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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章十:我以道种换道友

    大风经久不息。

    浩大的声势持续,尚未落下。

    李长河被赵东来极尽升华的生命一击所重撼,胸膛处贯穿出一个大洞,久久不能愈合。

    那是赵东来的执念印记。

    他的状态很不好,他的心态更是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谁能想到,蝼蚁一怒,竟也可伤巨龙!

    而青君更是从死亡中复苏,从轮回中归来!

    他的胸口起伏,神念波动,他简直不清楚王权和余良这两个废物在干什么!

    可是他来不及去看他们的状态,因为他已经被青君的杀机紧紧锁定!

    但凡他有所异动,迎接他的必将是青君的雷霆诛灭!

    他的胆识已经被这群不要命的疯子所震颤,哪怕他的境界领先于任何人。

    可是境界给不了他安全感,他拼命想要紧握的双拳也不能给他安全感!

    死亡的危机已经在紧逼,他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青君可以归来?

    李长河在心中呐喊,他的胸口被堵塞郁闷,他实在想不清楚这一切!

    哪怕那是不朽的战意,哪怕那份战意十分特殊,可以鼓舞人心,可以传承不朽,也无法助青君恢复。

    一定有什么隐秘,有什么禁忌!

    他甚至还能隐约嗅见那丝丝缕缕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的不祥,令生者难以接受的忌讳!

    所以他也愈发惊惧起来,未知才最让人恐怖!

    可是青君却如此肆无忌惮,如此无所畏惧!

    这是要玉石俱焚的节奏吗?

    李长河已经忘了,这是不死不休的世仇,从他们觊觎神州、踏入神州就开始了,更何况他们辱没英灵,令道友战死!

    新仇旧恨,不死不灭!

    青君为赵东来作最后的送别,哪怕此刻是战时,他也无惧,无惧李长河出手,无惧局势被颠覆。

    风明扬拭去泪水,也十分困惑青君的情况。

    他明明看见青君被李长河和余良二人联手重创,更是在他不设防的时候硬下死手,风明扬毫不怀疑二位王的杀机!

    那个时候,哪怕是他这个旁观者都心惊胆战,丝毫不怀疑青君可能战死!

    若非赵东来扛起青君的大旗,若非赵东来唤回青君,风明扬不敢相信这场战争会输得多么惨痛!

    可如今他归来,他的状态简直好得出奇!

    不是残躯,不是奄奄一息,而是新生,而是涅槃回归!

    风明扬轻声道:

    “谢谢你青君,我代东来谢谢你。”

    “不,要说谢谢的人是我,但我却再也无法弥补,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现在,你且做东来的眼睛,为他见证一切。”

    风明扬抬首,对上青君澄澈的眼睛,看到其中真挚的悲伤和愤慨,缓缓点头。

    好。

    然后风止。

    取而代之的是莽荒的战鼓声,是重新响彻战场的号角声,更是青君的心跳声!

    战!战!战!

    这是时隔漫长岁月的战争,是宿命的争夺。

    若论对错,无一对错,皆为种族,皆为抗争。

    所以只有用拳头,只有用智慧,才能争夺到命运的青昧,甚至是打破命运的束缚,去做自己的天,去定自己的命!

    唯有“战争”才能形容它的无情和惨烈,才能歌颂它的伟大和悲壮!

    这是种族之争,是苍生血战!

    崇高而血腥,莽荒中分生死决存亡!

    来到这片战场,就没有退出一说!

    今天在场的任何人都难逃一死,谁也不例外,仙也不例外,青君也不例外!

    甚至青君几乎死过一次了!

    若非他心有不甘,于寂灭中争渡,感召到赵东来与诸英灵的呼唤,绝地反击,向死而生,他几乎已经死了!

    这是轮回的禁术,是仙也难以理解的道法。

    这是最极限的透支,以冥冥中的命运轮回、往生来世作祭。

    但凡能做到透支,本身就已经很有天赋,更何况榨干自己、透支干净!

    这是一种绝强的天赋。

    否则,倘若任何人都能轻松压榨自己,也让这份超绝的禁忌力量太过廉价。

    而透支轮回,透支虚无缥纱的命运,更是匪夷所思的恐怖!

    这些词汇本身就如雾里看花般飘渺,更别说真真实实地压榨而出,交换成力量!

    赵东来一心想要透支自己的来世,却也难以做到。

    而仅凭他最后压榨这一世的力量就能极尽升华,重创李长河,让他久久不能愈合,就可见一斑!

    所以青君施展的禁书实在强悍得不着边际。

    但是这份代价也同样大得惊人!

    虽然青君感受到自己肉身中重新孕育出的无匹力量,心底却也失落落的,再没有什么有力的支撑,仿佛冥冥中的往生已经化为虚无。

    可他并不沮丧,他早就立命,且活一世,无敌无愧!

    更何况有人说过,出卖自己的灵魂并不可耻,真正可耻的是卖不了一个好的价格!

    虽是歪理,可在这个现实的世界,在这个力量至上的世界里,却是那么正确!

    既然自己卖了个天价,那么就要收割回该有的成绩!

    青君的状态甚至比之从前还要好!

    他意气风发,先前大战的满面血污已经被洗涤,他的发梢无风自动翩翩然好一副谪仙模样,不染凡尘,空明至性。

    周围的一切与他格格不入,却也在下一秒与之完美融合。

    这份变化落在李长河眼里,让他心脏都为之一缩!

    哪怕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青君身上腐朽的味道,却也丝毫不怀疑此时的青君能够杀死自己!

    只是这种不经意间显露的异象,就足够骇人!

    道与法随他呼吸之间而灵动,一念之间诸法加持,一念之间万道不侵!

    他已然成为这片空间的主宰,而他白衣飘飘,左手负后,右手虚空轻按,磅礴的生命气息便如游龙般进入那些故交的身上。

    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他们忽然之间状态就好了无数倍,甚至就要回到巅峰状态,而这些对于青君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的生命之道的演绎。

    他从寂灭中复苏,对双方士气的影响实在是难以想象的恐怖,此消彼长之下,李长河甚至都要怀疑本来碾压的己方究竟还能否有一战之力!

    青君必须要达成目标,要夺得唯一的胜利!

    将这些前来侵犯神州的外敌鞑虏驱除干净,让他们知道,神州仙路虽断,但也不可欺辱!

    “请诸君随我一战!”

    青君出手,仅是战斗的余波就掀起无尽的罡风,首当其冲的李长河再一次惊骇。

    其中蕴含的力量已然凌驾于自己之上,他匆忙间双臂架起,想要格挡,可远比罡风更为强大的拳头已经硬捍而来,在青君眼中,如今的他四面八方全是破绽!

    青君抽出背负的左手,他要以雷霆之姿打爆李长河斗志,磨灭他的一切痕迹!

    李长河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为什么?为什么!

    李长河的心在颤抖,他感到恐惧,这场大战,他的心神被无数次震荡,任凭他成道无数年月,也不曾见识过这般决绝的人物和种族!

    他那粘滞的领域被青君硬生生撕碎,那是他无往不利的寂灭之域,曾几何时还是限制青君生命之道的大杀器,可仅是一次向死而生,就让这一切被颠覆!

    “王权!余良!”

    李长河咬牙切齿地嘶吼,他本就不多的枯发已经被青君打散,现在这幅模样狼狈得宛如街头疯狗!

    可谁又能想到,这是一位立足仙道无数年月的强者,一位心念之间便叫日月颠倒的强者!

    他在异族成王作祖,却不成想,初入神州的一战,就被瞧不上的蝼蚁重创,被后辈晚生镇压!

    可是任凭他如何嘶吼也无济于事,他只能苦苦支撑,希冀另外两尊王的到来。

    但青君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而赵东来的最后一击也仍然在他胸膛中作祟,让他饱受两面攻势、水深火热之苦!

    青君的眼角瞥见两抹光芒闪烁,他不由得加快手上的攻势和力道,他知道那是王、余两尊王。

    可是任凭李长河的状态如何凄惨,也是一尊仙,一尊货真价实、求生欲拉满的仙!

    而他也已经感受到那两尊王的气息,哪怕他心中如何愤怒,也还是希望他们二人能赶快到来施以援手。

    所以他的苦苦支撑不再绝望,反而愈发向往起来!

    青君不管不顾,哪怕不能绝杀你,也要让你付处代价!

    青君那株灰溜溜的种子再现,可是它原本交织的血色纹路已经消逝。

    青君施展禁术之后,原本是亏空的状态,是这株种子中吸食的血气帮助青君回到了最饱满的状态。

    现在他毫无保留的掷出这枚种子,希望能凭借它吞噬生命的力量再一次重创李长河!

    青君心中微叹,倘若此时与他交战的是王权或者余良,他一定都能将他彻底格杀!而这尊成道多年的老狗实在皮糙肉厚得很!

    但是青君的心态并未受到太多影响,一饮一啄,倘若是李长河去追杀自己,也许自己就等待不到向死而生的时刻了!

    其实王权和余良一直在追逐青君,但是他陷入了某种奇异的状态,不仅以诡异的高速向星空深处坠去,甚至已经与他们不在一个时空。

    所以哪怕他们耗尽手段,也始终触摸不到,始终差了那么一线的力量。

    本身他们就在困惑,对于青君是否死亡的真相就产生怀疑,毕竟这可是一位于绝望与断路中成仙的绝代人杰!

    现在好了,他们二人被青君遛狗一般带往星空深处,就连他们的李老都差点被青君活生生打死!

    “青君!”

    王权和余良难以想象的愤怒,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但是他们二人看到李长河凄惨的模样,心中一惊,这是什么禁术,不仅向死而生,而且变得更强了!

    他们不敢与李长河吃人的眼神对视,毕竟的确是他们二人把事情搞砸了。

    青君嗤笑,不以为意,一拳将李长河轰向王、余二王。

    那枚灰色种子已经种在他被重创的胸膛处,肆无忌惮吸收他的气血甚至是神意。

    李长河脚步蹒跚,被王、余二王接住,他虽然心中有气,但也不方便此时发作。

    “你们两个替我抵挡一会,他现在的状态很怪,也许撑过这个时候他就会自然腐朽,别拼命,等我恢复,然后先去把那些不入仙境的垃圾清理掉。”

    李长河缓缓说道,他也感受到了胸膛处这枚怪异的种子,可是一时半会他无能为力。

    但是王、余二人的到来,就给了他最大的底气。

    他又恢复了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将局势操纵在自己手中,对青君也毫不避讳。

    青君双眼微眯,表面不露声色,但不得不承认,李长河掐中了他的软肋!

    他不是无情之人,诚然他利用了这群神州大修,但是他做不到让他们这么死去!

    甚至没有公平的对战,而是窝囊地被碾压,被屠戮!

    青君眼神中的杀机更加凛冽,有疯狂的神色在眼底诞生。

    李长河肆无忌惮地大笑,虽然他的确有色厉内荏的嫌疑,但不得不说,他经验十足,更是对人心有透彻的领悟。

    而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三四位神州大修战死。

    根本不需要三尊王出手,光是那些他们带来的九重天强者,就数倍于神州。

    哪怕神州强者个体实力强上一些,也做不到以一敌三,以一敌四!

    往往一两息之间就是一位神州大修的战死,人数碾压简直就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但是对于青君这一方来说,这却是赤裸裸的屠杀!

    君不见有一大修,以一敌五,四面八方,攻势如同疾风骤雨,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肉身被洞穿,灵魂被撕扯,道果被分食!

    任凭他在神州风华绝代,受限于断道,只能力战数倍敌人,没有公平没有生存的希望,但是种族在背后,他没有退路,哪怕他是被架着来到这里!

    何其凄惨!宛如被五狗分尸!

    青君的心在滴血,他是多么的悲恸!

    他承受得更多,在良善的他看来,自己也几乎是这些大修间接的刽子手!

    可是他没有退路,神州断路他不续,就没人愿意续,也没有人有这个资格续!

    青君宁愿自己赌上一切,也不愿这些道友被如此屠戮!

    非其所愿,却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青君之心何其痛哉!

    他叹息,悠长而无奈。

    “无以送诸道友,唯有歼敌相报。”

    风明扬感受到青君身体里的动静,心中猛地一紧,他下意识地呼喊。

    “不可,青君!”

    但是青君已经下定决心!

    大道青天!

    青君默念,言出法随。

    话音刚落,青君浑身血脉贲张,脊柱中有什么神物如同大龙一般腾飞而起,绽放极致的青芒。

    但在无边无际的茫茫宇宙之中,这也不过是一点并不突出的光芒,微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就是这么一点不起眼的小东西,却引得无数天骄神往!

    青君所谓的大道青天,就是蕴含着他全部道理的道种,是他的道基仙胎,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谁也不曾想到,这么一株足以震古烁今的传奇道种,居然潜藏在青君的脊骨中。

    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青君居然果断抽出这株道种!

    无数人为之震惊!

    他要做什么,他要拿他的仙之基石做什么?

    果不其然,抽出道种的一瞬间,青君就好像失去了大半的精气神,他一个趔趄,险些没有办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的双眼熠熠有神,那里面倒映着一幕幕过往和故事,那是他和这株道种的共同经历,使他们互相搀扶着走过的历史,使他们一同铸造的辉煌!

    既然我一人无能为力,那么我就借力!

    既然你们欺我无人,那么我就借人!

    尔敢犯我疆土,屠杀我友,区区道种,又有何惜!

    青君舒展眉头,他朗声高呼,

    “我以道种换道友,愿得青天庇佑之!”

    取舍之间,见真心意,见大风流!

    诸道友伴我征战,然我力微,陷道友于困境,请诸君担待!

    风明扬扬起的右手缓缓放下,同样的无力,他阻拦不了一心赴死的赵东来,更阻拦不了作出如此取舍的青君。

    谁都知道,道种是最重要的仙之基石,是道的凝结,是一切辉煌的起点。

    可是青君居然就这么舍去了,谁都不敢相信。

    除了朗声高呼的青君。

    便是李长河都呆滞住,他实在想象不到,青君居然如此果断,如此魄力,如此,愚蠢!

    为了什么?

    就为了那些所谓的道友?

    那些甚至不入仙境的废物?

    李长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不敢相信!

    他不遮掩的话语只是为了乱一乱青君的道心,只是想要看到他无能为力的模样,只是想要藉此羞辱他而得到某种快感,却从来没有想要以此战胜他!

    李长河胸口起伏,眼神呆滞!

    那是连他都深深觊觎的道种!那其中蕴藏着青君成仙的秘密,蕴藏着他的长生大悟!

    可他就这么毫不在乎!

    就为了那一句“我以道种换道友”!

    世间怎么有如此愚蠢之人?

    世间怎么有如此痴情至性之人!

    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