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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问剑

    三人轻声说笑间,到得了纯阳宫的第一重殿,三清殿。殿内供着玉清、太清、上清三位天尊,被纯阳宫视作祖师爷。当年李白拜山路过此处,见檐飞入云,殿气庄严,在壁上题诗曰:“我君六叶继圣,熙乎玄风;三清垂拱,穆然紫极。”

    陈迁时整理道袍与高冠后,与那知客小道士一起,跪倒在了殿中蒲团。

    待他们恭敬礼拜期间,鹿鸣涧也入观随俗地上了三炷香,之后便安静立在殿后,将披散的墨发收拢梳理,以簪子和简约银饰重新绾了。

    小知客见鹿鸣涧穿得单薄,很是机灵地取来了一件氅子,鹿鸣涧不好意思地拒绝,却被陈迁时不由分说给她披上了。

    “是我的。没事。”陈迁时给她系着绳结低声道。

    鹿鸣涧哭笑不得:“我真不冷,不是嫌弃。”

    陈迁时看了看旁边笑盈盈的小道士,摇头对鹿鸣涧小声道:“是我疏忽了,先前没注意。你裙子露了肩头,一会儿还要见过许多师兄弟……别都跟这小子一样,巴巴看你。”

    鹿鸣涧忍俊不禁,怕陈迁时又要没道理地吃味,便应了他。

    过了纯阳山门,便能看见一个阔大气派的广场,即纯阳宫驰名天下的论武盛地——广场地势平坦,地上镂刻着一巨大太极,“太极广场”由此而得名。

    平日,纯阳弟子常于太极广场演练阵法,悟道修心,此时,亦有不少执剑的气宗、剑宗弟子们聚于此处,正在切磋。

    见陈迁时回来,便有几个相熟的收了剑迎上来行礼问安,其中年纪较小的一个道童跳出来,居然以手中长剑指着陈迁时怒道:

    “我刚才可是瞧见了!你居然!你居然让女人踩着雪名剑!”

    陈迁时挑眉道:“你眼睛倒是尖。”

    小道童见他供认不韪,更气得跳脚,剑尖划来划去道:“你你你、没有剑宗之魂的东西!自己御剑也就罢了!你怎能让旁人踩剑!”

    “阿涧不是旁人,是我的道侣。我愿意御剑让她玩。”陈迁时不疾不徐道。

    小道童跺脚:“那可是雪名!雪名哎!你这般对它不好,我要去找柯师伯祖告状了!与其让你暴殄天物,不如给了我,我一定好好待雪名,像……像待我将来的道侣一样!”

    纯阳宫众师兄弟听见这边纷扰,都竖起了耳朵。

    陈迁时微笑道:“你不是雪名,如何知道它不愿意?”

    小道童恼道:“你又不是我,如何知道我知不知道雪名愿不愿意?”

    鹿鸣涧牵引着陈迁时握雪名剑的手往前一递,雪白的剑身横在了小道童面前。

    她轻笑一下,清了清嗓子道:“不如你自己问问雪名,看它愿不愿意?”

    陈迁时和小道童都是一怔。

    小道童吞了口唾沫,将他自己的剑插回了鞘中,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漂亮的雪名,又在陈迁时允许的目光中,接过了剑柄,目光痴迷,爱不释手地抚摩着剑身。

    听见鹿鸣涧咳嗽提醒,小道童脸上一红,想起了前情,赶紧也清了清嗓子,做出凶巴巴的样子道:“雪名啊雪名,你要是不愿意被陈师叔这般欺负,你就跟我说嗷,我、我一定给你做主。”

    鹿鸣涧捏出一把尖细的可爱女童声音,委委屈屈道:“我愿意的。陈迁时要怎么欺负我我都愿意,不要你做主。”

    “你!”

    小道童本来摸到雪名,已经被哄得很高兴了,对鹿鸣涧也是好感大生,可谁想到她如此厚颜无耻,当即气得哇哇大叫。

    “好不要脸的女人!陈师叔,你瞧你找了个什么道侣来!哪里比得上小夕师叔!”

    鹿鸣涧本来就是在逗这小孩玩,瞧出他对雪名喜欢得紧,才帮他找个借口摸摸剑。

    谁承想这小子如此气人,一听他提起陈迁时的小师妹来,鹿鸣涧就是突然一酸,人也尖刻了起来,还是用着那给雪名配的女童声线:“人家陈道长与鹿女侠金风玉露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小屁孩儿来反对!”

    “好了好了。”陈迁时无奈,夺回了小道童手中的雪名插回剑匣,对小孩挥袖道,“摸也摸了,瘾也过了,玩去吧。”

    小道童气得跺脚,恨恨跑远了,耳朵都是红的,还恶狠狠回头剜了鹿鸣涧一眼。

    鹿鸣涧正望着他,见他瞪来,还朝他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留下的都是成年的师兄弟们,连坤道都未见一位。小孩子走了,众人得以好好说话,方齐齐与鹿鸣涧见礼。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道人笑道:“适才我们皆见了师兄与嫂嫂扶摇鸢飞,还在猜测,究竟是师兄新寻了个嫂嫂,还是便即几年前那桩旧事?”

    旁边另一年长些的道人也笑:“如今听了名字,果然却是故人——哈哈,恭喜陈师弟了,一朝洗脱那断袖分桃之名。”

    “我以前还不理解陈师兄,放着山上那大批好看的、同道的师姐师妹,怎么会总是非要喜欢下山,还闹出被关禁闭的事来——”引着两人来那小知客也跟着起哄,“如今一看,倒是陈师兄才是最通透聪慧的!嫂嫂性子也太好玩了,我以后也要下山找道侣,断不能与你们一样,在这宫里就被安排了。”

    众人一齐笑着。

    鹿鸣涧饶是平日里脸皮比章放的鞋底还厚,这毕竟是一帮不相识的纯阳宫道人,她被如此一夸,跟踩在棉花里似的飘飘然,羞得抿着嘴装端庄——可惜刚才早已漏了馅儿了,再装也是枉然。

    “我先带阿涧去拜见师父。”陈迁时牵过鹿鸣涧,挥开这帮“莺莺燕燕”——他早就听鹿鸣涧说过,她喜欢他眉心那丹砂,可这帮师兄弟们,也有不少同样额心点朱。

    “可是师兄,柯师伯不在山上啊。他前阵子有事刚下山去了,也就是早几日的事。”一个师弟道。

    陈迁时微微皱眉,随后便舒展开,看向鹿鸣涧微笑。

    “多谢师弟告知。左右阿涧要在山上住好几个月——等师父归来期间,我正好带你在华山四处玩玩。”

    鹿鸣涧笑着回望他,重重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