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死人
退荒城背靠栖云群山，一年当中有大半年都是闷热潮湿的，八月秋虽近，酷热仍似虎。
正午最热的时分，沉寂的天香楼渐渐有了声响，先是昏暗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移动着，走在空旷的大厅，四处巡视。正当他踱步到一个角落时，里面轻微的声音和模糊的身影让他停住了脚步，“小子，起来了？”
角落里的瘦小身影听到了这句话，停下了手上的活，向前赶了几步，“洪二爷，您早。”昏暗的光线中，一张略微有些黑的笑脸出现在了老人家的面前，小嘴一抿，带着微笑，两只凤眼眯成了线。
萧祥一向起床很早，一方面多年在外风餐露宿习惯了，想睡也睡不着；另一方面，昨夜狂欢的客人们喝多了，经常会掉下一些银钱，这种钱，一般都是没人会回来找的，这钱东家也不理会，到谁手里算谁的。
“嗯，年轻人，勤劳得体，又有大把的时间，甚好。”老者看着萧祥，仿佛很是开心。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开奔着后堂去了。
萧祥看着老人的背影，心理暗思量“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牛逼的老头？”为什么这么说？萧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能够清楚的感知附近每个人身体里蕴藏的能量，以及这能量的状态。比如这楼里的姐姐妹妹们，年轻刚来的，能量充沛、健壮；年老一些的呢，能量衰微、孱弱；染了病的，能量腐败、污浊；顶楼花魁的能量，竟然让他感觉有些温暖、同时又有些魅惑。萧祥刚出现这些感觉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日久天长，他逐渐发现这竟然是一种天赋，考虑老乞丐说自己的天赋就是‘偷’，他给这项能看到别人能量的技能起名叫‘贼惦记’。
刚刚离去的老人家，在萧祥的感知中，体内能量广阔无边汇成一片大海，海中有数十个金色印记升起，其中最大的印记光辉夺目，宛如太阳。
萧祥发呆的功夫，老人家已经走出了大厅，进入后院了。紧接着后院传来了‘砰砰砰’的闷响，这是叫伙计们起床的声音。前夜豪客美眷彻夜狂欢，通宵达旦。凌晨送走不愿留宿的客人们，美人和小厮们才睡下。这个时间美人们是不会起来的，但是昨夜狂欢留下的残局已经必须开始收拾了。
几分钟后，小厮们纷纷从后院走了进来，一个个睡眼惺忪，伸着懒腰，蔫头耷脑。先进来的人看到萧祥，纷纷开口和他打招呼：“你小子，又起来这么早？”、“这么拼，小心过劳死”“我靠，你有病吧……”
萧祥站在一边，只是微笑，也不多说话，和这帮小兄弟挨个点头致意。
这帮兄弟上岗前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虽然看上去懒洋洋的，但是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也都不含糊，马上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眼里的散漫也都褪去了。就在大家都渐渐进入状态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这哪位爷啊，咋睡到这了？”
发出喊声的伙计叫任三山，小伙子体壮如牛，家里原本是栖云群山边缘村里的，家里长辈世代进栖云山采一些便宜的草药为生。他的父亲早年间进山采药，一去未归，只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老人家常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任三山的父亲离家几年之后，任三山长成的大小伙子，越来越能吃，本来父亲的离去就导致家里收入大大减少，三山娘采药挣得那点钱根本就不够他吃的。三山娘又害怕孩子进山危险，不想再让他从事这份工作，就托了常在退荒城里卖草药的孩子舅舅给任三山找一份工作。哪成想，三山舅舅平时在村里说自己人脉有多广，其实就是吹牛的，想在老家的穷亲戚里面挣点脸面，哪有什么人脉。恰逢那年天香楼招聘小厮，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带三山到了这里。任三山长得比平常人大了可不只是一号、两号那么简单，身高一米九开外，站在地上比平常孩子高出去半个身子。当年洪老头面试的时候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是三山娘告诉三山和东家说“俺不要工钱，管饭就行。”三山那个实在的傻样，逗笑了老头，就把他留下了。
任三山人长得大，嗓门也大，刚才那一嗓子带着惊讶，更是比平时高了几分，竟然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左右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了他。洪老头，本来站在后院门口看着他们干活，听到这一声炸雷，一步就窜到三山身边，谁也没看到怎么回事，三山的后脑勺部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他就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喊什么喊，客人还在休息。”洪老头压着嗓子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转过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人。
这时候旁边的小厮也都聚了过来，围在一起看热闹。躺在地上的人一身黑色褂子，褂子样式低调，但是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非常考究，光滑细腻不起褶皱。左侧领口有红色丝线绣上的小花，花的样子萧祥从来没见过，每瓣花瓣都非常纤细，花瓣也不紧凑但是看上去却是生机勃勃。
洪老头看到地上男人的装扮后，眉头微微一皱。转身说到：“萧祥，过来，看看昨晚有没有见过这位客人？”萧祥看人向来过目不忘，来过的客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萧祥本来躲在后面还在欣赏那朵小红花，听到这话，立马挤开众人，走到前面来。“回您，没见过。”
“确定？”
“绝对不会错。”
洪老头再一次沉默，还是皱着眉看着地上的男人。萧祥上前一步，又低声说道：“会不会是死了？”不知为什么，萧祥确实是能感受到地上男人的能量，但是他觉得这能量如死水一般，毫无生命波动，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有过这种感觉。
“何出此言？”洪老头回头看了看萧祥。
“就是感觉。”萧祥咧嘴一笑。
蹲在地下任三山因为离得近，也听到了这几句对话，竟然伸手探了探躺在地上男人的呼吸。然后转过头看着萧祥说到：“萧哥，可不敢胡说，还有气呢。”
萧祥一笑，不置可否。
旁边的洪老头抬起手对着任三山的后脑勺又是一下，声音脆亮，响过方才。“就你话多。”三山这次是彻底捂着头不动了，疼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
“萧祥，你背上客人和我去后院。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有事干吗？还是等我给你们培训呢？”一听到培训，其他人一下子就赶紧跑开了，就只剩下洪老头、萧祥和蹲在地上给自己疗伤的任三山。
萧祥这会是真的有些诧异，怎么会是自己去？地上的男人算不上特别粗壮，但胳膊也比萧祥的小腿粗，扛起他来，实在是有些费力，再说这种体力活一般不都是三山在干嘛……
话是这么说，以萧祥的性格就算为难一下自己，也不会多说什么，马上上前俯下身子去搬那男人，这时候三山也算是有了一次眼力，帮忙搭了一把手。洪老头已经向后院走去了，萧祥吃力的追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山，他还捂着头流着泪……
到了后院，萧祥心里本来是想老头会让他把那客人放到空着的客房去。但是老头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竟然直直的走向了他自己的小院子。萧祥也不多言语，老头行事古怪，做任何事必定有他的想法。当下人的，不多嘴是基本原则。
天香楼的后院是很大一片区域，有下人们居住的区域、管事们居住的区域，天香楼里面有名号的姑娘也都有自己单独的小院。洪老头看上去好像就是天香楼的小厮们的头目，实则不然，他地位超然，萧然在天香楼这几年多次见到东家和这老头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那么自然老头也是有自己单独的院落的。
这小院，之前萧祥从来没来过。推开黑色的小木门，院子里竟然就是一个小茅草屋，地上并未铺设青石板，只是普通泥地。院落的南侧，有一块小小的园子用栅栏围了起来，里面种着葱、萝卜等日常蔬菜。
萧祥看着这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小院，心里暗自想到‘这老头真有想法，竟然在这世上红尘最滚滚的地方搞出来一个悠然见南山。’然后又想‘这老头种菜是不是用的都是自己的肥料？每天到菜园子里面去方便？’想着想着，他脑子里就有了画面，画面里老头光着屁股蹲在他那几根葱旁边，时不时的还用手拍屁股上的蚊子。“嘿嘿……”萧祥无意识的笑出了声。
洪老头闻声回过了头，看着傻笑的萧祥，眼神犀利，好像是这画面也在他的脑子里面。
萧祥看到这目光，赶紧闭上了嘴。缩着头跟着洪老头进了屋，放下了那男人。
“你先回去吧。”老头低声说道。
“是。”萧祥利落答应。然后转身走出了茅草屋，走出了小院。回去的路上，他又开始脑补老头蹲在菜地里面的样子。“嘿嘿嘿嘿嘿嘿……”笑的更欢了。
“小子，你回来，我有话和你说。”洪老头不知为什么又走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对萧祥的背影说到，吓得萧祥一激灵。
正午最热的时分，沉寂的天香楼渐渐有了声响，先是昏暗中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移动着，走在空旷的大厅，四处巡视。正当他踱步到一个角落时，里面轻微的声音和模糊的身影让他停住了脚步，“小子，起来了？”
角落里的瘦小身影听到了这句话，停下了手上的活，向前赶了几步，“洪二爷，您早。”昏暗的光线中，一张略微有些黑的笑脸出现在了老人家的面前，小嘴一抿，带着微笑，两只凤眼眯成了线。
萧祥一向起床很早，一方面多年在外风餐露宿习惯了，想睡也睡不着；另一方面，昨夜狂欢的客人们喝多了，经常会掉下一些银钱，这种钱，一般都是没人会回来找的，这钱东家也不理会，到谁手里算谁的。
“嗯，年轻人，勤劳得体，又有大把的时间，甚好。”老者看着萧祥，仿佛很是开心。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开奔着后堂去了。
萧祥看着老人的背影，心理暗思量“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牛逼的老头？”为什么这么说？萧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能够清楚的感知附近每个人身体里蕴藏的能量，以及这能量的状态。比如这楼里的姐姐妹妹们，年轻刚来的，能量充沛、健壮；年老一些的呢，能量衰微、孱弱；染了病的，能量腐败、污浊；顶楼花魁的能量，竟然让他感觉有些温暖、同时又有些魅惑。萧祥刚出现这些感觉的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日久天长，他逐渐发现这竟然是一种天赋，考虑老乞丐说自己的天赋就是‘偷’，他给这项能看到别人能量的技能起名叫‘贼惦记’。
刚刚离去的老人家，在萧祥的感知中，体内能量广阔无边汇成一片大海，海中有数十个金色印记升起，其中最大的印记光辉夺目，宛如太阳。
萧祥发呆的功夫，老人家已经走出了大厅，进入后院了。紧接着后院传来了‘砰砰砰’的闷响，这是叫伙计们起床的声音。前夜豪客美眷彻夜狂欢，通宵达旦。凌晨送走不愿留宿的客人们，美人和小厮们才睡下。这个时间美人们是不会起来的，但是昨夜狂欢留下的残局已经必须开始收拾了。
几分钟后，小厮们纷纷从后院走了进来，一个个睡眼惺忪，伸着懒腰，蔫头耷脑。先进来的人看到萧祥，纷纷开口和他打招呼：“你小子，又起来这么早？”、“这么拼，小心过劳死”“我靠，你有病吧……”
萧祥站在一边，只是微笑，也不多说话，和这帮小兄弟挨个点头致意。
这帮兄弟上岗前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虽然看上去懒洋洋的，但是到了自己的岗位上，也都不含糊，马上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眼里的散漫也都褪去了。就在大家都渐渐进入状态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这哪位爷啊，咋睡到这了？”
发出喊声的伙计叫任三山，小伙子体壮如牛，家里原本是栖云群山边缘村里的，家里长辈世代进栖云山采一些便宜的草药为生。他的父亲早年间进山采药，一去未归，只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老人家常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任三山的父亲离家几年之后，任三山长成的大小伙子，越来越能吃，本来父亲的离去就导致家里收入大大减少，三山娘采药挣得那点钱根本就不够他吃的。三山娘又害怕孩子进山危险，不想再让他从事这份工作，就托了常在退荒城里卖草药的孩子舅舅给任三山找一份工作。哪成想，三山舅舅平时在村里说自己人脉有多广，其实就是吹牛的，想在老家的穷亲戚里面挣点脸面，哪有什么人脉。恰逢那年天香楼招聘小厮，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带三山到了这里。任三山长得比平常人大了可不只是一号、两号那么简单，身高一米九开外，站在地上比平常孩子高出去半个身子。当年洪老头面试的时候本来是不想要的，但是三山娘告诉三山和东家说“俺不要工钱，管饭就行。”三山那个实在的傻样，逗笑了老头，就把他留下了。
任三山人长得大，嗓门也大，刚才那一嗓子带着惊讶，更是比平时高了几分，竟然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左右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了他。洪老头，本来站在后院门口看着他们干活，听到这一声炸雷，一步就窜到三山身边，谁也没看到怎么回事，三山的后脑勺部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他就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喊什么喊，客人还在休息。”洪老头压着嗓子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转过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人。
这时候旁边的小厮也都聚了过来，围在一起看热闹。躺在地上的人一身黑色褂子，褂子样式低调，但是料子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非常考究，光滑细腻不起褶皱。左侧领口有红色丝线绣上的小花，花的样子萧祥从来没见过，每瓣花瓣都非常纤细，花瓣也不紧凑但是看上去却是生机勃勃。
洪老头看到地上男人的装扮后，眉头微微一皱。转身说到：“萧祥，过来，看看昨晚有没有见过这位客人？”萧祥看人向来过目不忘，来过的客人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萧祥本来躲在后面还在欣赏那朵小红花，听到这话，立马挤开众人，走到前面来。“回您，没见过。”
“确定？”
“绝对不会错。”
洪老头再一次沉默，还是皱着眉看着地上的男人。萧祥上前一步，又低声说道：“会不会是死了？”不知为什么，萧祥确实是能感受到地上男人的能量，但是他觉得这能量如死水一般，毫无生命波动，从来没在任何人身上有过这种感觉。
“何出此言？”洪老头回头看了看萧祥。
“就是感觉。”萧祥咧嘴一笑。
蹲在地下任三山因为离得近，也听到了这几句对话，竟然伸手探了探躺在地上男人的呼吸。然后转过头看着萧祥说到：“萧哥，可不敢胡说，还有气呢。”
萧祥一笑，不置可否。
旁边的洪老头抬起手对着任三山的后脑勺又是一下，声音脆亮，响过方才。“就你话多。”三山这次是彻底捂着头不动了，疼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
“萧祥，你背上客人和我去后院。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有事干吗？还是等我给你们培训呢？”一听到培训，其他人一下子就赶紧跑开了，就只剩下洪老头、萧祥和蹲在地上给自己疗伤的任三山。
萧祥这会是真的有些诧异，怎么会是自己去？地上的男人算不上特别粗壮，但胳膊也比萧祥的小腿粗，扛起他来，实在是有些费力，再说这种体力活一般不都是三山在干嘛……
话是这么说，以萧祥的性格就算为难一下自己，也不会多说什么，马上上前俯下身子去搬那男人，这时候三山也算是有了一次眼力，帮忙搭了一把手。洪老头已经向后院走去了，萧祥吃力的追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三山，他还捂着头流着泪……
到了后院，萧祥心里本来是想老头会让他把那客人放到空着的客房去。但是老头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竟然直直的走向了他自己的小院子。萧祥也不多言语，老头行事古怪，做任何事必定有他的想法。当下人的，不多嘴是基本原则。
天香楼的后院是很大一片区域，有下人们居住的区域、管事们居住的区域，天香楼里面有名号的姑娘也都有自己单独的小院。洪老头看上去好像就是天香楼的小厮们的头目，实则不然，他地位超然，萧然在天香楼这几年多次见到东家和这老头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那么自然老头也是有自己单独的院落的。
这小院，之前萧祥从来没来过。推开黑色的小木门，院子里竟然就是一个小茅草屋，地上并未铺设青石板，只是普通泥地。院落的南侧，有一块小小的园子用栅栏围了起来，里面种着葱、萝卜等日常蔬菜。
萧祥看着这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小院，心里暗自想到‘这老头真有想法，竟然在这世上红尘最滚滚的地方搞出来一个悠然见南山。’然后又想‘这老头种菜是不是用的都是自己的肥料？每天到菜园子里面去方便？’想着想着，他脑子里就有了画面，画面里老头光着屁股蹲在他那几根葱旁边，时不时的还用手拍屁股上的蚊子。“嘿嘿……”萧祥无意识的笑出了声。
洪老头闻声回过了头，看着傻笑的萧祥，眼神犀利，好像是这画面也在他的脑子里面。
萧祥看到这目光，赶紧闭上了嘴。缩着头跟着洪老头进了屋，放下了那男人。
“你先回去吧。”老头低声说道。
“是。”萧祥利落答应。然后转身走出了茅草屋，走出了小院。回去的路上，他又开始脑补老头蹲在菜地里面的样子。“嘿嘿嘿嘿嘿嘿……”笑的更欢了。
“小子，你回来，我有话和你说。”洪老头不知为什么又走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对萧祥的背影说到，吓得萧祥一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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