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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伽蓝遗梦(十)

    狸猫站在浮屠塔七层塔顶,俯瞰寺院里僧众格局,画出三道火箭符,发射引导。

    三人约定,救出童影之后,以火箭为号,狸猫指引三人往守卫薄弱处突围,项空尘和苏流风见了火箭符,分别向西南方向突围,让童影紧随跟上。

    武僧布阵森严,暗含十六种变化,一方受制,另外三方分别支援,但此刻僧众换位补员出现了疏漏,西南方位露出空缺,在三人合力突击之下,负责守御的僧众一触即溃,难以阻挡三人半刻。

    项空尘断后,让童影先逃,苍鳞横斜,挡在路中,武僧追来,见他之前挫败黝黑武僧,知道他剑术不低,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试探。

    项空尘侧头瞥了童影一眼,见她已接近泥墙,只须越过去,墙外便是一片密林,漆黑里钻进林里,纵使伽蓝寺众僧人举火寻找,也难以追踪到她。

    童影靠近院墙时,转头去瞧项空尘,正想开口让他撤退,忽闻耳边风声锐利,袖袍猎猎袭来,她蹬墙后跃,凌空转身落地,凝神对敌。来人是个年老和尚,双眉如漆刷过,短而直,身材矮瘦,双手缩在袖袍里,却如一座小山屹立在面前。

    “妖女,本欲待到明日公审再惩戒你,你却暗自联络了帮手来扰乱本寺清净!”老僧双眉一瞬,如虎扑出,双手如铁钩银抓,从袖袍中迅疾伸出,抓拿童影小臂。

    童影黑衣展动,凭借影舞飘忽如魅的身法躲过老僧的擒拿,老僧低低“咦”了一声,又伸手抓来。这次手法更为迅捷猛烈,指间划出嘶嘶气流,童影连转数步,但总在老僧掌影笼罩之下,虽然老僧虎爪还未抓住她,但她却也逃不掉老僧追击。

    “空智长老来了!”一个僧众远远见到老僧身影,举帮高呼,其余僧众听后也纷纷望去,振臂高喊。

    项空尘一惊,也回头望去,见童影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在老僧凌厉攻势之下,踉跄不稳,显然破除恐魂咒之后,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自三岁记事起,童影就被刻上了恐魂咒,恐魂咒逐渐嵌入了她的身体,成为了一部分,昨日蚩离将恐魂咒剥离体外,童影如受剜肤之苦,火烧之刑,此刻面对强敌,更是难以抵挡。

    老僧见童影脚步愈发缓慢,忽然转抓为拳,左手虚引,右拳击出,童影侧身躲开刺来的一拳,谁知老僧左拳紧随而至,向她肩头击到,她避无可避,只能咬牙承受这一拳,只是拳锋锐烈,不知能否承受得住。

    老僧拳出如风,但拳劲还未尽出却忽然收手,三枚银针从斜里刺出,若不是他收拳及时,只怕左臂已被银针刺伤。

    苏流风身随针后,抢步拉住童影向后一拽,脱出老僧攻击范围,老僧望着苏流风,露出赞赏之色:“你年纪轻轻,却深谙攻守之道,确为根骨不错的良才,但为何要助妖女逃脱?”

    苏流风不答,双手扣针不发,凝神戒备老僧的攻势。

    老僧朗声长笑,声震屋瓦,气息充沛浑厚,远远传开。

    “老和尚有些本事,只怕三个小娃娃要吃苦头咯!”狸猫双手环抱,倚着塔尖向下观望,突然双眼一亮,笑道:“看来今晚凑热闹的还真不少!”化作一道黑影溜下塔去。

    老僧笑过,正色道:“今日你们只须逃脱老僧手下,老僧就放过你们。”

    之前老僧雄壮声息苏流风都听在而立,眼前这个武僧的修为远超彭叶,几乎已踏入了将器巅峰,仅凭眼下三人,究竟逃脱不了,只能拼力搏取一丝希望。

    老僧见苏流风不答,身形一晃,已扑向童影,童影抬剑格挡,老僧一拳挥出,连剑带鞘撞在童影胸口。童影连退三步才站定,只觉胸口隐隐作痛,虽然影月消去了不少劲力,但余下劲力仍结实打在了她身上。

    老僧合十宣了声佛号,又要箭步飞出,突然眼角碧光罩来,踏步的半步向后落下,蹬地后跃。项空尘挥剑劈下,斩裂了石板,不作停留,又向上逆劈,老僧回退半步,袖袍往前一伸,软绵的布料在顷刻间绷得笔直,一条枯瘦的手从袖里钻出,好似一条黑莽,拿向项空尘手腕。

    项空尘松手后撤,苍鳞抄在左手,旋身又是一斩,老僧双掌聚气,钵的一声,夹住斩来苍鳞,用力一旋,项空尘只觉一股扭力从剑身传来,迫使他不得不撒手。

    老僧眉峰挑动,忽然间撤去手中力量,飞身向左,躲开银针,抓向苏流风,苏流风腾身闪躲,老僧灰色僧衣荡起,反手追到,苏流风抬手横格,肩头却中了一掌。老僧击出一掌后,身向后坐,背身撞向项空尘胸膛,项空尘不及举剑阻挡,被撞得气血翻涌。

    一连挫败两人,老僧却不追进,一身灰袍凌风飘荡,袭向童影,在老僧凌厉攻势之下,童影无暇躲闪,加上身体尚未恢复,面对老僧鹰爪,只能咬牙应对。

    “嗖——”几枚银针刮出劲风,直射老僧,老僧不屑一顾,挥袖漫卷,裹住银针,但破空声中夹杂着一声异响,老僧明白过来时,一粒黑石洞袍飞出,击向老僧面门。这颗石子所附灵力与那几枚银针判若云泥,老僧大意之下,没能凝神防备,眼见飞石即将击中眉心,立马扭身转头,飞石一梭而过,老僧重重摔在地上。

    众僧人当石子飞过后才反应过来,见老僧摔了一跤,赶紧上前查探,老僧吭了一声,撑地站起,鼻梁鲜血直流,他并未完全躲过那颗石子,被石子擦过了鼻梁骨,刮出一条血痕。当他再去找寻项空尘几人时,早已没了踪影,听僧众们说翻墙落入西边的那片密林里了。

    一个僧徒又仓皇地钻出人丛,叫道:“不好了,空智长老,佛殿之上的女居士尸身不见了。”

    “什么!”老僧大惊,又跺脚长叹:“老僧空智今日辱没了山门名声啊!”

    伽蓝寺南面一株苍天古树微微抖动,枝叶簌簌落下,童遥站在横枝上,凝视狸猫,狸猫却一副满不在乎模样,斜睨童遥。方才童遥射出一枚石子偷袭老僧后,正想飞出捉住童影,但半路却钻出一只狸猫碍事,误了时机,但她见狸猫画出的符箓暗蓄深厚灵力,眼下也不敢轻敌。

    “阁下是谁?为何阻止我行动?”童遥语气森冷,目光如刀。

    “影舞的荒祝想要从我手下夺人,也得问问我肯不肯?”狸猫抓过一片树叶,夹在指间。

    “你既然知道我为影舞荒祝,也应清楚误了影舞执事是什么下场!”童遥散出森寒气势推向狸猫。

    “你们影舞在别处做些什么我管不着,但在大爷眼皮底下,我就不得不管了。”

    童遥扫了狸猫一眼,见他有恃无恐的模样,也暗暗心惊,而此刻童影已逃出了伽蓝寺,不易追踪,冷声说道:“还请阁下掂量清楚了!”

    树枝轻轻颤了颤,童遥已不见了踪影,狸猫探知她走远了,才抛下树叶,以自己此时的器身,也不知能否胜得过影舞荒祝,但虚张声势总算成功了。他伸长脖子举目西望少顷,顺着延展横生的树枝跃出了寺院。

    项空尘三人顺着姑溪河向下走去,见到河边立着两个人影,一老一少都是僧人打扮,老者身披金边大红袈裟,少年穿着灰布僧衣。项空尘见了两人,以为是伽蓝寺追兵,横剑拦在身前,凝神戒备。

    老僧走上一步,合十施礼:“施主不必担心,老衲修为远不及几位,只是和小徒弟顺流而下,碰巧遇见几位施主。”

    项空尘和苏流风都不认识这老僧,但童影却认出他是伽蓝寺方丈,也双手合十还礼。

    “是你!”戒痴上前一步,指着童影,“你果然逃出来了!”

    童影回道:“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出逃,我不愿被锁在寺里不见天日。”

    “亏我还有半点怜悯你!”戒痴怒目而视,又向前踏出两步,似乎就要扑上前去。

    方丈拉住他,低声道:“莫要莽撞。”戒痴只能退下。

    方丈走向一边,让出一条道:“几位请过去吧。”

    “多谢法师!”几人见方丈慈眉善目,不似说谎,拱手谢了顺着河畔下行,身影引入芦苇从中。

    “方丈,就算我们不敌他们几人,那也不该拱手送出呀!”戒痴仍是闷闷不乐。

    方丈淡然望水:“佛门讲求因缘,因起缘灭自有定数,强求不得,有人种下因,有人收获果,如是而已。”

    戒痴摸着脑袋,不明所以,方丈也不再多言,缓步向伽蓝寺走去。

    伽蓝寺晨钟远远传来,一丝曙光射在河面上,河水潺湲,反射出粼粼波光。

    听着小窗外悠悠钟声和泠泠水声,童遥伸手从粗木桌案上拂过,指间捻了捻,不染尘埃。她身处蚩离所居住的茅屋,屋里除了一张竹榻,一个书案就再无其他器具,小窗开在东面,这样早晨的阳光穿过密叶后能洒入屋里。

    “荒祝大人,属下已整治妥帖了。”屋外传来幽萋的声音。

    童遥缓步走出,见到屋侧的一座孤冢,冢前立起一条木牌,上书“蚩离之墓”简单四字。她立在冢前,沉默良久:“幽菱的墓冢你建在了哪里?”

    幽萋埋头答道:“在河对岸的一座小岭上,那里开了些野花,我就把她埋在那里了。”

    童遥点点头,“我们此次出来是为带回现任影罗,只是影罗身边一只狸猫有些棘手,须要设计把他支开,届时须要你出手。”

    “任凭荒祝大人驱使!”

    童遥不再说什么,静静看着蚩离墓冢。不久,林间传来婉转的歌声,浣纱的少女轻声哼唱:“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