟护在身后。这个弟弟平时虽是坏毛病很多,但是对她这个姐姐却是百依百顺,想想此时只有自己可以保护他了,保护这个没有见过大风大浪的弟弟,她只能挡在他身前。

    李靓姣明白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她的幻音止不住眼前敌人的步伐,寒冷的刀光映在了她的脸上,一片惨白。她忽然转头,想让弟弟快跑,但身后却空空无物。在绝境之中,她只想到了这样一个希望渺茫的法子,但身后的弟子却不见了踪影。

    也许已经跑了吧,李靓姣如是想着,稍稍安下心来,但当她再次转回头,却看见身前多了一个身影。

    她的心被紧紧握住了,那是李航的背影。

    这个背影这般熟悉而又陌生,这般瘦小而又伟岸,曾经只知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此时却站在了自己身前,衣衫飘飘,顶天立地。

    “姐,你先走,这个家伙我来拖住。”李航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说出了这句话,脸上全是决然。

    他面对眼前的对手,也生出了畏惧,甚至双腿如同被冻住了,挪不开半步,这个对手比以前所狩猎的驯鹿野兔要强大太多,就像一只猛虎,却不为食物,只为杀戮。

    但是他心中念头却战胜了一切恐惧,他的腿能动了,他的手臂已经暴起了筋节,曾经细嫩的胳膊已经缠满了结实的肌肉。

    李航喉中爆发出一声低吼,像一只奔腾的小豹子,冲了出去,义无反顾。

    酝酿许久的乌云终于落下了第一滴雨,打在了李靓姣苍白的脸庞上,顺着脸颊滑下,没入泥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