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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义庄追凶(四)

    夜色更深,星辰隐入密云之中,庄内黑黢黢的,只有风中的微弱火焰懒散跳动,时不时发出一声爆裂声。

    苏流风盯着火焰出神,良久都未曾说话,对于如此沉默氛围,他反而早已习惯。

    项空尘闭目调息,虽不敢全神炼器,但也除去了周围许多杂念,对于如此长久的静默,也不甚在意。

    其中最坐不住的狸猫终究忍无可忍,长啸一声,蹦跳起来:“你们两个是哑巴吗?怎么老半日连一句话也不说,此处本就荒僻孤寂,全无人声,你们再如此缄口不言,不就是死气沉沉义庄了?”

    “此处不正是义庄吗?”项空尘笑道,“我们只是恪守己责而已,义庄本不该大呼小叫,惊扰了身边的游魂野鬼。”

    狸猫从火堆中拾起一根干柴,在两人面前舞动两下:“你们两人心中一定都在暗自嘲笑本大爷胆小,被如此小瞧,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如此,不如就来试试胆量如何,让你们两个小子见识见识我的虎胆。”

    “如何比试?”项空尘听狸猫在旁喧嚣,也难以静心调息,索性顺他心意问道。

    “我们各自讲一个诡怪异闻,看谁首先坚持不住,捂耳不听。”狸猫扫了周遭一眼,“此地环境阴森诡秘,正是试炼胆识的地方。”

    项空尘点了点头,记起这个诡事大会在他还小的时候,在青乌村也和厉行舟和吴伯开过,此刻想来,满是怀念,只是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男孩了,此刻他见识了世间各种奇物奇事,当年吴伯所吓唬他的怪事已不足为奇了。

    两人决定之后,同时望向苏流风,苏流风察觉两人目光,又见正厅内并无动静,漆黑的棺木静静躺着,如此长时间被密封在内,应是并无活人躺在内里了。

    “长夜漫漫,若是如此下去,反而容易睡着,偶尔言谈两句也好。”苏流风点点头,脸庞在火光中明灭不定。

    “那么混沌老大先来吧。”项空尘道。

    狸猫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还是你们小辈先来吧,本大爷身为尊长,当然应让着你们这些小辈,让本大爷好好领略领略你们那些雕虫小技吧。”

    项空尘瞥了狸猫一眼,不知他又在使什么诡计,说道:“既然如此,就由我先说罢。”

    项空尘清了清嗓:“传言一个叫做宋生的书生进京赶考,途经一个村落,是时天色已暗,他担心山中豺狼虎豹,不敢趁夜赶路,便向小村借宿。小村里的人都热情地接待了他,但村长却要求他遵守村子里的规矩——戌时之后,无论听见何种响声,都不准出房来看。宋生心想只是短住一晚,村里的习俗依从便是,便一口答应下来,无论村里发生什么时,屋外出现何种响动,他都只顾闷头大睡。”

    “村长引着他去了一间靠西的茅草屋,屋里整整齐齐,一应器具俱全,却无人居住,听村长所言,这是村里一个商贩的家,在外赚了些小钱,便出村去外城居住了,不过留下的茅草屋却也可供途径此处的异客落脚。宋生不以为意,整理了包袱后,就躺身睡下,兴许是白日赶路累了,没过多时就睡得沉了。”

    “一阵轻微的响动把宋生惊醒,他起身透过纸窗向外张望,却见天色暗沉,太阳早已落山。他心里奇怪,淅淅索索的声音持续不断,似在他门前来回走动,他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记起村长的叮嘱,也不敢开门去查看究竟。就这般胡思乱想着,他心里积聚的恐惧越来越重,各种奇异怪事在他脑海中回荡,他渐渐不敢大口喘息了,缩成一团坐在床上,再也睡不着了。”

    “砰砰!”

    项空尘忽地大吼,狸猫吓得不轻,骂道:“臭小子一惊一乍作甚!”

    项空尘见气氛酝酿已毕,又沉下脸,哑着嗓子道:“这时,一连串的敲门声响起,与其说是敲门声,不如说是撞门声,好似猛兽一次次撞在木门上,木门似乎经受不住这般巨力,就要裂开,但就在宋生吓得浑身发抖就要破窗逃出时,撞门声戛然而止,自此之后,屋外静悄悄的再无声息,连之前的嘶嘶声也消失不闻。”

    “渐渐的,宋生又好奇起来,终于忍不住用手指捅破了窗纸,就着小洞向外望去。这一看之下,他不由得长大了嘴。”项空尘回眼看了看狸猫,怪笑道,“你们猜他看见了什么?”

    狸猫咽了口唾沫,却不答话,苏流风仍是那副平淡表情,怔怔望着火焰。

    “他看见屋外一个个村民僵硬的挪动,双臂无力垂在两侧,埋头驼背,只是脚步向同一处挪进。如此怪异的景象,他不禁暗暗心惊,原来这就是村里不让戌时出门的原由。他心里天人交战,但最终好奇战胜了恐惧,他开门向外走去,跟随着村里人向村中移动。在村子的中心,他见到许多村民围在石台之上,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开口询问身旁的人,但那人却不回答他,只是呆呆立在一旁。”

    “嗤嗤……人群中传出类似于咀嚼的声音,宋生禁不住又向人群中挤了挤,探出脑袋向前望去,忽地双膝一软,向后跌倒在地。他见到……”项空尘压低了声,“村民正围着一只羊羔啃食,他们一人一口吃着生肉,满嘴是血,每个人都闭着眼,似梦游一般。”

    “宋生大叫,却没人理睬他,只是用小刀从羊羔身上割下一块肉,在嘴里大嚼。宋生越来越吃惊,越来越害怕,终于不再停留,失魂落魄地奔向屋里,打包行李就要逃跑,但低头还未收拾多久,忽地眼前一黑,就此昏厥。直至早晨,阳光扫过他的眼,他才醒来,发现随身行李银两都不见了。他回想起昨夜发生的怪事,又不禁一阵胆寒,不敢在这座小村多留,推门就要出村。”

    “谁知他方踏出门,却正撞见村长走来,村长此时面色如常,和善地嘘寒问暖,问起昨夜是否睡得安稳。宋生见村长状貌似乎并不知昨夜自己出门之事,他也支支吾吾回道睡得安好。村长脸色忽地一沉,冷冷道,你口口声声答应严守约定,却半夜跑出偷窥,如今村中秘密全被你发现,你再也别想走出这座村子!”

    “宋生大惊,慌忙求饶,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全无抵抗之力,转眼就被几个闯入的村民压住,缚住手脚,架起往村外走去。宋生不知如何逃脱,也不知这些人会如何对付自己,只道吾命休矣,不由得流出泪来。”

    狸猫眼珠转了转,扁嘴道:“区区如此,并无吓人之处。”

    “之后才是重头戏。”项空尘神秘一笑,又接着讲述,“宋生被送至村中心,此刻四下都围满了人,一个个目光狠恶,紧盯着宋生。宋生见石台上立起一个高架,木梁上绑着一段麻绳,绳上隐约能见到斑驳血迹,心里骇然,哗啦一下哭了出来。”

    “村长对他哭声置若罔闻,只叫人把他放下,待他哭声渐小,才道,你破了我们村子里的规矩,按理说是走不出我们村的,但我们村又遗下另一祖训,祖上曾出了一个考验,若是你能答对问题,便可出村。”

    “宋生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擦干了泪水,细听村长所出题目。村长说道……”此刻项空尘又正了正嗓音,“昨日你被人击晕,包袱行李被盗,若是你找出犯人,就免去你的罪责,也还你行李银两。”

    “村长拍了拍手,从人群中走出四人,分别名为周、吴、郑、王,周说‘盗窃你行李的不在我们四人之中。’,吴说‘王是个老实人,不会干盗窃的勾当。’,郑说‘我们四人之中铁定有人盗窃。’,王说‘我们当中铁定有人并未行窃。’村长道,其中两人所言为真,两人所言为假,那盗你行李的是谁?”

    “宋生思索许久,终于得出答案,揭穿窃贼身份,村长也按祖规,放他出村,只是要他发誓不许说出村中秘密。宋生劫后余生,前往都城应试,却不料试中也有此类题目,就此考取了一个不错功名。”

    项空尘讲完之后,得意一笑,去看狸猫脸色,却见他白眼上翻,一脸失望模样,不由得一呆。狸猫狠狠地拍了项空尘脑袋一掌,骂道:“讲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还让老子去推断是哪个人偷了他的包?”

    项空尘摸着脑袋尴尬一笑:“如此岂不很好,有益于智力开发。”

    狸猫摆摆手:“一边去,浪费大爷表情。”又转头对苏流风道,“苏家小子,该你了。”

    苏流风抬起头来,脸色严峻,说道:“我并不会编故事,就讲一个我亲身经历的事吧。”

    项空尘和狸猫不约而同咽了口口水,相视一眼,心里嘀咕,这家伙表面淡漠,却是最心机深沉的那个,任谁也对“真实故事”四字引以为重,不敢疏忽。

    “那是我深入南疆所经历的事……”苏流风的声音在寂静的义庄内幽幽响起,如森冷的风,吹过项空尘和狸猫两人的脖颈,丝丝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