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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翌日,

    东曦既驾,鸣鸟啁啾。

    太白山半山腰处的太白独坐楼,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盘坐在蒲团上。

    一道三尺余长的白练自他口中吐出,凝而不散,吐气如剑。

    一双细长的双眸缓缓张开,便见云山雾笼,氤氲而散,宛若仙境。

    却见楼上那人嘴角微扬,清逸若仙的脸庞多了一丝温润,眉目如画,仿佛谪仙染了人间烟火,深邃的眼角顿生欣喜,那睫毛间或一阖,就像云遮了月亮。

    “要是在前世咱也算是个人仙了啊。”

    撑开稍稍麻木的双腿,他站起身来掸掸衣服,伸了个懒腰,忍不住自嘲道。

    《钟吕传道集》有云:“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为人仙。”

    没错,他就是穿越过来的陈玄柯。

    前世作为一名心理学者,就像其他心理学从业人员一样,为了“恰饭”,学了些星座、手相、算命。他也有一门“手艺”——丹道。

    想起前世求道之旅,可谓艰难:

    前世蓝星,灵机不显,别说大道了,连真法都是万中无一,藏于书山字海之下无处可寻。

    又有人心复杂,什么派什么道的“大师”们喧嚣于上,开班收徒,攫取名利,无恶不作。

    自从他萌生修仙之志后,遍览道藏,四处访寻名山隐胜,寻求明师益友,可谓是历经千辛万苦。

    更遑论茫茫沙海之中寻零星几点真金,需得眼力与见识方可于诸多前人虚构编造的伪法中取得妙法真经。

    道藏中多少丹经气法谈玄论道,如僧繇画龙,东露一爪,西露一鳞,不能于一篇中尽露全相。

    修道之士须得博览群籍,于每一书之中辨别真伪,撷取精英,融会贯通,方可窥其门径。

    然如《周易参同契》、《悟真篇》等古仙前哲所著丹经,虽字字珠玑,但其所用诸多隐喻暗语:铅汞、龙虎、乌兔、龟蛇婴儿、姹女等等,使得后之学者如坠雾中,无所适从。

    其中唯《乐育堂语录》与《伍柳仙宗》言语晓畅,实为初学入门之蹊径。

    数载志心苦读道藏丹经,于其中终究悟得些许修道次第、隐语譬喻。

    庆幸的是,又花费数载入得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访过无数隐修高人、玄门羽士。

    终于在某穷乡僻壤市集收购的一古丹书觅得真法踪迹。

    一开始他并未并未太过重视,毕竟道经千千万,适合你的才是南波万。读过后才发觉此书说理晓畅,体系完备,而且与其他已验证的丹经相互印证,这让他稍微有些惊讶。

    然而虽是真法却缺少火候口诀。

    内丹有三要:炉鼎、火候、药物。

    火候即每一境界下手兴功时意识元神与内外呼吸等的运用程度,就像烧火煲汤,有文火武火。

    要知道自古丹道口诀都是师徒口耳相传,不著于文的。

    所谓:

    “圣人传药不传火,从来火候少人知。”——《还丹复命篇》

    “纵识朱砂与黑铅,不知火候也如闲。”——《悟真篇》

    丹道重师承,没有明师于修炼关键处指点火候,除非天纵之才,或真仙转世,否则极易走火入魔,步入歧途。

    “仙学巨子”陈撄宁将世间丹道分三元,分别为天元神丹、地元灵丹、人元大丹。

    言现今传世的大多为人元丹法,这又是一家之言了。

    人元丹法又离不开“阴阳”二字,细分为自身阴阳、虚空阴阳与同类阴阳三家。

    这三家人元丹法又衍生出四派,统称“三家四派”。

    至于地元灵丹。陈撄宁曾于民国时期开炉炼丹,耗费十数载欲炼“地元灵丹”。

    虽终因日寇不得而终,但据其所言大有所得,初步验证了古仙所言并非虚言。

    天元神丹则为神仙亲授或祖师“神传”。

    世俗只知有其名,如《许真君石函记》、《铜符铁券》等。

    而比较公认的说法则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反虚三个大步骤,即天仙正法之三成全法。

    虽说丹道性命双修,但却对于心性要求极高,其修法可以说是仙法,真可直通仙道。

    丹书名为:《先天抱阳隐仙丹诀》

    六个篆字直入眼前,手中满是古书厚厚的质感。

    自从得此丹诀之后,他日夜钻研琢磨,与现世中所得的丹书道藏相互印证下,这是一门真法无疑。

    在仔细问询卖家之下,此书据说是村民进山采药从山中某个山洞发现的。

    他听闻又花大价钱让村民带他前往山洞处,准备妥当后次日凌晨便入山。

    两三个时辰过去,正烈日当头,晒得陈玄柯的背火辣辣地疼。问过领路的村民还有多远,却也才行得一半路程。

    正午太热,便吃着所带干粮休息片刻等日头下去。

    山色秀丽,清静幽深;山路崎岖,地势参差,有的地方甚至无路可走,只得斩木劈草硬生生清出一条路来。

    一路披荆斩棘紧赶慢赶,爬过不少岩壁陡崖,跨过不知数的山涧小溪,穿过层叠疏密林间,直到日头斜斜西落,终于瞧见一个洞口豁然远远地开在崖壁之上。

    “总算到了。”

    陈玄柯抹了把额头的汗水,露出欣喜的表情。在村民的带领之下,又花费一番功夫爬上崖壁。

    洞口草木蒙络,竟是有不少珍稀草药生长,上方崖壁刻着依稀可辨的四个古篆字:抱阳洞天。

    陈玄柯小心扒开洞前一人多高的杂草,往里望去,只觉幽深通玄,微有寒气溢出,深处隐隐有光亮透出。领路的村民要留在洞口采摘草药,说下山卖个好价钱,无奈陈玄柯只得自行探身入洞。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洞顶透过一簇阳光将洞内照的通明。

    一眼望去,山洞简陋地只见石床、石枕、石桌各一,以及一面隐约刻有字样切削过的石壁。

    在检查各处并无奇异后,他便径直来到石壁前。

    石壁粗粝坚硬却勾划着几行仙露明珠般的大字,如同大笔在纸上洒意挥墨写就。

    他怔怔地盯着石壁上镌刻的口诀钩玄,摩挲着凹凸起伏的刻划,一字一顿,口中喃喃道:

    “收真一,天元立现,查二仪,龙虎野战,列三才,天人合一,分四象,采药火候,别五行,定六气,聚七宝,序八卦,行九州。五行颠倒,气传于母而液行夫妇也”

    他眼中满是惊讶,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片刻后仰天大笑,笑出了眼泪。“哈哈哈哈哈...这竟是真传口诀...”

    “刮开尘垢肯豁出,长啸一声归去来。年来都被红尘缚,忽然也解到蓬莱。”

    终是苦心人天不负!

    如今数载求道,忽而机缘已至也!

    自从得真法回来之后,陈玄柯立刻宣布闭关苦心钻研道法,志心修炼。

    他坐于静室。手中翻动的正是《先天抱阳隐仙丹诀》。

    此书应当属于天元丹法。

    它将丹道境界划分为后天、先天、筑基、结丹、练己(玉液还丹)、还丹(金液还丹)、阴神(温养)、阳神(脱胎)八者。从修行方式而言,又分为性功和命功,所谓“性命双修”。

    后天以使得精气神达到圆满为目的,静功打坐以清心养性,动功如熊伸鸟经、五禽气功以锻炼精气。这个过程也称“百日筑基”,待达到身体的最佳状态后,便可开始尝试求得玄关一窍突破先天。

    先天之境,乃是在“前念将去,后念未续之时;当下即是,转瞬即非之觉”的玄关一窍中以神、气二物合于玄窍之子气感召母气,求得一缕先天一炁,有此气也,便是先天。此后静定纯熟,求玄关便得玄关。

    筑基之境,与后天“百日筑基”不同。要达此境可分而为三步,合则实为一步:分是精气神三者的先天,合则只需一个静字,便可无为而为。静定之下,神、气于玄窍中渐渐打成一片,反应发生神妙的变化,渐渐复返先天;

    而先天一炁行周天,沿任督二脉转河车,日渐温养肉身精气,使身体也复返先天纯阳之体。待到精气神俱是先天,到此齿落重生、发白转黑,百疾俱销为验,长生久视,可谓人仙。可以说先天是得先天一炁,而筑基则是复返先天之体。

    结丹,又称结金丹,根据结丹的品质可分为三元九品。三元:天元神丹、地元灵丹、人元大丹

    九品:【仙品】【上上品】【上品】【中上品】【中品】【中下品】【下品】【下下品】【不入品】

    练己,又称玉液还丹,乃是修炼元神,以使模糊的灵识蜕变形成向外可察环境,向内可內视的神识,且此神识一备,修士便有“心血来潮”之预兆,练己即练心修性,可初具神通,修炼至高深,脑后渐生五色毫光,邪崇不侵。

    后之境界暂不赘述。

    人的修道禀赋是有差异的,即是所谓根器,根器粗分为上中下三种,故而也有不同的法门。

    然而丹道法门对于根器的要求也很奇怪,可能是对于心性的要求太高,所以上智与下愚更容易修行,反而是中人之姿很少有能够所成就的。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他念叨着清静经凝神片刻后微微吐息,依照法门默然下炤丹田气海,心很快便安静下来。

    许是此门真法与他的根器相契合的缘故罢。

    目垂帘,舌顶颚,静数息,心猿降,意马歇,呼吸断,胎息行,久温养。

    只觉有一气于周身毛窍间、于肌腹之间鼓动,外接天根,内接地轴,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渐而心息相依,神气相合。

    陈玄柯感觉回到了母亲体内的婴儿状态,全身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却又有一灵独运。

    忘了所有的机巧点染,也忘了此前所要达成的目的、为何人、在何地......

    正如庄子所言物我两忘之境界:“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

    所谓“山中无岁月”,见元神、入玄关、招摄先天一炁,一路势如破竹,然而始终于筑基一境门外徘徊。

    “了命未能先了性”。无奈之下只能先转而单独修炼性功,直将元神打磨的如同水晶塔子一般澄澈。匆匆十年倏忽已过。

    在真法与实修经验的相互印证之下,他很快又从道藏中去芜存菁,发掘整理出多篇丹诀法术,虽说大都是中下乘,但也很不错了。

    命功依旧卡在了先天,不知怎的却另辟蹊径将性功踏进练己门槛。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灵机(灵气),肉身无法从后天阴阳彻返先天阴阳,更别说长生久视、超凡入圣了。

    明明仅一步之遥,却被一道门槛拦住,这让他如何甘心?

    自古道家修真都提倡“性命双修”。

    吕祖曾云:“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

    虽说还未能“了命”,但他一直在修炼心性,直将性子磨得如同水晶塔子般透彻光明。

    不甘心只做万劫阴灵的他翻阅着浩如烟海的典籍,印照着丹法口诀,慢慢的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此路不通那另寻他路走之,穷则变,变则通。

    熟谙道教历史的他知道,自古以来修道的路便一直在变。

    自先秦时期炼气士们餐风饮露,吞吐日月精华,食六气而饮沆瀣,漱正阳而含朝霞;

    秦汉之际的方士们则寻药烧丹,修持各类方术;自张道陵创立道教后,修行方式更是各生百端,符箓咒语,烧炼金丹,入山访仙,辟谷绝食,导引食气,存想守一,数不胜数。

    而自隋唐以来内丹盛行,性命双修,则是金丹大道占据主流,内丹各派争相辉映。

    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如今离突破就只差一丝契机了,而那丝契机或许就在......

    ......

    太白独坐楼上,清风微抚,长身玉立,白衣胜雪,风姿清举。

    一个身影伫立良久,似是陷入了回忆。

    思绪至此,他眼眸微动,转念想起了今天起早来此要干的正事。

    任务一:确定灵气的存在(0/1)

    一行淡蓝色的字体悄然出现。

    太白山位于宣州府境内,就在目前他所在的小区附近,距离不过一公里。

    太白山又名敬亭山,乃是大唐玉真公主的隐居修道处,却因诗仙李太白留下那首《独坐敬亭山》而闻名:“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除山脚有一香火旺盛的广教寺外,半山腰还有一道观名为太白观,如今他正在观前的太白独坐楼上,传闻李太白正是在此留下诗篇。

    太白观由于香火稀薄经营不善,所以不得已让政府进行商业化开发,观前这座太白独坐楼正是官方拨款修建的。

    事实上,除了山脚的广教寺,整个太白山都作为旅游景区来经营,靠着卖门票来赚钱,只不过太白观作为存在几百年的子孙观庙有分成的份额罢了。

    陈玄柯来此正是为了拜访太白观的观主邱麟子道长......以及他的两个小徒弟。

    他缓步下楼,复行数十步,径直来到道观前,轻扣大门。

    “笃笃笃”

    不久便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来啦。”

    随着一阵脚步踏踏踏,大门吱嘎吱嘎的打开,露出一个带着九梁巾的小脑袋四处张望。

    “谁呀?”

    陈玄柯心下虽也欣喜,却只是面带微笑不语。

    小道童瞅着面前来人,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随即惊喜的跳叫起来:

    “呀!阿柯,是你呀。”

    转头又向门内喊道:“师傅师妹,阿柯来啦!”

    这唇红齿白身材却好似还未长大的小道童叫做邱清风,比陈玄柯小一岁,是他幼时在慈幼院便相交莫契的小伙伴。

    后来他和妹妹邱明月一起被太白观的观主邱麟子道长领养,几人也并未放弃友谊,反而时常来往玩耍,陈玄柯经常放假就来道观住上十天半月的。

    两人一阵未见,相谈甚欢。

    随着又一阵吱嘎吱嘎大门关上,两人并肩向里头走去。

    迎面便从厨房走出一个身量尚小、形容未足却灵气十足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简单的藏蓝色道袍,木簪别道髻,见了来人,腼腆笑着,轻声细语地问候:“阿柯,早上好呀!”腮凝新雪、吹弹可破的小脸上展露惊喜,真是温柔沉静,观之可亲。

    “明月好久不见呀。”陈玄柯也不觉温柔地笑着回应,打了个稽首。

    “哪有很久啊,不就一个星期没见嘛”,清风小道童忍不住出声道。

    “不过阿柯,话说你以前都恨不得每个星期来两三次哒!”

    “这不是刚县试考完嘛,成绩一出来我就过来啦。”

    说着陈玄柯右手将身旁一直拽着他胳膊跳动不停的清风按住,顺便帮他整理了下歪斜的九梁巾。

    陈玄柯并没有向他们透露之前心脏病发作的事情。

    一是怕他们担心;二则是关于人格认知整合后却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自我认知,而是很顺利的代入了角色,他既是前世的心理学家陈玄柯,也是现在的中学生陈玄柯。

    联想起分属两界的两人,样貌、名字、身世都大致相同的联系,他直觉地认为这其间必然隐藏着某种规律。

    于是转念间在面板上记录下了一个课题“关于异界同构体的思考与规律探究”,又先抛之脑后了。

    几人正交谈间,观主邱麟子从道观后院踱步走出,头戴九阳巾,身着藏蓝道袍,云履白袜,欣面秀眉,手持麈尘端于臂前,鬓间微霜,颌下一绺长须却黝黑秀美,卖相极好,颇显仙风道骨。

    一见陈玄柯,便忍不住开怀一笑:“哈哈哈哈......状元郎阿柯来了啊,你可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

    两人见师父来了,赶忙行礼作揖。

    陈玄柯也抱了个子午诀道:“福生无量天尊,邱爷爷,我也是侥幸罢了,今天来倒是要打搅您一些时日啦。”

    邱麟子上前揽住他的肩,一脸欣慰:“好好,好孩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快进屋吧,这外面冷。”

    说罢,挥手示意两个徒弟也进去。

    说到观主邱麟子,看着也就四五十的模样,可实际已经六十多了,膝下虽无子嗣承欢,但陈玄柯自幼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和清风明月一样,他早就把他们当做是自家孙子孙女了。

    而陈玄柯来此暂居一方面也是因为方便,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更好地修炼,顺便去探究下太白山有无灵气存在。

    暖意融融的厢房里,四人各自落座。

    邱清风一坐下便忍不住发问:

    “阿柯,你县试发挥的这么好哇,你咋不和我说呀?”

    “这不是还来不及和你说嘛”,陈玄柯苦笑道。

    “阿柯,你可得好好教教他,这混小子明年也要县试考了,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邱麟子面色威严,半真半假地批评。

    “邱爷爷,您放心吧,就凭我和清风的交情,我也得好好教他!”说罢陈玄柯转头向邱清风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微笑。

    清风顿时如遭雷殛,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眉眼,那张巴拉巴拉的小嘴也停了下来。

    邱麟子手捋胡须,露出欣慰的笑容,开口劝道:“清风啊,为师一直批评你心性难定,这一点倒要向你师妹学学,明月咋就学习那么好呢。”

    清风低头听着,脸都要埋到胸膛里去了:“是,师傅。”

    明月瞧着清风那副害臊的表情,捂嘴轻笑。

    ......

    这厢话毕,陈玄柯便拣了个空厢房住下了,倒是明月很贴心地铺好了床褥,打点好了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