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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野心

    厉行舟控制不住大骇的情绪,惊呼出来:“鬼……皇上?!”

    守在门外的唐景叶也听见了厉行舟因惊吓而发出的呼喊,心里似乎对房间内情况了然,只是无奈地摇了摇。

    当厉行舟抬起头时,看见的并非一张人脸,而是一副骷髅人面。深凹的眼洞,突兀的颧骨,暴露的牙齿,以及光秃秃的森森白骨,俨然是一个骷髅头。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一堆死人骨?莫不是皇帝真的长这样?或是练了什么邪功,搞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厉行舟震惊不已,稍微定了定神,准备上前确认一下这人是死是活。

    “不用确认了,这就是一副骷髅。”这时,年轻的侍者忽然笑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厉行舟颤抖着问道。

    侍者走上前去,将骷髅一把推倒,笑道:“朕说了,这就是具假骷髅,是用白石灰雕刻粘粘出的。”

    “可是……”厉行舟看着这侍者突然之间如此大胆,正要呵斥他的无礼举动,却又生生止住,脑海中闪过侍者刚才的那句话,“朕?什么意思?难道……”

    “没错,朕就是皇帝。”侍者走到厉行舟面前,居高临下。

    厉行舟心中苦笑,但一切似乎也说得通了。他抬头去打量年轻侍者的模样,隽秀尔雅,面若冠玉,的确是养尊处优的贵族模样。

    过了半晌,他才缓过神来,小心问道:“草民斗胆请问陛下,为何方才有沧桑之音传出?莫非真是这骷髅发出的?”

    “你先起来吧。”又是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明明皇帝没有开口咬字,竟是有清晰的话语传出。厉行舟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腹语,一种特殊的发声方式。

    其实厉行舟也有听闻这皇太子的不好传闻,总结起来就是性格乖张,没有太子的样子。可是如今一见,这皇太子相貌倒是并没有谣传那般凶神恶煞,三头六臂,反倒是清秀和善。

    只是这一番戏弄,着实让厉行舟对这皇太子没什么好感。他那顽劣的性格可见一斑。

    “如何,朕的腹语技巧?”皇太子坐在了骷髅所在的木椅上,轻轻拍了拍扶手,“朕为了学习这技巧可是费了不少时日苦练。”

    厉行舟默然,只是点了点头。他认为皇太子应该将更多精力用在研习经文国策上,而不是这些浮华的江湖技艺。按他读的书中所言,这就是“不务正业”。

    “其实,朕也是为了探查你的洞察力而设置了这一个局。你很不错,在朕的测试之下完满破局。”这皇太子见厉行舟眉头微皱,猜到他内心有气而不敢发作,就故作深沉地解释道。

    厉行舟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考验你,我也是很无奈的。他越来越摸不透这个皇太子了。

    “诶?我哪里通过了考验,我明明什么都没看出来好吧。我看是我受惊的反应让你满意吧。”厉行舟心里调侃着皇太子,以解心头之气,可嘴上还是恭敬道:“谢陛下赏识。”

    皇太子点了点头:“好了,朕也就直入主旨了。今日召你来,全是为了平远侯谋逆一案。”

    皇太子语气平淡,就像缓慢的流水没有波澜,在对于厉行舟来说,却是狠狠投出的石头,激起了他心海中的千层巨浪。他呆立在当场,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仿佛有什么要从喉间喷出。

    皇太子看了一眼厉行舟,轻轻笑了笑:“朕以为当年平远侯谋逆一案疑点重重,应当再行彻查。朕知道你是逆水寒之子,想来你也对当年案情有所怀疑吧。”

    厉行舟倏然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惊喜,他看见的似乎不是那稚气未脱的顽劣太子,而是夜空中的晨星,是黑夜中的光明。这一刻,厉行舟心中涌出难以名状的勇气,纵使千人阻,我自往前去。

    “你可知道整件事件背后的黑手是谁?”皇太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厉行舟心中似乎有了些许答案,但仍踌躇不定,不知当讲不当讲。

    “没事,这里就你与朕两人。”

    “草民觉得可能与齐王有关。”厉行舟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道。

    “哈哈,果然和朕所调查的结果相同吗?”皇太子笑了起来,“朕的这个皇叔可真不简单呀。”

    厉行舟前去寻找钱普,一是为了与他取得联系,也好将吴伯的问候传达给他;二是为了学习他的易容之术,在日后打探情报之时也许有用;三是为了探寻自己父亲当年的案件谜团。

    当年牙虽然解散,但没准钱普知道一些具体情况也说不定。可是厉行舟向钱普问到此事的时候,钱普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当初也想查探一番,可是其中疑点太多,甚至黑幕重重,此案诡秘重大,已经不是他这个被罢免的平民可以插手的。后来由于一些家境缘故,钱普只好回了老家,开起了饭馆。

    钱普虽然生活平淡,但伊初南还是偶尔会前来饭馆关照一下生意。她也已为人母,家中有小孩照顾,不能再以身涉险了。不过她之前倒是接到了凌峰的联络,说是找到了当年案件的一些蛛丝马迹。凌峰当时在小队里年纪最小,也对吴晋和逆水寒最是崇拜,当他听到逆水寒谋逆的消息说什么也相信。后来的时日里,凌峰独自一人踏上了搜寻此案线索的路途。

    根据凌峰的消息,当年案件的确是有人蓄意陷害平远侯,而那个人就是当今圣上李适的二弟齐王李元勋。

    自皇上李适驾崩之后,平远侯被幽禁,李元勋独揽军机大权,开始穷兵黩武,四处征伐。也许当初李适的怀柔政策阻碍到了李元勋的行动,故此他唯有将李适除掉,这样才能够继续推行他的强兵国策。

    “陛下既然知晓齐王嫌疑极大,为何不将其捉拿候审。”厉行舟疑惑不解。

    “哈哈,你还真是高看朕呀。”皇太子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夹杂着苦楚和凄然。

    “如今齐王手掌军权,在外可不费吹灰之力调动十万大军,在内又可遣调‘爪’这一组织进行情报收集以及特殊任务,朕又如何拿得了他?”说到此处,皇太子面色变得严肃,深深地看向厉行舟,“为此,朕需要重组‘牙’来代替朕进行调查,而你将是这个组织的中流砥柱,骨干之才。”

    “承蒙陛下赏识,只是小人势单力薄,实力不济,恐辜负陛下所托。”

    “你是怕了吗?”皇太子厉声问道。

    厉行舟猛然抬头,眼露精光,铿锵道:“若能让平远侯平冤昭雪,小人定当万死不辞。”

    皇太子见厉行舟坚毅的眼神,似乎有了觉悟,于是又笑道:“所以你还需继续磨练,才能与齐王分庭抗礼。往后,你就在国师那里和金鳞帮好好磨砺吧。”

    “谢陛下给小人一个为父正名的机会。”厉行舟此刻突然对这皇太子生出了无尽的感激。

    “你不必谢朕,朕也是为了自己。”皇太子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推开了纸窗,望向周遭的景色,幽幽道:“只是皇叔的权力有些碍眼,让朕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罢了。”

    有那么一刹那,厉行舟从这话中感到了恐惧。他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皇太子就如困在笼中的野兽,当他冲破樊笼之时,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没有受到监督与制衡的权力,终究会沦为欲望的武器。

    柔和的光线洒进了房间,书房又敞亮了几分,可厉行舟仍是看不见皇太子此刻的表情。正如刚进来时一样,皇帝背对着厉行舟,迎光而立,谁知那略显孤单的身影又藏着一只怎样的野兽呢?

    走出书房,厉行舟问唐景叶:“你觉得皇太子心中想着什么?”

    唐景叶摇摇头,只是道:“但他至少不会是一个无趣的人。”

    ……

    北辰山山巅。

    这里远离七星院,是四处高山的最高峰,山势陡峭挺拔,少有人至,连七星院的弟子也不曾爬上这处偏僻的地方。

    山风呢喃,摇动万千翠竹;泉水叮咚,激起层层涟漪。

    大山之巅,云海之上,一位青衫披蓑的老者盘腿坐在竹篾编的草席上,摸着垂胸的胡须,遍观云卷云舒。

    “师父,您老人家可是又在看这八方云海?”一名白衣青年从老者身后走了上来,叹道,“这云海您都看了百八十遍了。”

    “呵呵,云可胜于人呀。来去自由,无拘无束,放浪形骸,悠然自得。”老者笑道。

    青年也走上前来,迎风而立,望向浩瀚的云海,不再说话。

    “你的玉卜交出去了?”不知过了多久,老者兀自问道。

    青年点了点头,淡然道:“交给了最适合它的人。”

    老者也未转头,只是带着一丝疲倦,叹道:“是非成败转头空,何苦独饮满江愁?”

    “师父,你不也破例为人算了一卦?”青年反问道,“这不也是徒增忧愁吗?”

    “是呀,为师终究是看不破呀。有时为与不为又有什么区别呢?”老者俯瞰云海,怔怔出神。

    “聚少离多为情苦,人生在世难自由。为师真是羡慕这卷卷浮云,不喜不悲,无苦无愁,乐得自由。”

    青年似乎从中听出了什么,面色倏然变得凝重,他沉声问道:“您算出了什么?”

    老者抬头望向头顶铅灰沉闷的天幕,幽幽道:“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