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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奇援

    这下变起仓促,高崇文等人都来不及上前相救;易飞廉心一横,抬脚便要抢出去,拼着毒发先救下这无辜孩童再说。

    不料功力尚未发出,却听夜空中“咻”的一声厉响,抬脚那人身形一晃,“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下,竟然没了气息。

    怪声客怒喝道:“谁?!”

    风吹草动,无人应答,只有月光如水,洒在院中。

    怪声客惊怒交集,厉声道:“何方高人,在此装神弄鬼?”话音未落,已有一人抬足跨进,立在当场。

    见到此人,旁人还不怎么,武元衡和易飞廉却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尹贤弟,是你?”

    来人身材精瘦,肤色黝黑,手持一柄长剑,斜指地面,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尹凤梧。

    怪声客锐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话音未落,已蹂身而上,双臂展开如翅,双腿连环踢向尹凤梧。

    尹凤梧面无表情,身子微伏,忽然长剑一抖,发出微微的龙吟之声,接着剑光飞舞,如一朵银色云雾,向怪声客双腿罩去。

    怪声客不意他剑光如此之密,一时间竟找不到破绽,自己的双腿却要被对方削去,百忙中双掌下翻,一击地面,硬生生止住前扑的惯性,转为向后纵去。

    他这一反转用力极大,连拿三个桩都站不稳,只好再一掌击在地下,这才稳住身形,实是狼狈至极。

    易飞廉见尹凤梧出招,脑中如电光一闪,瞬间灵台清明,不禁失声道:“吞云剑法!尹贤弟,陇右飞龙帮先帮主尹霁月老前辈,是你什么人?”

    尹凤梧闻言黯然,收剑肃立道:“雨衡(注:即尹霁月的字)公……正是先考。”

    怪声客冷笑道:“扬州城内蛇虫鼠蚁当真不少,连飞龙帮的人也来了,好极好极!看样子尹兄是敌非友,定要同我等作对了?”

    尹凤梧却哼道:“冥顽竖子,也配与我等为敌?宫苑宗胆子不小,竟敢来此捋虎须,你自寻死路,须怪我不得。”

    怪声客还道他威胁自己,轻蔑地摇头道:“阁下剑法虽然不弱,却比不上易四侠,某家或许一时胜不了你,可你也胜不了我。但阁下一旦动手,我手下三人必定会抢先下手,杀光余人。阁下若敢一试,某家倒也愿意奉陪。”他此时手握人质,大占上风,因此镇定自若,毫不慌张。

    “你手下现有三人,一会儿却又未必了。”忽有人在旁干巴巴地应答。

    众人吃惊转头,见馆墙之上赫然立着两人。一人身材瘦高,脸孔呆滞,身穿道服,手持拂尘,方才的话应该便是他说的;一人身材魁伟,虬须乱发,一双眼睛在夜空中灼灼生光。

    怪声客脸上阴晴不定,提气高声道:“两位又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虬须者大笑三声:“只怕不是朋友!”呼的从墙上跃将下来,竟从怪声客头顶越过,五指凝并势若短刀,分攻怪声客身后两人。

    那两人配合无间,双刀齐出,直扎虬须人心脏。那虬须者双掌一合,将两柄精钢横刀夹在掌间。两人用力一夺,竟然纹丝不动。

    二人正相顾骇然间,虬须者漫不经心地双掌一错一拧,两柄刀的刀身竟如烂泥般拧做一堆。

    二人弃刀出掌,虬须者朗声大笑,双掌齐出,只听“砰”、“砰”、“咔嚓”几声响,那二人手臂断折,踉跄退出几步。

    虬须大汉大踏步上前,双掌“呼”的又再推出,印在二人胸口,那两人口喷鲜血,飞出丈余,眼见是不活的了。

    众人见他举手间击毙两名高手,不禁目眩神迷、矫舌难下。

    易飞廉心中暗忖:此人手夹双刀,甚或将之拧烂,尚算不得绝顶的武功,但要这般举重若轻,却也不容易;后来出掌伤人,用的竟是少林一脉的大力金刚掌掌力。论说少林俗家弟子也有不少,但身具如此造诣的,可是凤毛麟角了。

    再看那怪声客,竟呆在当场,一动也不能动。易飞廉见他身上不住颤抖,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心中微讶:这虬须者武功虽高,但以怪声客身法之诡谲难测,与他对敌未必便输,即便不敌,似乎遁走也有余裕,不知他何以惊怖至此。

    正思索间,却听那道人道了声“无上天尊!”转头看时,那道人早已下了墙头,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法,令最后一名黑衣人刀锋自刺咽喉,倒毙一旁。

    虬须者随意地走到怪声客面前,朗声笑道:“看,现今你手下可没有三人了。”怪声客浑身抖个不停,嗫嚅道:“你,你,你……”噗通一声,竟然跪了下来。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连那虬须者也吃了一惊,愣了愣方才笑道:“李内侍这是何故?这般大礼,在下可承当不起。”

    “李内侍”三字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内侍便是宦官,不料此人武功如此奇妙,却竟然是个阉人。

    怪声客愈加害怕,伏地连连叩头,颤声道:“是,奴婢是李忠言,奴婢奉俱知事之命前来,俱知事与广陵王私交甚好,求大王看在俱知事面上,高抬贵手,饶过奴婢一回……”说到后来,竟痛哭流涕不止。

    那虬须者听他说到“广陵王”,慌忙侧身避过大礼,咳了一声才道:“你怎知道广陵王在此?”

    李忠言战战兢兢地道:“是,奴婢曾听人说广陵王府有龙虎双卫,与广陵王形影不离。龙是崆峒山云关道长,使一把精钢拂尘,‘云蒸龙变’技法出神入化;虎是少林了明方丈的俗家弟子雷狄大侠,大力金刚掌掌力横扫关西。与两位形象身手极是相符,奴婢斗胆一猜,不知对是不对……”

    此言一出,易飞廉恍然大悟。

    这云关道人是崆峒派前辈高手,十余年前,正当其年华鼎盛之时,不知为何却淡出江湖,不知所踪,是时易飞廉只是个方过弱冠的武林新进,自然无缘得识。

    雷狄在武林中籍籍无名,但了明方丈武功精深,佛法渊博,雷狄既是他的俗家弟子,所谓名师出高徒,手底不弱也是自然。

    虬须者闻听此言,尚自沉吟未语,门外却有人哈哈大笑道:“李内侍真是玲珑剔透的性子,猜得一点不差。”说罢跨进门来。

    来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但身形峻拔,鹤行虎步,目如朗星,鼻如悬胆,唇如点朱,齿如含贝,微笑如春风拂面,肃容则英气逼人。

    云关道人和雷狄见他进馆,急忙躬身见礼。

    武元衡见了,却浑身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急匆匆上前拜倒:“微臣武元衡,叩见广陵王!”

    广陵王忙伸手相扶,笑眯眯地道:“武中丞不必多礼。”

    高崇文颤声道:“这位郎君……就是太子长子广陵王?广陵王难道也是为了罪臣而来?”

    广陵王哈哈一笑,朝着高崇文叉手见礼道:“高老将军隐退朝堂之时,在下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十多年过去,高老将军气色依旧,老当益壮,不愧国之名士!”

    高崇文慌忙长揖道:“不敢劳王爷惦念。”

    易飞廉见这青年竟是众人口中身份显赫的广陵王,又见龙虎双卫身手高强,场中形势已然逆转,心中渐渐松懈下来,这才惊觉背上一片麻木,头脑也昏晕起来,知道毒渐渐发了,心中暗叫不好,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武元衡惊道:“贤弟!你怎么样?”过来相扶时,易飞廉已意识模糊。

    广陵王瞥了易飞廉一眼,转向李忠言道:“解药呢?”

    李忠言伏在地下,吭哧吭哧地道:“解药,解药……大王要解药,奴婢自然不敢不给,只求大王饶了奴婢一条小命……”

    广陵王秀气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嘴角却翘起一个柔和的角度,淡淡地道:“本王要你的命做什么用?给这位大侠解了毒,我自然放你回去。”

    “是是是!”李忠言慌忙答应,从怀中取出两个瓷瓶,递到雷狄手中,道:“青瓷瓶是粉剂,外敷;白瓷瓶是丸剂,取一丸给易四侠咽下,稍待片刻便即好转。”

    广陵王笑了笑:“最好你所言非虚,倘若易四侠在一碗茶的工夫内不能醒转,你的脑袋在肩头上只怕呆不安稳。”

    李忠言连连叩头:“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雷狄拿着瓶子如法炮制,众人感佩易飞廉的忠义,纷纷围在他身旁护持,仅云关道人一人怀抱拂尘,冷冷地盯着李忠言,防他暴起伤人。

    那解药确实灵验,不一会儿,便见易飞廉面色由青转红,眼皮翕动了一下,竟然张了开来。

    “天爷!亏得你没事!”武元衡长出一口气,紧紧抓住易飞廉的臂膊,“贤弟现在怎样?可有大碍?”

    易飞廉方才知道自己已晕厥了一会儿,忙坐起身来运了运气,只觉全身通泰不少,便笑道:“不妨。在下不慎出了个大丑,让武兄记挂了。”

    李忠言见他无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用手拭去额上涔涔流下的汗水,哀求道:“大王,易四侠已经无碍,小的也算行了一桩善事。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望大王瞧在俱知事的面子上,放奴婢一条生路……”

    “嘻!”广陵王微微一哂,“这可真奇了!我几时说不放你走了?你三番两次抬出俱知事,是想用俱知事来吓唬我吗?我自小便是俱知事看着长大的,说句对当今太子大不敬的话,俱知事和我几乎可说情同父子,你如此挑拨,是何居心?嗯?”

    李忠言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自掴了两巴掌,苦着脸道:“是是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罪莫大焉。大王活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

    广陵王慢悠悠地道:“且慢,我先前未曾想到,倒是你提醒我了。你在此处胡言乱语,那也罢了,本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姑且不问你的罪。只是你若回去在俱知事那里挑拨离间,让我们之间闹了生分,又该怎么办呢?”

    李忠言已听出广陵王弦外之音,顿时遍体冷汗,连连叩头哭诉:“小的岂敢,小的岂敢!大王与俱知事都是权倾朝野的人物,伸出一个小指头就能把小人捺成肉泥,小的长了几个狗胆,胆敢说大王的不是?大王若能放小人离去,小人决计不敢踏进京城一步,只索回衡州老家耕种薄田,奉养老母,了此残生……”

    众人听他说得凄惶,一时也不禁起了怜悯之心。广陵王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个懂事的。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便去吧。”说罢转过身去,目视云关道人,双眼不易觉察地瞬了一瞬。

    李忠言绝处逢生,惊喜莫名,重重地叩了几个头:“谢大王!谢大王!”脸上兀自带着泪水,已站起身来。

    只听云关道人口宣一声“无上天尊!”手中精钢拂尘倒转,急速刺出,钢柄从李忠言前胸穿入,后背透出。

    李忠言武功虽尚不及云关道人和雷狄,但当真动手,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只是此时他被广陵王连捏带搓,早已失了战意,云关道人一击之下,便已得手。

    李忠言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只来得及说一句:“你好狠……”

    云关道人已将拂尘抽出,顿时鲜血狂喷,李忠言怨毒地瞪了广陵王一眼,当即软倒在地,魂飞魄散。

    云关道人用道袍擦拭着拂尘上的血迹,枯槁的脸上毫无表情,只叹口气道:“司命假手于我,携尔至极东长乐世界,此生罪孽,至此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