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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一棵白菜引发的血案

    曙光未现,天色微亮,魏三娘抓起手边的篮子木棒,钻出了窝棚。

    旁边无数乱糟糟的窝棚,老弱妇孺们都钻了出来,三三两两往远处走去。

    很快,魏三娘身边跟了刘五娘几个年纪相仿的,都提着破烂竹篮拎着长短木棒。

    木棒是用来防身的,也是用来挖土的,配合着石片,不论挖草根剥树皮都是好用。

    没办法,官府只给麸皮半斤、米一把,不自己想办法补充一点,迟早饿杀。

    走到野外,看着遍地都是埋头挖掘的人,刘五娘说道:“方圆十多里不见野菜,草根亦是不多,不若往远处去?”

    “处处都有人,太远了不值当。”魏三娘说道。

    走太远或许会有更多收获,然而消耗的体力也多,真不划算。

    刘五娘怏怏应下,走到水沟边,不时打量两下,看能否发现鱼虾。

    只是不可能,这里距离城外不远,无数军民来往扫视甚至亲自下去,水里面跟篮子里一样干净。

    突然,刘五娘眼前闪过一丝绿色,定睛一看,原来却是一颗巴掌大白菜。

    刘五娘内心一惊,随即望向左右,发现没有旁人,立刻跳进水里,把白菜捡了起来。

    “五娘好运气!”同行的看到这一幕,立刻喝彩。

    刘五娘美滋滋地说道:“不知谁家丢了的,左右便宜了我,今日不去野外了,回去煮一锅汤,大家同喝。”

    “五娘豪奢!”几人喝彩。

    魏三娘连忙说道:“须得低声,且遮掩一二,莫要被人察觉端倪,惹起争吵反而不美。”

    “三姐所言甚是。”刘五娘干脆把白菜塞进了衣服里。

    煮不烂嚼不动的草根树皮哪有鲜嫩的白菜有滋味?偶得意外收获,几人也不去野外了,立刻往回去。

    眼看到了城郊,一辆牛车迎面而来,几人连忙侧身退向路边,刘五娘未注意脚下有个土块,身子一歪跌倒在地,白菜也滚了出来。

    “小娘皮,胆敢偷菜!”赶车的立刻跳下车,拽住刘五娘,骂道:“尔等流落至此,惯于偷鸡摸狗,今日须饶不得汝!”

    “大哥莫要误会,此乃我等……”

    “三姐莫与此贼啰嗦!”魏三娘正待解释,刘五娘跳起来,骂道:“尔等土贼,一草一木都把守着,直以为温州是你家的,须不知却是官家的,我等便不能动上分毫。今日凭空污人清白,便去见官,分说个明白。”

    “好个尖牙利嘴,这颗白菜却不是凭空掉下来的!”赶车叫道:“诸位乡亲,随我拿贼见官!流贼抢我等衣食,如今公然偷盗,必须驱赶出去!”

    左近的本地人蜂拥而来,要拿刘五娘一行人见官。

    刘五娘丝毫不惧,大叫道:“大家来看,土著欺负人!”

    哗啦啦~大群流民围了过来,与本地人对峙。

    魏三娘劝道:“区区一颗白菜而已,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什么一颗白菜?”刘五娘叫道:“他等素来欺压我等,旁的不说,只说米价便是本地人十倍有余。

    若非我等父兄抗击元虏,他等能得安稳日子?如今他等不感恩便罢了,反倒把我等欺压,绝不能忍!”

    “笑话!”赶车的说道:“尔等来了,白吃白喝抬高米价数倍,偷鸡盗狗毁坏田地不计其数,官家登基之日尚有杀人满门的,若非尔等,我等自然安稳……”

    双方各有后援,都不退让,越吵越厉害,身后的人起先是帮腔,很快发展到推搡。

    突然,有人高叫道:“啰嗦甚么?打死这伙偷菜贼。”

    话音未落,一块石头飞出,正中魏三娘额头。

    魏三娘痛呼着倒地,当即鲜血淋漓。

    “土贼,不给我等活路,拼了!”刘五娘怒吼着冲过去,一头把赶车的顶翻在地。

    泥石纷飞,棍棒挥舞,双方数千人立刻厮打成一团。

    “二十三人救治不及而死,重伤三十一,轻伤二百余。”

    “就为了区区一颗白菜?”赵昰打量着已经认不出模样的白菜,很是难以置信。

    群架很正常嘛,哪怕后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因为一颗白菜……实在是太可笑了。

    陆秀夫回道:“非是一颗白菜,实乃双方矛盾深重,已然不可调和。

    本地人把粮慌归咎于外来,外来者恨本地人排外,本就相互怨愤,加上有人挑拨,因此酿成惨祸。”

    “可能查出谁人挑拨?”赵昰问道。

    陆秀夫回道:“左右不过豪强大户,想借民意施压,让陛下移驾福州。”

    “端的可恶!”赵昰恨恨地说道:“鼠辈深受皇恩,国家危难时不思报效,反而处处掣肘,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陆秀夫说道:“陛下暂且隐忍一二,待臣布置妥当,一网成擒而绝后患!”

    “哎,只盼此等事再不发生。”赵昰忍不住感慨。

    因为一口闲气大家斗殴甚至杀人的,其实也能理解,人嘛,冲动起来可没道理可讲,但是因为一颗白菜……说到底还是本地人与外来者的矛盾,而矛盾的根源在于物资匮乏。

    “陛下心忧黎庶,国之大幸也!”江万载走了进来,说道:“臣已安抚了百姓,此事告一段落。”

    “未知太师如何处置?”陆秀夫请教。

    “勒令散开,另死者给粮一斗,重伤着折半,轻伤者一升。”江万载回道。

    “乱世人命如草芥,徒呼奈何。”赵昰感慨。

    江万载能把事情平了,说明百姓对赔偿大体认可,区区十几斤米,抵得上一条命……事实如此,又能如何?

    刘黻说道:“若想此事不再发生,须得足够粮食,然症结在于人多地少,迁民往流求岛刻不容缓。”

    “明日先安排一部走海路往福州,待陈相公传回消息,即刻启程。”江万载说道。

    赵昰说道:“便以赵溍为福建转运使,负责迁民事,如何?”

    “赵溍清正廉明,可。”江万载同意。

    赵溍,德祐元年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元兵至,弃城遁,即便如此,看在他逃出临安南下投奔的份上,赵昰还是给予重用。

    没办法,手下缺人嘛。

    刘黻说道:“陛下明察,移民需粮食、铁器、药材等物资从何而来?”

    赵昰看向江万载。

    江万载说道:“明早江新领兵两千往福州去,后日可动手,即便有漏网之鱼,消息不至于入闽。”

    “好!”赵昰拍手称快:“今日死伤数百,皆其之祸也,早早发动,钱粮足用,军民归心!”

    于是,几人就其中细节再商议了一阵。

    早间的事情真的把大家刺激到了,哪怕证据不足,也要先搜捕了再说。

    正商量间,张望北进来禀报,乡绅余季等人求见,有奏表奉上。

    陆秀夫劝道:“陛下若不能忍,臣见之,当以大事为要。”

    赵昰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还是控制不住情绪,便同意陆秀夫代替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