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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永生之术(四)

    斫龙阵以九台煞器为凭,激发出法阵周边山川灵气,借天地之势,化为法阵守护之力,以此震慑妄图破阵之人,九台分布各处,隐藏极深,非亲自布置之人不能觅得,且各台独立,即使破除一台,其余镇台也不会止歇。

    前山,浩浩荡荡的阴兵队列仍无休无止地扑向墓中,但分立两侧的肃穆雕像仍不断劈出赤红的剑芒,屠灭闯入的鬼卒。汹涌的青色波涛在墓中三丈前被硬生生地阻断,好似一道无形的高墙耸立于冢前,任凭涛急浪骇,也纹丝不动。

    狸猫躲在树枝上,目光投向前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心念急闪。

    若是斫龙阵完全启动,但凡靠近此阵三丈远的灵物都会受到攻击,而眼下几人绕行到后山却未受到半点攻击,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在阴兵无休止的冲锋之下,墓冢前飞舞的剑影似乎减弱了,阴兵的浪潮猛然涌了过去,转瞬间便突破了法阵的阻隔,鱼贯而入。

    在凄厉的号角声中,阴兵将整个墓中团团围住,挥舞着手中刀枪,向垒砌而成的石冢劈砍。“叮叮——”的敲打声不绝于耳,震彻整个山林。

    这些阴兵似乎并无特别招式,好似和现世的普通兵卒一个模样,只能舞动兵器敲击在坚硬的砖石上,砸出一道道白痕。

    尖锐的噪声中,隐约夹杂着隆隆的沉闷声响,阴兵们狠狠地劈斩着眼前的墓冢,却不知后方高大的石雕缓缓移动,合围过来,堵住鬼卒去路。

    忽然,一声哀嚎响起,突兀得令人悚然,尖利的劈砍敲击声戛然而止,阴兵们转身望去,却见红芒漫天席地飞来,如铺开的密网,罩向群卒。鬼卒此时已如瓮中之鳖,根本逃脱不出,在一轮轮剑气斩击之下,成片倒下,化作青烟,在墓中上空弥漫。

    “这是……”狸猫瞪圆了眼,眼瞳收缩成一条细缝,张大了嘴,白色的胡须无风自颤,“这是双式衔尾阵!”

    狸猫未料到有人能在斫龙阵的基础上,以三三之法,逆转法阵,组成双龙首尾互扣的局势,如此正逆交叠,是法阵不只能防御外人攻击,还能将闯入法阵之人一并除去。

    狸猫想到此处,忍不住想要拍手称赞,如此看来,就算闯入阵中,破除阵眼,也需应对阵内的攻击,如此缜密的布局,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狸猫也有些讶异。

    然而,此刻却绝不是为旁人鼓掌的时候,项空尘几人闯入阵中,必会受到斫龙阵的攻击,墓道之中定然凶险异常,若不早将九台找出破坏,将斫龙阵威力减弱,怕是那几个小家伙就再也出不来了。

    “好!”狸猫眼中燃起了难得的斗志,他猛一挺胸,一声长啸,“今日便要与你斗一斗,是大爷先将九台破除,还是你先诡计得逞!”

    “小子们,你们可得撑住呀!本大爷这就来救你们!”

    狸猫跑窜起来,在夜色中好似一只穿林飞翔的夜莺,眨眼便消失在茂密的林叶深处。

    莫旦申打着火折走在盗洞的最前方,黝黑狭窄的盗洞前方漏出了些许光线,他面露喜色,加快了蹲行的步子,临到出口,便一骨碌钻了出去。

    这里是一处青石墓道,五尺方圆的盗洞从此截断,石壁并不厚,那些盗墓贼挖掘之时便瞅准了这薄弱之处。

    “再往前便进入主墓道,直通英穆侯寝殿了。”

    莫旦申得意地回头,正欲去拉身后的人一把,忽觉头顶有风,他本能地矮身低头,风刃割过,便见几丝黑发从颊边飘落。

    “小心!”

    莫旦申大喊着提醒,举着火折回身一照,一个黑甲武士在他面前巍峨凝立,铠甲上锈迹斑斑,不知已经多少年月,古旧的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在微弱的火光中看不清他的面孔,好似头盔额铁之下,没有躯体。

    彻骨的铁光在黑暗中吞吐,高高举起,明晃晃的刀身竟无半点锈蚀,在下一刻,猛然定住,随即挥下。

    莫旦申背弹而起,大退一步,躲过了竖劈下来的蛮刀。他站稳身形,手中佛珠已经催动,散出金色光华,顿时点亮了漆黑的甬道。

    那黑甲武士身后,哐啷的铁甲撞击声响起,从黑暗中又走出了七个黑甲武士,皆是披甲掼盔,全身黑铠,好似一个模子里造出的。

    “这不是先前在前殿见到的武士吗?”项空尘也已钻了出来,见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杀气汹汹,不由自主将苍鳞提起,横在身前。

    “怎么,你见过?”莫旦申目光仍旧紧盯着眼前不知何时会暴起的武士,向着项空尘靠了一步。

    “我和苏流风在前殿见过,这些武士不是石雕的么?怎么会动了?”

    莫旦申稍稍沉吟:“也许……这些是冥侍。一般是以猴子、猩猩等灵兽为祀物,但某些暴戾残忍之人也会以活人甚至童子来祭祀,将阴魂锁在墓中,以阴气洗涤,终年不得超脱轮回,世代守护墓主,不过此法已被禁制多年,少有正式记载传下,竟在此处见到。按理说,此阵总共有十八冥侍,分镇守在十八个脉眼,眼下只有八个,应该还有十个镇守在其他地界。”

    莫旦申对墓葬阵法似乎很是了解,对墓穴构造辨位也颇为在行,此刻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倒也让几人另眼相看了,越发觉得此人便是个盗墓的。

    不过莫旦申见几人惊愕神色,自以为佩服自己博学多识,不禁摸了摸鼻子:“没什么,我也就略懂一点。”

    “可我们在殿前看见的估摸不只十八个。”项空尘稍稍回想了当日情形。

    “是三十六个。”一旁传来苏流风肯定的声音。

    莫旦申听后眉头一皱:“看来此墓室比想象的还要凶险,外有御阵,内有十八冥丁,两者相辅,更添其威力……”

    几人谈话不过短短半刻,那些冥侍便已围了上来,斑驳的铁甲传来叮当刺耳的声响,青色的铁光在光与影中吞吐着,霎时间舞动起来,八道黑影如疾电一般冲了上来。

    四人分散开来,各自吸引了两个冥侍,和他们斗在一起。这些冥侍虽是灵体之躯,但在灵气摧破之下,却也会受到伤害,其身手矫健,远超普通兵卒,但在几名炼器修士面前,却并未占得多少优势。

    莫旦申修习的纯正浑雄的佛法本就对隐晦之物有一定的克制之力,两名冥侍虽是受法阵摆布,但其自身在佛光面前显出几分畏怯,行动迟钝了不少,莫旦申见势便掷出佛珠手链,结结实实打在一个冥侍胸甲之上,只听得一声哀嚎,冥侍向后跌出了一丈,重重撞在石壁之上。

    他唤回念珠,长袖一挥,拇指连弹,金光分作数道,击在逼近的冥侍,冥侍持刀劈砍,正斩在佛珠之上,然而锐利的刀锋竟砍不碎这看似脆弱的念珠,反震之力顷刻间将其弹退了几步。

    莫旦申转眼再观其余几人,均是身手不凡,一时安下心来,可就在此时,黑暗之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是无数铁器互相撞击的声音,在甬道之中回响着,好似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几人皆是察觉到此紧张的震动,他们抽身而出时,余光向着甬道前方看去,在飘忽的火光中,那里似乎有无数黑影晃动,摩肩接踵而来。

    莫旦申双手合十,将手中佛珠向头顶一抛,嘴唇轻动,悬在上空的佛珠霎时绽放出金色耀眼的光辉,黑甲冥侍也被这陡然出现的纯正雄浑的金光所震慑,化作了泥塑木雕,怔怔不能动弹。

    “我打头阵,你们随后跟上!”

    莫旦申知晓若是再缠斗下去,三十六个冥侍都会包围而来,刻下便当机立断,以自己佛门神威克制住阴煞之气,自己一马当先,破开一条通路。

    金光过处,冥侍竟如临大敌一般,纷纷畏缩让开,偶有横空劈来的寒刀,也被佛珠挡下。莫旦申在前开道,后方项空尘几人也紧随上去,几人一边向前奔袭,一边挡开横斩竖劈而来的大刀,眼见就要破开包围。

    失去了佛光威慑,身后的冥侍又如跗骨之蛆追来,矫健的身手就如一只只黑色的猎豹,追逐着猎物不放。

    项空尘跑在最后,驭使古雷将后方穷追的冥侍挡住,自己则格挡从两侧袭来的刀劈斧砍。他横剑封住了一柄从旁斜砍来的蛮刀,手臂一震,将其弹开,正要疾步跟上,转眼间却见前方白影忽地趔趄了一下,手中白剑和长刀交错而过,却是没有挡住劈斩下来的刀势。

    瞿寒月再次回神时,那泛着清幽铁光的刀刃已劈了下来,她脸色微微苍白,但并无惧怕之色,只是扭步侧身,在命悬一线之际,以精微动作躲过了纵劈而下的刀刃。

    然而她虽躲过一击,却被众多冥侍追上,一道道冷光泛起,如荆棘覆霜,围着瞿寒月斩来。

    便在此刻,白雷急闪,在瞿寒月周围三尺处画出一圈正圆,只听铮的一串锐响,劈来的铁刀都被荡开。项空尘疾步靠近,游目四顾,提防猝起的偷袭。

    “师姐,你没事吧?”

    瞿寒月摇摇头,嘴唇抿紧,站直了身子,千雨泛着惨白的光亮,映照在她褪去了血色的脸上:“没事,只是这稍稍的停顿,却被他们围住了。”

    项空尘见瞿寒月脸色不太好,忧心忡忡,但在如此危险时刻也不便多说什么,只道:“那我们合力再冲出去!”

    在前开路的莫旦申和苏流风也有所感应,回头见瞿寒月和项空尘两人还未跟上,已被一群黑衣冥侍团团围住,也不作迟疑,转身向身后奔去救援。

    两边被如铁墙的黑甲冥侍隔开,莫旦申和苏流风奋力回身之际,忽地听见上方隆隆巨石滚动的声音传来,他们心间腾起一股莫名的惊慌,加快了步子,狠狠地将扑来的冥侍打开。

    但终究是迟了!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一扇铁门疾风般砸下,厚重得如千钧顽石,门下的冥侍反应不及,竟是被生生压扁,盔甲碎裂,黑烟飘起。

    厚沉的铁门坠下,交杂的锐响戛然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