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伽蓝遗梦（八）
隔日，伽蓝寺又恢复了平静，信徒络绎而入，信香袅袅生烟，晨钟暮鼓，依时而行。
似乎全院的僧众都忘记了昨日的拼杀，只是偶尔几个初入门的小僧兴致勃勃猜测着蚩离和童影的身份。
戒痴端着素斋绕过前殿，习惯般往浮屠塔走去，忽然想起女施主已不在了，自己也不用再为她送斋。他忽地停下脚步，盯着手里端着的菜羹，生气起来，方丈却要自己送饭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狠毒少女。她被关在地宫里，方丈却并没派人通知官府，也没用私刑惩治，好似全不计较她的所做恶事。
戒痴气不过，但拗不过方丈，只想到往童影粥饭里吐几口唾沫，以施惩罚，但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转了转，却又被他按下，在别人饭食里动手脚，实为卑鄙行径，况且他也不愿糟蹋了香喷喷的斋饭。
地宫在浮屠塔下，平日里用于储藏器具和腌菜，童影被擒之后，就被关进了地宫，一日三餐都由戒痴递送。戒痴通过两名武僧把守的地宫铁门，顺着石阶走下，哒哒声在低矮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地宫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能见的只有每隔二十步燃着的油灯。戒痴心想，这也算报了女施主被杀之仇，让这个可恶的女孩尝尝关在地牢里的滋味。
把这一盏桐油灯，戒痴走近童影，见她低垂着头，发丝拢在面前，一动不动。她双腿双手都铐上了铁镣，以免她猝起伤人。起初方丈并不同意，但在寺里其余高僧极力劝说之下，才同意下来。
戒痴把餐盘往地上一放，滑向童影：“吃饭了！”
铁链动了动，又归于平静，童影没有端碗吃饭的意思。
“现下才忏悔吗？已经晚了！”戒痴见童影不吃，也不在意，转身就往外走，但余光瞥见早前送来的饭菜，也都原封不动地放在一边，不禁一愣。
“她吃不吃关我何事？饿死了才好！”戒痴让自己狠下心肠，但每向前走几步，又想到：“方丈让我给她送饭，她倘若饿死了，方丈岂不怪我没按时送饭折磨了她？”又转身走回。
“喂，你不吃饭可别连累我，方丈可让我照顾你一日三餐！”他见童影不动，大着胆子靠近，伸手把碗往童影面前一递。
如豆的灯光中，戒痴从童影长发间看见了她的目光，吓得倒跌一步，心想果然是个恶毒女子。
定了定神，戒痴壮胆问道：“你为什么杀了她！”
铁链叮叮当当地响起，童影拨开了眼前的长发：“我没想杀她，但她却因我而死。”
戒痴看清童影的眼眸，眸上闪动着异样的光，却不冷冽，反而有些悲戚。霎时间，戒痴心中怒火消了大半，压低了气焰。
“既然如此，她是为何而死？”戒痴记起方丈所言，女施主的身上并无剑上，只是肌肤变得如绢帛般苍白干燥，说不定是中了什么邪法。
“她是你什么人？”童影问道。
戒痴一时语塞，总不能所自己与女施主不过送饭之缘，连谈话也寥寥无几，索性梗着脖子说道：“她在寺里念了三十年佛经，我自入寺以来就常年给她送饭，你说这些缘分还算浅吗？”戒痴本想撒谎，但话到嘴边念起佛门戒律，不敢打诳，只能如实回答。
“她在塔里过得如何？”童影又问。
“朝时来，夕时去，日日都在塔上礼佛诵经，焚香祭拜……”戒痴说着，忽然想到是自己在盘问她，却被她反客为主，诱使自己吐露真相，赶紧拍拍嘴唇，住口不提。
“你知道影舞吗？”
“别给我胡扯瞎掰，我在问你她为何而死！？”戒痴口吻严正，注视童影。
“她在塔上曾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童影声音平淡，如溪水潺湲，将熙与将军的故事娓娓道出。
戒痴听后，脑中千头万绪捋不清，过了一阵，才半信半疑地问起：“如此说来，她是为了助你破除恐魂咒而甘愿牺牲的？”
童影点点头。
“哼，我会信你一面之词吗？”戒痴站起身，“蚩离施主她无亲无故，却身死异乡，没人记得她，你突然说出她曾是影舞的杀手，教人如何能信？方丈说她得了解脱，我也不信，破除你的恐魂咒她就得到解脱了吗？”
戒痴背对童影，却用手擦了擦脸，大步走出：“这些饭你爱吃不吃！但你说的是真的，蚩施主用性命换来你的自由，再见你这般折磨自己，我定会破口大骂你！别以为佛门弟子就不会骂人，我等骂起人来，嘴里可不会出个脏字！”
童影抬眼望向戒痴背影，咽喉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出声，至戒痴走到门前，才喊道：“你有木梳吗？”
戒痴顿了顿，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脑门：“我这光头那有什么梳子……不过我下次来送饭时，会给你带来的。”说罢，走出门去。
傍晚时分，铁门透出一线昏黄的光亮，戒痴钻了进来，左手端了素斋，右手提了一桶清水，来到童影面前，从怀里取出一把木梳递给童影：“你梳理一下吧。”
童影接过木梳，看了戒痴一眼，低头梳发，又撕下一条布筋，将长发绾起，捧起桶里的水拍了拍脸，洗去了从后颈蔓延上来的血渍。
戒痴呆了呆，童影洗去污渍之后，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睫毛上挂着点点水珠，在火烛光亮中闪动。
“戒痴！戒痴！”戒痴转过头去，暗念静心咒，“你可不能被这个狠毒女子所骗，区区一副皮囊，如何能动摇你的灵台！”
“谢谢你，小师傅。”童影递上木梳。
戒痴一把抓过，哼了一声：“别以为我就全然相信你了，你的话我只信了一半，别指望我能救你出去，达摩堂的几位长老都说要对你严惩不贷，但方丈执意不允，诸位长老才没出手，但他们派了寺里武僧来回巡视，别说你一个活人不能逃出去，就连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你若是想逃，还是趁早绝了念想，等候明日寺里高僧的公审！”
这时门外传来鼓声急响，戒痴一惊，赶紧奔到门前，听寺外守门僧人道：“有一伙人正在山门前叫嚣，说是要进寺搜查被我寺捉拿的洪帮帮徒，他们手持兵刃，气势汹汹，达摩堂几位长老已率了武僧去查问究竟了！”
“岂有此理，我寺与江湖帮派少有瓜葛，他们却兴师动众前来要人，扰了佛门清净！”戒痴回头望了童影一眼，箭步奔出，铁门隆隆关上。
鼓声渐歇，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接着铁门缓缓打开，一个黑影打着火折走下石阶，快步走来。
童影本以为戒痴去而复返，寺外的争斗已经平息，却听见来人说道：“童影，快跟我逃出去！”
似乎全院的僧众都忘记了昨日的拼杀，只是偶尔几个初入门的小僧兴致勃勃猜测着蚩离和童影的身份。
戒痴端着素斋绕过前殿，习惯般往浮屠塔走去，忽然想起女施主已不在了，自己也不用再为她送斋。他忽地停下脚步，盯着手里端着的菜羹，生气起来，方丈却要自己送饭给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狠毒少女。她被关在地宫里，方丈却并没派人通知官府，也没用私刑惩治，好似全不计较她的所做恶事。
戒痴气不过，但拗不过方丈，只想到往童影粥饭里吐几口唾沫，以施惩罚，但这个想法在脑袋里转了转，却又被他按下，在别人饭食里动手脚，实为卑鄙行径，况且他也不愿糟蹋了香喷喷的斋饭。
地宫在浮屠塔下，平日里用于储藏器具和腌菜，童影被擒之后，就被关进了地宫，一日三餐都由戒痴递送。戒痴通过两名武僧把守的地宫铁门，顺着石阶走下，哒哒声在低矮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地宫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能见的只有每隔二十步燃着的油灯。戒痴心想，这也算报了女施主被杀之仇，让这个可恶的女孩尝尝关在地牢里的滋味。
把这一盏桐油灯，戒痴走近童影，见她低垂着头，发丝拢在面前，一动不动。她双腿双手都铐上了铁镣，以免她猝起伤人。起初方丈并不同意，但在寺里其余高僧极力劝说之下，才同意下来。
戒痴把餐盘往地上一放，滑向童影：“吃饭了！”
铁链动了动，又归于平静，童影没有端碗吃饭的意思。
“现下才忏悔吗？已经晚了！”戒痴见童影不吃，也不在意，转身就往外走，但余光瞥见早前送来的饭菜，也都原封不动地放在一边，不禁一愣。
“她吃不吃关我何事？饿死了才好！”戒痴让自己狠下心肠，但每向前走几步，又想到：“方丈让我给她送饭，她倘若饿死了，方丈岂不怪我没按时送饭折磨了她？”又转身走回。
“喂，你不吃饭可别连累我，方丈可让我照顾你一日三餐！”他见童影不动，大着胆子靠近，伸手把碗往童影面前一递。
如豆的灯光中，戒痴从童影长发间看见了她的目光，吓得倒跌一步，心想果然是个恶毒女子。
定了定神，戒痴壮胆问道：“你为什么杀了她！”
铁链叮叮当当地响起，童影拨开了眼前的长发：“我没想杀她，但她却因我而死。”
戒痴看清童影的眼眸，眸上闪动着异样的光，却不冷冽，反而有些悲戚。霎时间，戒痴心中怒火消了大半，压低了气焰。
“既然如此，她是为何而死？”戒痴记起方丈所言，女施主的身上并无剑上，只是肌肤变得如绢帛般苍白干燥，说不定是中了什么邪法。
“她是你什么人？”童影问道。
戒痴一时语塞，总不能所自己与女施主不过送饭之缘，连谈话也寥寥无几，索性梗着脖子说道：“她在寺里念了三十年佛经，我自入寺以来就常年给她送饭，你说这些缘分还算浅吗？”戒痴本想撒谎，但话到嘴边念起佛门戒律，不敢打诳，只能如实回答。
“她在塔里过得如何？”童影又问。
“朝时来，夕时去，日日都在塔上礼佛诵经，焚香祭拜……”戒痴说着，忽然想到是自己在盘问她，却被她反客为主，诱使自己吐露真相，赶紧拍拍嘴唇，住口不提。
“你知道影舞吗？”
“别给我胡扯瞎掰，我在问你她为何而死！？”戒痴口吻严正，注视童影。
“她在塔上曾给我讲了一个故事……”童影声音平淡，如溪水潺湲，将熙与将军的故事娓娓道出。
戒痴听后，脑中千头万绪捋不清，过了一阵，才半信半疑地问起：“如此说来，她是为了助你破除恐魂咒而甘愿牺牲的？”
童影点点头。
“哼，我会信你一面之词吗？”戒痴站起身，“蚩离施主她无亲无故，却身死异乡，没人记得她，你突然说出她曾是影舞的杀手，教人如何能信？方丈说她得了解脱，我也不信，破除你的恐魂咒她就得到解脱了吗？”
戒痴背对童影，却用手擦了擦脸，大步走出：“这些饭你爱吃不吃！但你说的是真的，蚩施主用性命换来你的自由，再见你这般折磨自己，我定会破口大骂你！别以为佛门弟子就不会骂人，我等骂起人来，嘴里可不会出个脏字！”
童影抬眼望向戒痴背影，咽喉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出声，至戒痴走到门前，才喊道：“你有木梳吗？”
戒痴顿了顿，摸了摸锃光瓦亮的脑门：“我这光头那有什么梳子……不过我下次来送饭时，会给你带来的。”说罢，走出门去。
傍晚时分，铁门透出一线昏黄的光亮，戒痴钻了进来，左手端了素斋，右手提了一桶清水，来到童影面前，从怀里取出一把木梳递给童影：“你梳理一下吧。”
童影接过木梳，看了戒痴一眼，低头梳发，又撕下一条布筋，将长发绾起，捧起桶里的水拍了拍脸，洗去了从后颈蔓延上来的血渍。
戒痴呆了呆，童影洗去污渍之后，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睫毛上挂着点点水珠，在火烛光亮中闪动。
“戒痴！戒痴！”戒痴转过头去，暗念静心咒，“你可不能被这个狠毒女子所骗，区区一副皮囊，如何能动摇你的灵台！”
“谢谢你，小师傅。”童影递上木梳。
戒痴一把抓过，哼了一声：“别以为我就全然相信你了，你的话我只信了一半，别指望我能救你出去，达摩堂的几位长老都说要对你严惩不贷，但方丈执意不允，诸位长老才没出手，但他们派了寺里武僧来回巡视，别说你一个活人不能逃出去，就连一只苍蝇也不能飞出去！你若是想逃，还是趁早绝了念想，等候明日寺里高僧的公审！”
这时门外传来鼓声急响，戒痴一惊，赶紧奔到门前，听寺外守门僧人道：“有一伙人正在山门前叫嚣，说是要进寺搜查被我寺捉拿的洪帮帮徒，他们手持兵刃，气势汹汹，达摩堂几位长老已率了武僧去查问究竟了！”
“岂有此理，我寺与江湖帮派少有瓜葛，他们却兴师动众前来要人，扰了佛门清净！”戒痴回头望了童影一眼，箭步奔出，铁门隆隆关上。
鼓声渐歇，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接着铁门缓缓打开，一个黑影打着火折走下石阶，快步走来。
童影本以为戒痴去而复返，寺外的争斗已经平息，却听见来人说道：“童影，快跟我逃出去！”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