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对不起，我错了！”我一边闪躲欧阳若离的攻击，一边道着歉。欧阳若离一掌打过来，拍的桌子嘎吱作响：“那你说，你半夜爬床上想干嘛？”“真的是为了救你！”我努力的辩解。欧阳若离拍在桌子上的手一用力，只听见桌子发出咔嚓的声音，估计是再也不能用了：“我如何信一个有歹心之人？”“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左臂一凉，心瞬间往下沉：完蛋。随后我感觉自己飞了起来，随后加速下落，最后不偏不倚，重重摔在了地铺上，我感觉全身疼痛，骨头好像要散架一样。一抬头，只见欧阳若离蹲在我身前，活动着手腕：“我听听你的狡辩。如果被我发现你说谎的话，你就完了，听到了吗？”

    我花了好一阵才讲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也就是说，你确实是为了救我，甚至差点搭上你自己？”欧阳若离盘腿坐在我对面，问道。我欲哭无泪：“对啊，真的不是有意爬你床上，真的是意外情况。”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又观察了一下现场，最后只是轻轻一声叹息：“我相信你说的话了。”我稍微松了一口气，却见她又说：“不过你要是敢有下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说完还瞪了我一眼，随后才站起来，回床上躺去了。我心有疑惑：我应该是解释清楚了的，为什么她还说敢有下次呢？“你把床上散落的符和线收拾一下，我的手一靠近就烧起来了，没法收拾。”欧阳若离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想法，我决定不想了，反正今天应该算是挺过去了。

    这几趟折腾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熄了灯，我躺在地铺上，左右手分别拿着符箓和墨线，时刻听着床的动静。凝神听了一个小时，我困意大起，结果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再起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我从床上坐起，被子便滑落到了胸口。“我记得我没盖被子啊。”转头一看，欧阳若离早已不在床上。我下了一跳，急忙爬起来往外走。出了门，我就看见了欧阳若离，原来她在院子中间。确认她的位置，我松了一口气，现阶段还是不要让她随便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我在附近选了一个地方坐下看着欧阳若离。

    欧阳若离在练剑，动作和我所设想的柔和婉转不同，她的动作幅度很大，有着大开大合的气势；那把短剑在我眼中缓缓划过的时候我有种错觉，这是关二爷那把重达八十二公斤的青龙偃月刀，带起的风都有一股势不可挡的锐气。随着时间推移，欧阳若离的速度在变快，她手中的的剑上下翻飞，之前稳重的步伐仿佛在剑的带领下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盈，脚步宛如天仙下凡，而旁边细密的剑光就像朦胧在天仙身旁的薄雾。此时，院子中央的欧阳若离穿着胡婕的蓝色牛仔短裤和白色T恤，却拿着颇有古意的短剑，舞着凡间难见的仙姿；到后来，她舞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能看见她的残影，她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剑光逐渐织成了网，绣成了纱，轻轻盖在了欧阳若离身上。她收了尾，把剑收起来，我知道她练完了剑，开始鼓起掌来。听到声音，欧阳若离才意识到我在旁边，便走了过来：“你已经醒了啊。”我点点头。她走到我面前，满脸愧疚地说道：“昨天我没了解情况，误会你了，对不起。你现在怎么样，身上有没有伤？”“没事，身上也没有伤。”听到我的回答，惊讶的神情立刻挤走了欧阳若离脸上的愧疚：“真没事？”说罢还围着我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还真没伤啊，”欧阳若离自言自语，“看来昨天下手轻了，下次有机会的话应该更用力一点。”这几句话听的我背后猛地一凉。

    “谁起得这么早啊？”秦磊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边还打着哈欠，当看清是我们以后，刚才睡眼惺忪的秦磊来了精神：“原来是你们啊，昨天睡得怎么样呀？”欧阳若离立刻收起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笑着作揖：“见过秦兄。”秦磊也笑着回应：“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嘛。”“若离啊，现在的人都不用作揖了，应该握手的。”欧阳若离稍微向我这面侧了一下头，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我，秦磊也笑着说：“确实不是作揖了，你作揖到让我有些不自在了。”说罢，秦磊率先伸出手，欧阳若离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和秦磊握在一起，然后上下一晃，秦磊的笑容当时就僵在了脸上。欧阳若离还要再晃一下时，秦磊立刻松开了手，苦笑着：“小姐姐轻点，我这身板遭不住啊。”欧阳若离收了手，很不快的对我说：“这就是你的目的？我说你怎么突然用一个从来没用过的称呼来叫我。”“礼尚往来嘛。”看到秦磊受苦，我倒是挺开心的。她无奈的摇头，转身去扶秦磊：“你没事吧？”秦磊却后退一步，欧阳若离的怪力很显然带给他不小的心理阴影。

    我原以为秦磊会消停一会，但秦磊恢复以后又凑到我面前说道：“等之后回去，你可有罪受喽。”我刚抬手要揍他，他却是一溜烟跑没影了。“回去以后……真要带着她回去的话……”我回头看了一眼欧阳若离，突然想起来：欧阳若离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真要让她跟着我的话，眼下怎么回去都是个大问题，更不用说之后可能会遇到的麻烦……“欧阳若离，你在这里待一会，我需要办点事。”“有危险吗？”说罢，她拿出了她的短剑。我急忙劝阻：“这个就不用了。”说罢，我就往院子外走。昨天廖叔提过一句，这个所谓的特权甚至能创造一个不存在的人的身份，如果是真的，那么给欧阳若离一个身份一定也是可……

    “不行啊。”母亲回答得倒是干脆。“真的没办法吗？”我也没想到会得出来这个结果。“身份能办，等你回去就会有人帮你的，但是回去的方法你和那女娃子还是要自己想办法。”母亲解释了一句，“办假证都需要时间呢，何况你要的是一个能够长时间用的真身份呢？”“那怎么办？我们这个队伍要坐今晚的飞机回去！”母亲盯着我，缓缓伸出三根手指：“飞机肯定是坐不上了。你有三个备选方案，一是现在长途汽车实名还没有落实，你们可以坐车回去，不过路途漫长，有可能会出现意外。二是在这里待一个月，等到身份弄好后自然能回去。和家族的人待在一起，能更安全一些。”一个月好像有点长啊，还要和这个不知所谓的家族一起。我正想着，只见母亲脸色变得严肃了很多：“第三，无需考虑她的身份，只要你想，她会永远留在这里。”永远留在……什么意思？“你拿她没办法，但家族是足以让她毁灭的。”我有些发愣，一瞬间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母亲却继续用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语气说着：“僵尸必定会为祸人间，你现在留着她本身有违天道，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完全无法控制她，自身安全都无法保障，更不用说防止她伤害其他人了。我知道，你之前不愿意接受传承，这次突然转变态度，肯定和她有关，应该是答应她什么条件了，可你仔细想想，你真的能完成她的要求吗？不如用这个方法，一劳永逸，只要她死了，你最近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这几句话直戳我的心底，这不就是我最头疼的事吗？这番话极具诱惑力，这样做，确实可以解决我最头痛的问题。可是……“可是，欧阳若离会愿意吗？难道不需要考虑她吗？”母亲貌似很不满意我的说法：“这是我们活人的事，为何要考虑她？”活人的事……欧阳若离算活着吗？“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死人，没必要对她搞特殊。”“我需要想一想。”母亲转身，不再看我：“你也不用回来了，用你的行为来作为回答就行。”

    我心事重重的往院子走去，母亲的话一直在我脑海里震荡。我不由自主的思考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却又在想方设法忘掉这几句话。等回过神，我已经站在了院子里。所有人都已经起床，有的整理着行李，有几个人坐在院子的角落玩牌，而欧阳若离则是站在胡婕旁边，和她聊着什么。我走近几步，发现胡婕拿着平板电脑正在绘图，她的工作是尽量还原已经破损的文物，绘出文物本来的样子。再往前几步，欧阳若离便发现我回来了：“你回来了，事情办的顺利吗？”“就那样。”我敷衍过去，躲闪着她的目光。现在面对欧阳若离，我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看来不是很顺利。”欧阳若离很认真的说着，不过盯着我看了一会，便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胡婕手里的平板上：“胡小姐，我觉得这里不太对，颜色应该淡一些。”“都说了不要这么客气，叫我一声胡姐就行。”胡婕笑着对欧阳若离说完，转头看到我，又把头转回去，朝欧阳若离招了招手：“欧阳若离，靠过来点。”欧阳若离走近几步，胡婕凑近欧阳若离，低声说着：“我给你说啊，唐灵浩这个人……”随后，胡婕就在我的面前，把我的“黑料”全告诉了欧阳若离……欧阳若离安静的听完以后，也是笑了一下：“和我了解的他倒是有几分相似。”我则是一脸黑线：“胡婕，我谢谢你啊。”说罢，我招手让欧阳若离过来：“欧阳若离，你过来一下。”欧阳若离走过来，胡婕还在给她做嘱托：“被唐灵浩欺负的话给我们说，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为你做主的！”“你少说两句吧。”

    我带着欧阳若离走出了院子，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真的劝她去死吗？“刚才你过来时脸色就不太对。怎么了？”欧阳若离主动询问我。“我想问……想问你要做的事办成以后，你该何去何从？”“随便啦，那时候我的愿望完成，也就没什么念想了。”她回答的很随意，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这件事情比较重要，你想一下再回答。”她注意到气氛不对，态度认真了一点：“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得到的结果是在那之后，无论属于我的结局是什么，我都会接受的。我也不求活着，毕竟说到底我还是一个僵尸，一个死人。”我抬起头，强迫自己面对那双如星河般璀璨的眼睛：“你是僵尸，终究不是活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因为一些原因，你必须得死，到那时你会怎么想？”“我不知道，”她皱眉思索着，“可能会有点遗憾，不甘心吧。毕竟谁都想活着。不过，”她抬头看着我，然后慢慢闭上眼睛，笑了起来，这笑容很温暖，可是在这样的话题下有一种悲伤的感觉，就像一朵开在废墟里的曼珠沙华：“如果是你来执刀的话，我会恨死你的。如果我不应该闯入现在的生活，你就不该让我跟你走出那个墓，让我认识现在的世界，认识这个世界的人，有这份念想。”

    我不再去看她，心里感到极其难受。欧阳若离睁眼，看到我这样子，吓了一跳：“不会是，你就是去准备杀我，现在要动手吧？”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现在心里特别乱。沉默良久，我重新抬起头：“把你叫出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之后的事情。你要一直跟着我走。”“这不是我们约法三章的内容吗？我肯定会遵守的。”欧阳若离嘴上说着，神情却有些紧张，焦急的等待着我的下文。我放缓了语气：“你一个时辰后和我一起先走一步。”欧阳若离指了指院门：“不和他们一起吗？”“你没有现在的人的身份，没办法和他们一起。刚才我是去商量关于你的现在的身份的事情的，你也不要多想。”她往我这里凑了凑，看着我，眼睛里有着色彩缤纷的流光：“真的只有这些？”“真的，就只有这些。”她移开了目光：“那你聊这些话题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呢。”说罢，她走近了院子：“半个时辰后叫我，我还想留出些时间与他们辞别。”

    看着欧阳若离走进了院子，我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欧阳若离倒是没说错，我确实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我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好是坏，只能是把一切托付给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