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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幼徒

    武元衡、尹凤梧与易飞廉辞行之时,尹凤梧目视赵、岳二少年,问道:“易兄,这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易飞廉一瞧他的目光,便知道尹凤梧丝毫不信自己收徒的托辞,之所以没有当着广陵王的面揭穿,无非只是心存善念罢了。

    他略一沉吟,坦率地道:“这两个孩子与我有缘,也早已非无知小儿,我与他们说清此事轻重,教他们务必守口如瓶,也便是了。”

    尹凤梧欲言又止,因见武元衡已经走远,便急匆匆地道:“广陵王适才说,此事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弥天大祸,绝非虚言恫吓。易兄,你可切莫大意。”说罢一拱手,转身跑着去追武元衡了。

    此事干系重大,易飞廉如何不知。他叹口气,将二少年拉至身边,问道:“你二人怎样,可有伤着?”

    一问三遍,可是无人应答,赵云旗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岳穆清则只会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易飞廉心生怜悯。

    他第一次亲见杀人是在九岁那年,跟着谷听潮去拜访一位故人,一天途经汴州,恰逢秋决,便满怀好奇地驻足观看。结果,囚犯身首分离的那一刻,成了萦绕他三个月的噩梦。

    再长大一些,江湖中走得多了,经的事也多了,才渐渐视之等闲,但儿时那一刻的惊悸,偶尔仍能想起。

    谷听潮后来有一次告诉他,那次观刑并非偶遇,而是他故意安排了路线:“人的长大并非自然而然,直面人世的真相,是成人时必经之路。”

    眼前赵云旗、岳穆清的年龄,当然比那时的他要大,但今夜他们所经历的,也远比他当时经历的更为直接、更为激烈、更为恐怖。

    易飞廉将胳膊环过两个少年的肩膀,温言道:“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赵云旗终于开口,面色发白,声音颤抖,几乎随时都要哭出来:“我要回家。”

    他在临溪村收租时,表现得不可谓不老练,但在生死剧变面前,终于还是露出了弱质少年的底色。

    “这个自然,我一定将你们二人平安送回家中。”易飞廉道,“但你们也要记住,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去,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他说什么,一个字也不能泄露,明白吗?”

    赵云旗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问道:“今天的这些人,是宫里来的,是么?”

    易飞廉摇摇头:“什么都不知道,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我明白,我明白。”赵云旗连连点头,他的牙关咯咯作响,“若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有人会来……杀人灭口。”

    岳穆清打了个寒噤,低声而又坚决地道:“我们什么都不会说。”

    易飞廉“嗯”了一声,又道:“若有人问起你们今晚去了哪里,需得找个说辞才行。这附近可有什么夜间的好去处?”

    赵云旗定了定神,道:“向西过大街到、到延喜坊内,有一家刘、刘氏柜坊,他们白日里经营借贷典当生意,晚间却暗暗聚众博戏耍钱。刘家在州县两级官府都有些路子,是以官府也不来管。”

    “嗯,少年人贪玩好耍,在赌馆里输红了眼不肯回家,倒也合情合理。不过,仍需找个见证人,方能将谎圆住。”

    赵云旗渐渐从恐惧中挣脱出来,开始凝眉思索,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这也容易,刘氏柜坊晚间掌柜的多半是刘五郎,五郎受过我家的恩惠,平日里也与我玩得好,我去求他帮忙,在我爹娘面前打个掩护,料也不难。”

    三人边说边走,到延喜坊时,遥遥见到一座宅子灯火通明,暗透人声,宅门却是紧闭。

    易飞廉止步道:“不能让人看到我等三人同行,我和穆清就在此等候,赵云旗,你去与刘五郎打个招呼便回。对了,途中不要与旁人打招呼,更不可随意攀谈,免得节外生枝。”

    赵云旗应了声是,便向刘氏柜坊走去。

    易飞廉见他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环,便有人探出头来,见是赵云旗,便拱手将他让了进去。接着宅门又再紧闭,一切重归于寂静。

    万籁俱寂中,易飞廉忽听得岳穆清在身旁压低嗓音问道:“易四侠,你们天天过这样的日子么?”

    易飞廉转过头去。明月映照下,岳穆清的眸子灿然生光。

    “那倒不是。习武之人,天天都是练功、吐纳,枯燥得很。不过习武千日,正是为了这样的日子到来之时,剑比对手快上一分。”

    易飞廉知道岳穆清目光背后的意思,想了想又问:“今天这场面,你不害怕吗?”

    “怕,当时怕极了,现在想起来,还是怕。”岳穆清喃喃道,但随即又深吸了一口气,“但我知道,易四侠,你们是在杀坏人,救好人。你们是在做对的事。”

    易飞廉嘿然一笑,却不再接话。两人便都在风中沉默。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宅门又开,赵云旗匆匆出门,跑到易飞廉面前,道:“妥了。连那门房,我也悄悄塞了他三十文铜钱,教他把见到我的时间,向前提了一个半时辰。”

    他脚步仍有些虚浮,神色却已经恢复平静,若不细看,也难看出有什么异样。

    易飞廉眉峰一挑,略有些惊讶于他的缜密,随即左右手分出,将两人抄在身子两侧:“赵家向何处走,指路。”一道青影转瞬消失在夜幕之中。

    赵氏大宅在江都县怀德坊内,几乎将坊内西北角全囊括在内。当年赵氏先祖开元年间入朝为官,但仅有五品职分,依唐律,其房屋规制不得过五间七架。

    其后代代相传,到了赵云旗之父赵献琛手里。他幼年时虽立誓要光大祖宗门楣,奈何也不是读书的料,屡试不第,最后只得无奈转向商道。

    孰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道之中赵献琛竟如鱼得水,多次贱取贵出,又在淮南、宣歙、浙西三道开辟了盐、茶生意。家产渐丰之后,便将左邻右舍的家宅一并收了,其中有一大半都用来囤积粮食,时人都道“赵家开仓,江都撑肠”。

    此时已过亥时二刻,赵府却宅门大开,灯火通明,家丁犹穿梭般跑步出入,人人神色严峻,显然是在分批搜寻赵岳二人下落。

    赵府门外,并排立着四个女子。靠东边的那个年纪最长,约莫有三十来岁年纪,身着月白色襦裙,外罩水蓝色罩衫,脸上只是淡施脂粉,遮不住眼角的细纹,却也依旧衬得气质淡雅,容貌出众,只是神色忧愁,蹙眉弄袖,不住叹气。

    她身旁那个着粉衫的二十来岁少妇则是着意打扮,头上环佩叮当,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幼童,神态貌似焦急,偶尔却露出一丝得意。

    少妇右手边的两个女子却都还是少女,年未及笄,在原地摆弄裙角,交头接耳,一副不甚耐烦的模样。

    这时,一名回府的家丁匆匆跑来,到年长妇人跟前施了一礼,禀道:“夫人,江阳县东北五坊,小的们都查了,没找到人。”

    那夫人还未回话,便见粉衣少妇跺脚嗔道:“既没找到,就接着找啊,家主平日里给你们好吃好喝好供养,到了这当口,怎么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她动作幅度一时大了,怀中的幼童猛然惊醒,哇哇大哭起来。她赶忙轻声安抚道:“好旃儿,不怕不怕,是娘太大声,吵着你了。”

    夫人眉间不满之色一现即隐,却对那家丁温言道:“陶阿四,今夜可辛苦你们了,大伙儿先喝口热茶,再去没找过的地方找找吧。”

    转头见粉衣少妇怀中幼童复又沉沉睡去,便道:“玉娘,旃儿还小,何苦让他在外面受风?”

    又对那两个少女道:“旆儿旛儿,你们也回府去睡吧。你们二哥从前贪玩好耍,在外流连不回也不是头一次。现今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穆清又是个稳重的,想必他俩是遇事耽搁了时辰,晚些时候也便回了。”

    那两个少女一齐应道:“是。”眼睛却看着粉衣少妇,脚下并不挪动。

    粉衣少妇道:“睡不睡觉,难道还急于这一时了?二郎可是赵家的嫡长子,你们爹爹最是看重,他今日迟迟不回,阖府上下谁不操心,你们倒只顾着睡自己的安生觉,到时候待二郎回来,不怕爹爹怪罪?”

    他们口中的二郎,正是赵云旗。

    赵献琛早先有一结发妻,育有一子,但贞元三年时,母子二人均染疫病去世,然后才娶了夫人江瑶枝,生下了赵云旗,也就是如今赵家的嫡长子。

    几年后,赵献琛又娶了妾室李玉娘,先后生下两个女孩赵云旆与赵云旛,便是立在她身边的这两名少女。

    最令李玉娘扬眉吐气的,是两年前生了幼子赵云旃,其时又逢赵献琛与江瑶枝之间龃龉渐深,她自觉身份扶摇直上,从前对江瑶枝唯唯诺诺的,现下却也敢绵里藏针地应口了。

    江瑶枝挑不出她的理,又心焦于赵云旗、岳穆清迟迟不归,一时心烦意乱,便不再接口说话。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数名家丁“轰”的一声欢叫:“二郎回来了!二郎回来了!”

    江瑶枝只觉脑中一阵眩晕。她定了定神,只见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人,快步而来。那人身量已与成人相差不远,面孔却仍显稚嫩,不是她的宝贝儿子赵云旗却又是谁?

    众人身后,矮小的岳穆清却被冷落在旁,他跟着众人向前走了几步,不知为何步子却又慢了下来,更显得形单影只。

    恍然间,江瑶枝感到更远处似乎还站着一个青年,正注视着这一幕。

    她来不及多想,只迈开步子冲上前去,颤声喊道:“云旗、穆清,你们总算回来了!你们可知这半日不见踪影,为娘有多担心吗?”强忍了半日的泪水,终于如泄洪般喷涌而出。

    赵云旗强忍泪水,投入江瑶枝的怀抱,哽咽道:“娘,是我不对,是我太贪玩了。”

    岳穆清原本站在远处,待见到江瑶枝,可也忍不住了,抢上几步,扯着江瑶枝的袖子,泪水流了下来:“姨娘,是我们叫你担心了。”

    江瑶枝一手环着赵云旗的背,一手摸着岳穆清的头,放声大哭,哭声又悲又喜。

    便在这时,大门后“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男子声音响起:“我儿回来了?”接着,一个穿着绯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抢了出来,向喧闹处张望。

    这人年已不惑,团团一张圆脸,气度雍容,眉眼间却与赵云旗依稀相似,正是赵家的家主赵献琛。

    “爹!”赵云旗松开母亲,又去环抱父亲,岳穆清也只得上前见礼。

    赵献琛见赵云旗安然归来,神情一弛,大大地松了口气,转头见到岳穆清,却是气不打一处来,眉峰高耸,忽的扬起右手,狠狠地给了岳穆清一巴掌。

    岳穆清毫无提防,竟被打得转了半圈,脸上立时现出一个红手印来,只捂着脸怔忪不言。

    赵献琛毫无征兆地出手打人,众人都愣了一愣。

    赵云旗脸涨得通红,抗声道:“爹!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清弟?这不关清弟的事!你要打,先打我!”

    岳穆清捂脸咬牙,默然不语,神情却极倔强。

    赵献琛指着赵云旗,手指颤抖,连声道:“你,你……”却终究没忍心骂出口来,只是转头恨恨地责骂岳穆清道:“定是你这野崽子行事疯闹,挑唆我儿,累得他归家来迟。你给我跪下!”

    在场诸人其实皆知赵、岳二人品性,一个胆大跳脱,一个老实谨慎,再加赵云旗是家中嫡子,说一不二,若有什么主意,必是出自赵云旗,赵献琛却这般定论,完全是颠倒黑白。

    但岳穆清的身份一直不尴不尬,虽受主母庇护,却无赵家血缘,更不受家主待见,其实和一般仆役也没什么大的分别。两个小妹见岳穆清无端被骂,都只撇了撇嘴,做看好戏状。

    李玉娘倒是有心把罪责栽到赵云旗头上,但转念一想,赵献琛显见是要包庇赵云旗,不可去触这个霉头,再说岳穆清也是大房的人,闹将起来,仍是大房吃亏,于是便乖乖闭嘴,乐得坐山观虎斗。

    只有江瑶枝哭道:“献郎,你怎可不问缘由,一味责怪穆清?秀姊姊故去那天,你可也是亲口答允,要将穆清照顾好,使他长大成人。这两年你待他却愈来愈不假辞色,你,你可对得起秀姊姊在天之灵?”

    “呸!”赵献琛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怒喝道:“你还有脸提你那个秀姊姊?”

    “她嫁个什么人不好,非要嫁个什么大侠,好威风么?哼,让人乱刀砍死也便罢了,还惹来多少绿林人物与我们为难,要不是我大撒钱帛请地方官出面维持,我们家还有今天?”

    “这野种也是个不祥之物,岳涵秀难产而死,可不是被他克死的?”

    这话字字剜心,岳穆清原本强压着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他蓦地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哑声吼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娘不是我克死的!我娘不是我克死的!”

    岳穆清性情忠厚,赵献琛虽然待他不好,但他惯于逆来顺受,也将就能忍下去。但赵献琛恼怒之下出言不逊,竟然直刺他心中最为软弱之处,内心的屈辱、苦闷、难过、愤怒终于一股脑儿爆发出来。

    赵献琛不料岳穆清竟然敢这样反抗自己,不由吃了一惊。

    他身为豪门大户的一家之主,只因寻常的一个调教巴掌,先被妻儿指斥,继而被养甥反抗,眼看身边尽是些下人,只觉颜面尽失,咬牙道:“好哇,老子养了你十几年,不是亲爹,总也胜似亲爹了罢!现今你翅膀硬了,不知反哺,倒知道反咬了!畜生!你给我跪下,跪下!”

    岳穆清咬牙瞠目,立定不跪。

    赵献琛恼羞成怒,上前按住他双肩死命下压。

    岳穆清终究是个弱质少年,气力远不敌他姨父,今日又受惊过甚,一时双腿一软便要跪倒。

    忽觉背心上伸来一手,应手之处一股暖流钻入体内,直冲双肩。

    正自诧异间,赵献琛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岳穆清转头一看,只见易飞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身后,不由眼中一热,又涌出泪来。

    易飞廉淡淡地道:“穆清小友,你今日说想拜我为师,跟我上琅琊山去学功夫,你说的话还作数吗?”眼睛却盯着赵献琛,目光中充满了轻蔑和愤怒。

    岳穆清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他几乎想也不想便“噗通”一声跪倒下来,连连磕头:“师父!”一声“师父”冲口而出,后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伏地大哭。

    易飞廉眼中不禁泛起氤氲之气,蹲下来抚摩着他的背脊,连连地道:“好孩子,好徒弟。”

    赵献琛一脸惊怒,嘴唇气得直抖:“你是谁?敢来管江都赵家的闲事?”

    易飞廉直起身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的名字,你还不配问。”

    赵云旗插嘴道:“他是琅琊剑派的易四侠,今日我们在延喜坊刘氏柜坊耍博戏,一时与人起了冲突,是易四侠帮我们解的围。”他说的虽是谎话,脸上却是一片赤诚。

    赵献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前这人虽然无礼,但既对赵云旗有恩,他倒不好发作了。

    江瑶枝却娇啼一声,话音中满是凄惶:“你,你是江湖中人?你,你,你走!把穆清留下,他不能随你走!”颤抖着手扑上前去,要将岳穆清拉开。

    岳穆清抹去脸上泪水,站起身决然地道:“姨娘,我知道你对我好,也舍不得我。”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我师父,也磕过了头,我虽然小,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

    “我在这里,总是累得你和姨父吵架,还总是偷偷的哭。我……我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易飞廉在旁听着,暗暗点头,心想:君子绝交不出恶声,这孩子虽未必懂得这个道理,此时却毫不指斥他姨父行径,只是为姨母着想。这番善意天然无饰,委实难得。

    江瑶枝只是抽泣,彷徨道:“你母亲临终时嘱托我将你养大成人,将来无论操持何业,只是不能让你习武……你若这样离去,来日我怎有脸去九泉之下见她?”

    岳穆清重又向她跪倒下来,口中道:“姨娘,你养我教我十三年,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阿娘在天上一定看得见。穆清不孝,阿娘要怪也是怪我,定然不会责怪姨娘。穆清此去心甘情愿,求姨娘成全!”说罢连连叩头。

    赵献琛乐得让易飞廉将岳穆清带走,省却心头多少疙瘩,他见江瑶枝一味只是哭泣,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你这妇人,婆婆妈妈的哭什么?他自要跟人家走,那就让他走,何必强留在此处,弄得大伙儿心中都不痛快!”

    说罢一手拖着江瑶枝,一手拉着赵云旗便要回府。

    江瑶枝只是抽泣不休,赵云旗却挣扎大叫道:“爹你做什么!不能让清弟走!他这么胆小老实,怎能一个人在外闯荡?”

    赵献琛头也不回,边走边命下人关门闭户。那些仆从下人们嬉笑指点着易、岳二人,竟也无一人上来与岳穆清道别。

    一会儿,只听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赵府的大门在二人面前缓缓合上。

    岳穆清默默地跪在地上,又磕了三个响头,才缓缓站起身来,低声对易飞廉道:“师父,咱们走吧。”

    易飞廉将心比心,料他必定极为难受,便携起他的手,温言道:“穆清,你放心,从今往后,便有师父照料你。等你回到琅琊山上,还有你师祖、师叔祖、师伯师叔和一大群师兄弟,大家虽无血脉相连,却互相扶持,亲如一家,定然比你现在过得快活。”

    岳穆清抬起头来,眼中晶然发亮:“师父,你说的是真的?”

    易飞廉点了点头。

    两人缓缓行了一路,岳穆清心情渐渐平复,问道:“师父,我们现在去哪里?”

    易飞廉沉吟道:“你先随我去一趟醉仙楼,师父有些事情要交待,明日便启程回山。”

    见岳穆清已镇定下来,便肃然道:“穆清,方才拜师过于仓促,有几句话未曾说与你听。现下为师有两件事要告知于你,你要牢牢记在心头。”

    岳穆清见他郑重其事,便在路边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道:“请师父训示。”

    易飞廉“嗯”了一声,便道:“第一,学功夫是件苦差事。江湖饭不比寻常营生——你若安心做那渔樵耕读,无非是勤快些便吃得饱,懒惰些便要挨饿。”

    “但江湖饭是刀头舐血,平日里学艺不精,不遇事也便罢了,一旦到紧要关头性命相搏,丢的可不只是饭碗!”

    “进得这个门,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夙兴夜寐,那是不在话下,绝无偷懒耍滑的道理,你可懂得?”

    “弟子明白!”

    “嗯。第二件,我名门正道,行走江湖,仁义为先。”

    “仁乃与人为善,尊老为仁、扶弱为仁、扬善为仁。”

    “义乃不辞担责,济苦为义、锄强为义、惩恶为义!”

    “倘若习得一身本领,不去济世救人,反而横行霸道,欺辱良善,必教天下憎恶,人人得而诛之!明白吗?”

    岳穆清听得热血上涌,脸涨得通红,连连点头,大声称是。

    易飞廉将岳穆清扶将起来:“你天性纯良,看来也颇能吃苦,因此师父愿意收你为徒。说这几句话,只是盼你谨守本性,不可迷途。”

    岳穆清点头道:“师父,我懂得的。姨娘说做人最要紧的便是心好。心地好,不欺侮别人,便有好报。”

    “云旗阿兄有一日摇头晃脑,念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这是孔老夫子说的话,意思是一个人不想要别人怎样对自己的,也不要这样对别人。我觉得孔老夫子说得很对。”

    “曹胖子每次骂我是没爹娘的贱种,我便特别生气,一心只想揍他。在别人面前,我就从来不揭他们的短,这样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可有多好!”

    “师父你看,我不做坏事,所以才有好报,才能遇上师父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