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焚鸟（二）
一日，有人敲门，侍女去开门，过了一会儿回来道：“姑娘，外头来的是个约摸三十岁的男子，说是李公子的侍从，十年前与您见过，想与您一见”，李公子，清梦心中一惊，道：“让那位公子进来吧”，侍女听命去门口请，过了一会儿独自回来道：“那位公子不进来，说请姑娘到门口说话，还说话很短，说完就走”，清梦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听听他说什么，到了门口，只见那男子站在阶下，清梦抬脚要要迈过门槛，那男子赶忙拦道：“姑娘不必出门”，清梦将步子收了回来道：“公子有什么话说”，那男子道：“不敢当姑娘一声公子，我家主君叫我接您去京城，说要纳您为妾，还说这十年在官场上打拼，就是为了今日，如今我家主君也算有些身份地位，纳您为妾这样的小事动摇不了他，叫您放心，还说十年了，姑娘的容貌肯定有所变化，但您的才情您的恩情不会变，我们主君待您之心亦如从前”，清梦并未答话，那男子又道：“如今小人在主君跟前得脸，手上亦掌管着许多事务，可主君偏让小人来，说别人来显得不够重视，姑娘，您也不必当下就答复小人，小人就在这巷子口外的客栈住下，您是去是留，吩咐您身边的侍女来告知小人一声”，说罢拱手告辞，转身离开了。
巷子中来往的人听见此番话无不惊奇，都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好男儿，都劝清梦千万抓住机会，就算不图荣华富贵，也要珍惜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清梦也犹豫了，母亲的经历告诉她在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如今自己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到底要不要为了李孝成这个男人赌一把呢，赌赢了自然是终身有托，和睦美满，赌输了恐怕与自己母亲一般下场，思虑再三，清梦决定不去冒这个险，就吩咐侍女去客栈告诉那男子一声，见他不必再等，谁知侍女回来道：“那位公子说，李官人家里只有一位嫡妻，不得主君喜爱，平日里主君都不与她歇息在一处，除此之外，家中再无通房妾室，那李官人最是不爱美色之人，姑娘要不再考虑考虑？”，听了这话，清梦又动摇了，家中只有一位当初不得不娶的嫡妻，再没纳过其他人，难道真是心里忘不了她吗？他说的十年宦海沉浮就是为了今日纳她进门，也是真的吗？思来想去，清梦道：“你去回他，我答应了”，两个侍女也是欢喜雀跃，想着终于能去京城了，清梦却在心里暗道，此去是喜是忧还未可知，必须得给自己留下后路，说罢，一位侍女去感知那侍从，另一位与清梦一起将家中能典当的物品都典当了，换成真金白银，再同家中银票一起存进了四海钱庄，这四海钱庄遍布五湖四海，从任何一家钱庄都能取出钱，这样，就算被李孝成抛弃，她也不怕了。
我道：“思虑如此周全，后路都铺到这种地步，还能出什么事啊”，清梦道：“人算不如天算”。
到了京城，入了李府，见到了十年不见的李官人，以及他那从未谋面的嫡妻，清梦端着茶跪在夫人面前道：“请夫人喝茶”，等了一会儿，没见夫人端茶，也没听见夫人说话，堂上静的古怪，这时李官人道：“你喝是不喝”，夫人闻言才端起茶盏，稍稍抿了一口，又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李官人扶起清梦道：“清梦，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夫人就是姐妹，她不敢不对你好”，说罢瞥了夫人一眼，拉起清梦的手走了出去。
清梦算是正式入了门，住着大院子，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过着比嫡妻都尊贵的日子，只是李官人公务繁忙，并不常来。有一日陪嫁侍女语棠神神秘秘的进屋来，叫屋内洒扫的下人都出去，道：“姨娘，你可知这府中发生过怎样的大事”，清梦道：“你打听到什么了”，侍女将自己从其他下人那儿听到的话，细细将来：夫人嫁给主君后，夫妻和顺，恩爱非常，十年间诞育了三子二女，京中无人不羡慕，只是前阵子夫人突然红杏出墙了，“红杏出墙！”另一名陪嫁侍女语柠惊呼道，语棠道：“你小声点”，又继续说道：“那奸夫还是寺庙里的和尚，主君赶到时，两人正握着手流着泪说话呢”，语柠道：“啊，那岂不是被主君抓个正着，那主君怎么没休了夫人啊”，语棠道：“夫人好歹是生了五个孩子，若是被休弃了，那五个孩子的前途也就都毁了，因此主君才勉强将她留在府里，其实心里恐怕早就恨毒了她了”，清梦道：“怪不得，官人将我接入府中，他那做大官的岳丈竟没说什么”。
一日，夫人使唤人来叫清梦过去说话，清梦虽知来者不善，但不想恃宠而骄，忤逆主母，便硬着头皮去了，到了夫人屋内，清梦依着规矩行了礼，主母叫坐了，才坐在下手处，夫人道：“不愧是勾栏瓦舍出来的，惯会伏低做小”，清梦道：“夫人说的是”，这已经是清梦听过嘲讽的话里最好听的了，她心里并不在意，夫人又道：“你也从良了十年，做了十年平头百姓，我说你是勾栏瓦舍出来的，你竟不争辩，想必你心中也是瞧不上我的吧”，清梦闻言跪下道：“妾身不敢”，夫人道：“起来吧，免得叫人以为我欺负你”，清梦起身坐下，夫人又道：“我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这府上虽不是人人都知道，但总有那阿谀奉承的，为了巴结你主动把秘密送到你耳边，你也不必装作不知”，清梦低头不接话，夫人倒自顾自说了起来：
夫人闺名颖娴，娘家是书香门第，父亲门生无数，经常有举子们在府中出入，一来二去，颖娴就和其中一位王举人暗生情愫，但二人始终守之以礼，只待金榜题名，王举人便来家中提亲，颖娴欢欢喜喜的在家中等着，等来的却是王举人落榜的消息，不久后，父亲将自己许配他人，颖娴便死了心，踏踏实实一心一意的和自己的夫君过日子。一日，颖娴到寺庙礼佛，远远的竟看见了王举人，只见他剃了渡，一身僧袍，已是一副出家人的模样，王举人也感觉到了颖娴的目光，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对，具是泪眼婆娑，周围人看这一男一女神情暧昧，便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王举人反应过来，便朝颖娴走过来道：“夫人托小僧救济的那户人家，如今已脱了困，不仅治好了病，还有余钱开了间铁匠铺，一家人有了活下去的生计，夫人不必在为此挂怀了，夫人慈心，佛祖定会保佑您的”，颖娴此时也回过神来，道：“有劳了”，众人见没有热闹瞧，便都散了去，颖娴离开寺庙，从此再没上过山礼过佛。这一晃就是十年，有一日，一个小沙弥偷偷塞给颖娴的贴身侍女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王举人病重的消息，颖娴瞧见这张字条心急如焚，她从未想到十年了自己心底居然还有那一段浅浅的、少时的缘分，或许是王举人出家的举动叫颖娴无法释怀，这么多年她一直告诉自己，王举人出家是因为科举落榜才心灰意冷，可另一个声音又不断提醒她，王举人是因科举落榜无法迎娶心上之人才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来不及细想，颖娴以出门散心为由，带着两个陪嫁的贴身侍女去了寺庙，见到了王举人，那王举人已病的面如死灰形同枯槁，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正在此时，家中妾室推门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李官人。
夫人道：“十年间，我只与他见过这一面，可是没人愿意信我”，夫人望向清梦道：“你呢，你相信吗？”，清梦还是没有说话，夫人冷笑道：“你以为官人对你情深意重，十年了还念念不忘，别做梦了，官人说了，宁娶从良妓，不娶过墙妻，他把你纳进门来与我互称姐妹，就是为了恶心我，不然你还真以为官人不去你屋里是因为公务繁忙吗”，清梦一怔，这就对了，天上是不会掉元宝的，黄粱美梦做不得，既知道了真实的原因，清梦反而踏实了。
回去的路上，语棠道：“姑娘，原来主君不是对您深情厚谊，念念不忘，这可怎么办啊”，清梦道：“那又如何，至少只要夫人在一日，我便在一日，如此道也安稳，我到了这个年纪，宠爱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巷子中来往的人听见此番话无不惊奇，都道这世上竟还有如此好男儿，都劝清梦千万抓住机会，就算不图荣华富贵，也要珍惜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清梦也犹豫了，母亲的经历告诉她在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如今自己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到底要不要为了李孝成这个男人赌一把呢，赌赢了自然是终身有托，和睦美满，赌输了恐怕与自己母亲一般下场，思虑再三，清梦决定不去冒这个险，就吩咐侍女去客栈告诉那男子一声，见他不必再等，谁知侍女回来道：“那位公子说，李官人家里只有一位嫡妻，不得主君喜爱，平日里主君都不与她歇息在一处，除此之外，家中再无通房妾室，那李官人最是不爱美色之人，姑娘要不再考虑考虑？”，听了这话，清梦又动摇了，家中只有一位当初不得不娶的嫡妻，再没纳过其他人，难道真是心里忘不了她吗？他说的十年宦海沉浮就是为了今日纳她进门，也是真的吗？思来想去，清梦道：“你去回他，我答应了”，两个侍女也是欢喜雀跃，想着终于能去京城了，清梦却在心里暗道，此去是喜是忧还未可知，必须得给自己留下后路，说罢，一位侍女去感知那侍从，另一位与清梦一起将家中能典当的物品都典当了，换成真金白银，再同家中银票一起存进了四海钱庄，这四海钱庄遍布五湖四海，从任何一家钱庄都能取出钱，这样，就算被李孝成抛弃，她也不怕了。
我道：“思虑如此周全，后路都铺到这种地步，还能出什么事啊”，清梦道：“人算不如天算”。
到了京城，入了李府，见到了十年不见的李官人，以及他那从未谋面的嫡妻，清梦端着茶跪在夫人面前道：“请夫人喝茶”，等了一会儿，没见夫人端茶，也没听见夫人说话，堂上静的古怪，这时李官人道：“你喝是不喝”，夫人闻言才端起茶盏，稍稍抿了一口，又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李官人扶起清梦道：“清梦，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和夫人就是姐妹，她不敢不对你好”，说罢瞥了夫人一眼，拉起清梦的手走了出去。
清梦算是正式入了门，住着大院子，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过着比嫡妻都尊贵的日子，只是李官人公务繁忙，并不常来。有一日陪嫁侍女语棠神神秘秘的进屋来，叫屋内洒扫的下人都出去，道：“姨娘，你可知这府中发生过怎样的大事”，清梦道：“你打听到什么了”，侍女将自己从其他下人那儿听到的话，细细将来：夫人嫁给主君后，夫妻和顺，恩爱非常，十年间诞育了三子二女，京中无人不羡慕，只是前阵子夫人突然红杏出墙了，“红杏出墙！”另一名陪嫁侍女语柠惊呼道，语棠道：“你小声点”，又继续说道：“那奸夫还是寺庙里的和尚，主君赶到时，两人正握着手流着泪说话呢”，语柠道：“啊，那岂不是被主君抓个正着，那主君怎么没休了夫人啊”，语棠道：“夫人好歹是生了五个孩子，若是被休弃了，那五个孩子的前途也就都毁了，因此主君才勉强将她留在府里，其实心里恐怕早就恨毒了她了”，清梦道：“怪不得，官人将我接入府中，他那做大官的岳丈竟没说什么”。
一日，夫人使唤人来叫清梦过去说话，清梦虽知来者不善，但不想恃宠而骄，忤逆主母，便硬着头皮去了，到了夫人屋内，清梦依着规矩行了礼，主母叫坐了，才坐在下手处，夫人道：“不愧是勾栏瓦舍出来的，惯会伏低做小”，清梦道：“夫人说的是”，这已经是清梦听过嘲讽的话里最好听的了，她心里并不在意，夫人又道：“你也从良了十年，做了十年平头百姓，我说你是勾栏瓦舍出来的，你竟不争辩，想必你心中也是瞧不上我的吧”，清梦闻言跪下道：“妾身不敢”，夫人道：“起来吧，免得叫人以为我欺负你”，清梦起身坐下，夫人又道：“我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这府上虽不是人人都知道，但总有那阿谀奉承的，为了巴结你主动把秘密送到你耳边，你也不必装作不知”，清梦低头不接话，夫人倒自顾自说了起来：
夫人闺名颖娴，娘家是书香门第，父亲门生无数，经常有举子们在府中出入，一来二去，颖娴就和其中一位王举人暗生情愫，但二人始终守之以礼，只待金榜题名，王举人便来家中提亲，颖娴欢欢喜喜的在家中等着，等来的却是王举人落榜的消息，不久后，父亲将自己许配他人，颖娴便死了心，踏踏实实一心一意的和自己的夫君过日子。一日，颖娴到寺庙礼佛，远远的竟看见了王举人，只见他剃了渡，一身僧袍，已是一副出家人的模样，王举人也感觉到了颖娴的目光，抬起头来，二人目光相对，具是泪眼婆娑，周围人看这一男一女神情暧昧，便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王举人反应过来，便朝颖娴走过来道：“夫人托小僧救济的那户人家，如今已脱了困，不仅治好了病，还有余钱开了间铁匠铺，一家人有了活下去的生计，夫人不必在为此挂怀了，夫人慈心，佛祖定会保佑您的”，颖娴此时也回过神来，道：“有劳了”，众人见没有热闹瞧，便都散了去，颖娴离开寺庙，从此再没上过山礼过佛。这一晃就是十年，有一日，一个小沙弥偷偷塞给颖娴的贴身侍女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王举人病重的消息，颖娴瞧见这张字条心急如焚，她从未想到十年了自己心底居然还有那一段浅浅的、少时的缘分，或许是王举人出家的举动叫颖娴无法释怀，这么多年她一直告诉自己，王举人出家是因为科举落榜才心灰意冷，可另一个声音又不断提醒她，王举人是因科举落榜无法迎娶心上之人才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来不及细想，颖娴以出门散心为由，带着两个陪嫁的贴身侍女去了寺庙，见到了王举人，那王举人已病的面如死灰形同枯槁，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正在此时，家中妾室推门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李官人。
夫人道：“十年间，我只与他见过这一面，可是没人愿意信我”，夫人望向清梦道：“你呢，你相信吗？”，清梦还是没有说话，夫人冷笑道：“你以为官人对你情深意重，十年了还念念不忘，别做梦了，官人说了，宁娶从良妓，不娶过墙妻，他把你纳进门来与我互称姐妹，就是为了恶心我，不然你还真以为官人不去你屋里是因为公务繁忙吗”，清梦一怔，这就对了，天上是不会掉元宝的，黄粱美梦做不得，既知道了真实的原因，清梦反而踏实了。
回去的路上，语棠道：“姑娘，原来主君不是对您深情厚谊，念念不忘，这可怎么办啊”，清梦道：“那又如何，至少只要夫人在一日，我便在一日，如此道也安稳，我到了这个年纪，宠爱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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