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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埙音断意(五)

    季无银率先钻入结界,抄起苗刀就往前奔,身后忽然有人搭住他的肩膀,往回拉扯:“你想要抢先取出狸猫的内丹吗?”

    季无银回头,见到一个短须黑肤的中年男人,手持短斧,瞪视着他:“你别忘了是我们兄弟,是血沙帮放过你,洞里的好处你别妄想了!”

    “挨个子,你就守在洞外,等我们去剿灭了洞里的狸猫,到时会分你一两银子的。”另一个持剑的男人笑道。

    “没错!没错!”更多的帮众钻了进来,用手拨开季无银,不屑地嚷嚷:“让开!”

    季无银握紧手中的苗刀,但见血沙帮人多势众,自己寡不敌众,只能忍气吞声走向洞外,忽然间洞口的八只纸鹤聚向一点,破开的洞口收缩不见,他吃了一惊,心想难道洛河书生的修为不够,支撑不住了?

    同时,后方也鼓噪起来,走在最前的短须男人额头一痛,如同撞在了一面铁壁上,他伸手摸去,一圈圈光纹从手掌中心向外扩散,淡黄的光晕接天连地,千里相衔。

    此时此地,他们仍在结界之外!

    季无银和血沙帮帮众愕然四顾,拼命用刀柄锤击四面结界,但寻常的兵刃根本破坏不了结界壁垒分毫,在封闭的结界之内,他们犹如困兽,茫茫然不知所措。

    季无银骂道:“书生,这是怎么子一回事?”

    书生微微欠身:“只是小生请诸位进笼里等候片刻,尝尝笼中困兽的滋味。”

    “你个龟儿子!”季无银举刀往书生砸去,刀锋撞在结界上又被震回,“这群狸猫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投敌叛变!”

    书生微微一笑:“我并未宣誓效忠,何来叛变直说,之前与你们一道,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我为你们破阵,你们为我捉妖,各取所需。只是如今,我的目的不同了。”

    “狸猫们除了内丹,还有什么能让你垂涎!”季无银拼命挥刀,企图砸破困住自己的结界。

    书生摇头:“你也太小瞧小生了。小生所追寻的是酣畅淋漓的笔锋和十里飘香的浓墨,而不是沾满血腥的内丹和散出恶臭的钱币。”

    “兄弟们,咱们合力劈斩这堵光墙!”短须男人忽然喝道。他在季无银的劈斩之中察觉了朝外的这面结界与其余三面不同,这一面并不如南宫山结界坚固,仅仅在季无银的劈砍下就抖动不定,显然这一面结界是书生所设,以他一人之力定然不及南宫山积蓄千年的灵气,不消片刻,结界就将禁不住劈斩而破裂。

    帮众们不明其中道理,但却谨遵男人号令,合力劈斩朝外的一面结界,果然众人一齐劈下,光墙就猛烈颤动起来。

    书生冷哼一声:“原是好好待着,我就不为难你们。你们却要找死,那就别怪书生不识圣贤大哲,不得已以不祥之器,镇诸方恶徒!”他判官笔往腰间一插,双手平伸,掌心上托,食指与中指互结,四支手指成“十”字交叠,“我可不是那些天真的狸猫,也不是满口仁义的焚阳宗弟子!”

    八只纸鹤突然闪耀出璀璨的白光,如浴火般燃烧,在耀目的白光中伸展出白炎的双翅,盘旋着冲下,羽翅如利刀般从一个个帮众身上切过,鲜血在逼仄的结界内飞溅,哀嚎在结界内反复震荡。

    帮众们意识到纸鹤的威力,挥刀抵挡,三只白鹤在利刃之下断成两截,变回白纸。

    书生喘着粗气,额头布满了汗珠,之前所施展的鹤羽之阵耗尽了他的灵气。他深深吸气,转身叫道:“你们快去杀了弓箭手!灵阵破了,你们也跑不了!”

    在书生这鼓劲一喝中,泠回过神来,她静静看了书生一眼,撑起身子领着五个少女向弓手冲去。

    “为了符箓之道,我可以舍弃锦衣玉食,但却舍不了性命。”书生惨笑一声,逃进了树林。

    “轰——”如天雷落地般的巨响向四野激荡,少女们心神一震,同时抬眼望向西面结界,千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壁垒在燃火的利箭冲击下,如同在暴风雪中飘摇的野草,似乎下一次狂风就能将它折断。

    书生也回首西望,低低叹了口气,似乎一切都无法阻止,这时,狂响之中夹杂的破碎声也传入了他的耳中,季无银等人砸破了法阵,咆哮着追来,他们愤怒的眼中只剩书生一人。

    项空尘奋力地想冲出重围,却始终摆脱不了帮众的堵截,他抬眼看见山坡之上放箭的人,是之前射箭的老人,濯银的硬弓在他手中如无往不胜的神兵。他迎风而立,又伸手在腰间箭囊里取出一支符箭,这支符箭与之前虎鲨帮所使的不同,符文刻在箭簇上,需要符箓与铸铁兼具的工匠才能完成。镌刻符文的箭簇如添翼之虎,无所能当。

    再一箭,法阵就崩溃了!

    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举目而望!

    呆立的人群中唯有项空尘一人在飞奔,手持苍鳞突出重围,古雷在之前箭矢冲击之下不见了影踪,他只能徒步前冲。他褐色的眼瞳中映出老人的身子,老人没去理会这个年轻人,昂首而立,张弓搭箭,在呼吸间完成,凝固的手指忽地松开。

    “崩!”

    急弦之声送出符箭,箭簇在空中燃起幽蓝的火焰,如头奔驰的猛虎,咆哮着扑向处在支离破碎边沿的结界。

    弥天的浓烟仿佛在此刻凝固,满山的火焰在此时僵直,所有的目光随箭而动,划向颤颤巍巍的结界。

    片刻的屏息之后,预想中的轰然崩塌并未出现,猛虎扑进了结界,再无声息,所有人都吃惊地瞪大了眼,迷惑地去看身边的同伴,而迎来的也是同样的疑惑。

    忽然间,光幕之上激起一层层涟漪,扩散后又聚拢。

    “不好!”老人似乎看出了什么,正想大呼,一束赤芒从法阵疾射而至,像是对老人的回击,老人滚身闪避,但赤芒来得极快,他并没完全躲开,右脚被赤芒射中,一瞬之间,右腿如置冰窖,血脉冻结,麻木不觉。

    众人还没明白这一瞬发生了什么,更多的赤芒从结界中射出,赤芒如群星坠天,映得山野一片猩红。

    许多帮众躲闪不及,被赤芒刺穿身躯,四面站立的弓手在逃窜中被射穿后背,仅仅片刻,气势汹汹的帮众成片倒下,残生的帮众躲入了密林。

    在漫天袭来的箭雨中,追杀书生的帮众一个个倒下,为首的短须男人被洞穿的胸膛,扑倒在地。书生在光纹浮现的时候就察觉出异常,躲入树林,借着面前几人的身躯挡住了疾雨般的赤芒,逃过一劫。

    苏流风和彭叶在箭雨里穿梭,一边躲闪着从天而降的赤芒,一边近身拼杀,彭叶的掌风渐渐弱了下去,他周身的气脉还未完全通畅,时间一久,渐感体内灵气不足。苏流风伏身冲上,身随针至,彭叶劈掌打开三枚银针,又抬腿竖踢苏流风面门,苏流风身形微侧,手在他大腿上拂过,数枚银针扎入他腿中。彭叶吃痛,握拳横打,苏流风闪身绕后,两枚银芒刺入彭叶脊椎,彭叶只觉全身酸麻,气脉阻滞,再也使不出里。他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回身扫打,苏流风纵身跃开三丈。

    三支赤芒从天射下,穿透彭叶后背,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吐出一口黑血,扑倒在地,猩红的血浸湿了身下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