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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莫之胜说

    “当……”一把大刀从侧边横砍已至,小孩的铁拐硬性性被拦腰格开。

    不等那小孩新力再至,大刀旋起前刺,刀网顿时把小孩矮小的身形笼罩起来。

    那小孩被迫退两步,恰好背靠着那老人。

    在场所有人往大刀者一看,来者身长八尺,身穿大将重甲,手中大刀与眉相平,一双英雄眉下目闪烁着雄鹰般锐利的眼神,正是被后世誉为宋朝最后名将—孟珙。

    孟珙扫视一遍现场,大致摸清了情况,轻叹道︰“想不到一个小孩也如此厉害,当真是奇人辈出。”

    拖雷道︰“也要当心那老头,他手上可有烟雾弹和火药球。”孟珙也心里有数,正是那几下爆响吸引他过来。

    此时一支约二十人身穿宋军甲冑、手持刀斧的队伍杀奔过来。

    孟珙从副将身上取走箭囊,丢给拖雷︰“久闻拖雷将军箭术超凡,可否小露两手开开眼界?”又下令︰“围!”身后十九名刀斧兵立刻散开抢占位置,与拖雷的蒙古兵一起展开合围阵势。

    拖雷接过箭囊︰“难得你我连手,何乐而不为。”蒙古人崇尚英雄,刚才孟珙小露一手,突从后方杀出挡开全力一击的铁拐后,依然能气定神闲,足见其武艺之超卓。

    那小孩见情势骤变,且老人已身中多处刀伤,便向老人道︰“不要恋战,任务为上。”

    拖雷看到小孩的表情,知道他俩要准备遁走,大喝一声︰“拿下!”

    岂料那小孩已抢先一步,以攻为守,铁拐先封住拖雷拿箭的手。在旁的孟珙也不等闲,马上补位,大刀霍霍前刺,怎知一颗烟雾弹迎头飞来,大刀当即回身挡格,“砰、砰”两声,浓浓白烟随即炸开。

    烟雾中但听那老人怒哼一声︰“算你们走运,咱们没完。”手里又暗捏三颗烟雾弹,往另外三个方位丢去,又是砰然炸响,浓烟爆起,淹没了整座幽兰轩。拖雷知道他俩要趁烟遁去︰“放!”一声令下,数十支箭往那二人位置齐射。待烟硝散去,那二人已不见踪影。

    拖雷想不到此战之凶险,毫不逊于在战场上以少敌多。他快步走到那蒙古哨兵身旁,后者勉力撑起身来,便在拖雷耳边叙述他所见到情况。拖雷得知竟然有人欲借金人之手刺杀自己,还有刺杀名单一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又想起刚才那两刺客,居然连火药和棺材钉这种暗器也用上,想必这星宿门绝非善类,暗忖如不尽早取缔,日后必成大患。

    这时孟珙见里面躺着金哀宗的尸首,大喜不已,上百年的“靖康之耻”终得昭雪,遂转身向拖雷拱手道︰“拖雷将军,金国至此已亡,完颜守绪这具尸首该带回我国朝廷,以昭雪百年靖康之耻,慰告先帝之灵。”

    拖雷听了有点不悦︰“金人与我蒙古也有世仇,也是不共戴天,要是让你们领去尸首,我们作为子孙何以告慰长生天和历代先祖?”

    孟珙早料蒙古人在此事上绝不易与,但为了一具尸首马上闹翻也是绝不明智,便提议︰“此次宋蒙联军大获全胜,蒙古军攻城略地为多数,战果斐然,所应得之土地、人民、财宝也皆属贵国,我国绝不染指。然我国多有礼数,非用完颜守绪尸首祭祀不可。这样吧,这次我斗胆先斩后奏,待我国完成祭祀后,定当立刻将尸首送往贵国。将军认为如何?”

    拖雷也不想多生枝节,当前之急,是尽快赶到汴京,找出“崔立”供出刺杀名单,再者,若不是刚才孟珙及时来援,自己一臂早就报废了,遂拔出匕首,指着刀刃︰“等下我背对尸体,用这匕首掷在尸体上,刀刃朝什么方向,我就要哪部份。”不等孟珙答应,头也不回匕首便往尸体掷去,直插左肩胛骨上,刀刃朝左手臂膀。他又从腰间抽出弯刀,白光一晃,就砍了手臂下来,径自提着臂膀便走。

    乍看间拖雷那一掷是随意而为,但他迅瞄绝活早在宋蒙两军里已赫赫有名,孟珙知道他这一掷无非是报却刚才的相救之恩,只是在人前不便明言而已。

    拖雷带兵离去后,孟珙长叹一声︰“要不是立场不同,而是相见于江湖,我和拖雷或能成管鲍之交。只可惜日后只能沙场对决了。”

    拖雷策马带兵赶回营地,只见一路上尽是烧杀抢掠,哀鸿遍野。遇上负隅顽抗的,一旦制服便施以酷刑残害;抓起来的男丁,不论老幼,一律就地砍首;所有女人,即便是几岁小孩,也逃不过被奸淫的命运,甚至一群接一群的妇女被士兵推挤在一起集体强暴,哪怕被强暴至死,只要身上仍有余温,士兵们也要轮流奸尸。

    被称作蛮夷的蒙古人,和礼仪之邦的宋人,却在做同一种事。

    或问,被奸淫的妇女谨守妇道,相夫教子;被残杀的男人营营役役,养家活口,两者皆与人无害,又何以与之以恶?

    施暴者以昭雪百年耻辱为由,行禽兽不如的正义,并谓此乃天道轮回。

    矛盾,却又貌似如斯合理。

    拖雷没有心思在意路上的景况,只是沉思着,明明以那两刺客的能耐大可亲自动手,何以还要借金人之手,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死在战场里?

    再往深处思量,自己一死最大的得益者,无非是那些权力核心派系,甚至是大汗。

    念及至此,便向身后副将塔不花问道︰“大汗仍在汴京吗?”

    “是的,大将军。”塔不花回道。

    当朝大汗正是成吉思汗第三子,也即是拖雷的三哥窝阔台。

    按蒙古习俗,大汗之位立幼不立长,何况拖雷的军事能力在嫡子中最强,故理应拖雷继承汗位,;但成吉思汗考虑到这跨越欧亚的偌大帝国的长治久安,嫡子之中,以三子窝阔台最为精明干练,长于管理,所以临终前还是传位窝阔台,而拖雷却因“幼子守灶”之利继承成吉思汗死后的八成兵马和财产。

    拖雷岂会不知这种政军分家总会埋下兄弟䦧墙的祸根,只是平日一直不肯多想而已。

    然而想起这次蒙古伐金一共兵分三路,他被窝阔台派遣最不利的战线上。兵临蔡州之前,他和四万蒙军在钧州三峰山被十五万金兵包围,要不是一场突如其来、连续几天的大风雪把金兵冻得溃不成军,拖雷也不能侥悻大破金兵;其后他又继续扫荡河南等地,直至与宋军连手攻克蔡州,整个过程实在有大把机会死在金兵或者刺手中,总之只要自己一死,一切便可嫁祸金人。

    然而一切皆推测,无论窝阔台是否要自己性命,抑或只不过是杯弓蛇影,也必须尽快赶到汴京,在星宿门找到崔立之前取得暗杀名单,以查证真相。

    与副将塔不花回到营账,头盔也不脱下,二话不说把汴京和蔡州一带的地图向案上摊开,一边比划两城之间的行进路线,一边计较着怎样提防刺客再对自己发动暗杀。定好路线后,便向塔不花下令︰“点轻骑兵二十,身手务必要最好的,三刻后营门出发。”

    塔不花讶然,身为大军统帅只带二十轻骑便离开主军,觉得甚是不妥,遂问︰“大将军,轻骑兵要再多带点吗?”

    “不需要。”拖雷挥手示意下去,塔不花领命告退。

    三刻过后,拖雷领头出发,为免节外生枝被人发现,走的都是小路,而身后二十轻骑压根不知道目的地,只是一路紧随拖雷身后。

    他们骑的都是蒙古上等快马,狂奔了大半天,便到汴京城三里开外的一处小树林。他和所有骑兵下马,马匹栓在树干上,在地上摊开汴京城图,根据城中各战略要点分派士兵侦察星宿门刺客的踪影,另外留出五名士兵作贴身近卫。

    分配妥当后,众将士即领命行动。拖雷骑着马,领着近卫走官道入城,一路前往皇宫。

    此时汴京的际遇与蔡州截然不同,因中书令(即宰相)耶律楚材的谏止,才没有屠城。又因汴京城早已满成萧条,饥人相食,蒙古人的掠夺只针对达官贵人、皇室贵胄,残存的平民才得以一息尚存。

    其实早在拖雷与孟珙合兵围困蔡州期间,拖雷已收到崔立出卖金国向蒙古投降的情报,这人还穿着帝王服饰,以“儿皇帝”的身份领着仪仗队出迎大汗窝阔台,可是窝阔台甚是鄙视此人,直接不买账,便将他收押大牢。

    所以先借故觐见窝阔台,然后利用自己身份去狱牢找崔立,自然最直截了当。

    终于来到大殿前,两名大汗侍卫认出拖雷,马上转入殿内通报。

    不消一会,侍卫宣拖雷进殿,但见此大殿不愧是数朝皇帝召见文武百官的地方,不仅庄严雄伟,细微处最更见森罗万象。往正前方看去,窝阔台坐在龙椅前的阶梯上搂抱着两名美女,一边用嘴又亲又吸,一边上下其手大肆玩弄。

    窝阔台见拖雷前来,马上扔下怀中美女,几个箭步,双手用力抱着拖雷双肩︰“朕的好弟弟啊!你来了!”接着大笑几声︰“你既破城又宰了完颜守绪那厮,都是灭国头功啊,这么恨不得马上来邀赏?没问题!但咱俩兄弟先喝个痛快,一起庆祝庆祝!”

    拖雷没想到窝阔台如此热情,一点不似要对自己不利。窝阔台见拖雷没甚反应,便问︰“弟,你刚破城就马不停蹄赶到这里,不累吗?”

    “说不累是假的,只是臣弟这趟特来向大汗请罪。”从近卫拿出一个长形盒子,递到窝阔台近前,然后简单叙述孟珙要领金哀宗的全尸回宋,最后自己耍性子只要到一条左臂的经过。

    窝阔台打开盒子,果真是一条左臂。他拿出来虚舞了两下,便随手扔在一旁,摇头笑道︰“单是一具尸体又怎能解恨?这不是个人恩仇,是几代人的国仇家恨,你看那些汉人,目光短浅,得到一具尸体便心满意足。国仇家恨啊,就应该用他们的国家和人民来偿还。”说着牵着拖雷的手,来到龙椅前的踏步并排而坐,调侃道︰“弟,看你现在闷闷不乐的样子,不会是害怕朕为了一只手降罪于你吧?”

    拖雷道︰“大汗不为一只手降罪于我,也可以治我擅离职守、无诏回朝之罪啊!”

    窝阔台故作不屑︰“少来吧!”一条臂膀紧抱着拖雷右肩︰“你是朕的亲兄弟,这点事怎会放在心里去。不过你来也无妨,朕已命令速不台带兵前去蔡州支持你,等会儿朕命人飞信通知速不台便是了。”

    速不台是蒙古的头号猛将,也是成吉思汗近卫兵团的首领,一直伴随着成吉思汗发迹,战功赫赫,享有“巴图鲁”(即勇士)的崇高称号,西征期间更打下欧洲北部的罗斯公国。

    窝阔台挥手命婢女送酒上来,自己喝了一大口,酒碗递给拖雷,继续道︰“这次围城蔡州,毕竟是蒙宋联兵,而且蔡州邻近宋国边境,总得要提防城内的孟珙,万一蔡州周边有孟珙的援军,前后夹击攻城后兵疲的你,那时候你只得束手就擒了。”

    此时拖雷也宽心下来,因为窝阔台的表现,跟平常没甚两样,于是毫不犹豫把酒喝了下去。

    又听窝阔台道︰“你来就来了,先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咱俩尽情把酒把女人。”

    蓦地想起崔立一事不能怠慢,便向窝阔台打听︰“我在蔡州的时候便听说这里有一个挺逗趣的人叫崔立,带着整座汴京城投降的时候,还穿着一身皇帝服,要认大汗你做爹啊。”

    窝阔台哈哈大笑︰“朕才没有他这样的儿子。完颜守绪再不济也守到蔡州城破最后一刻,崔立这家伙卖主求荣,还有脸面跟朕谈条件。”

    拖雷假装不知事情后续︰“那这厮现在怎样了?”

    窝阔台道︰“打进大理寺大牢了,好生折杀他的气焰。但他毕竟是带城投降,在牢里给他好吃好住就是了。他喜欢穿黄袍,就在牢里穿个够吧。”

    拖雷笑道︰“那真的要见识一下这种难得一遇的『人才』了。”

    窝阔台道︰“可以啊!朕命人带你去。”叫唤门外侍卫,并吩咐下去。

    二人站起身来,窝阔台双手再抱着拖雷两肩膀︰“你去了之后,朕命人带你去好生歇息,蔡州的事就让速不台暂时接手好了。明天朕举办一场宴会,到时候咱两兄弟不醉无归。”

    “好的,臣弟去去就回。”说罢拖雷随侍卫到大理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