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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庭院

    那所庭院,有些空空。

    九夫人打开院门,看着满院熟悉之景,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三年时光,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融汇在其中的情感却十分浓厚。

    自今夜始,不会再有一位踮着脚尖拉好门栓的女孩,不会再有一位能在庭院中安静择菜的女孩,不会再有一位能够陪着九夫人唠嗑的女孩,不会再有每日按时叫少爷起床的女孩。

    顿时间,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有变,比如那口翠绿的古井,那座沾满油污的厨台。

    满天星辰编织而成的银河挂在可望而不可及的天际,有些冷清。

    对着庭院的那扇窗依旧开着,一只雪白的护理跃上窗沿,来回踱步,狐尾有时上扬,有时倒悬。

    过了许久,这只被称为晴明雪的白狐终于开口,“就这么甘心?我看那位小婢女对你挺好,非一般的好”。

    灯已灭,躺在床上的赵一尘很累,却始终不能入睡,这是极为难得,也很是奇怪。

    听白狐之言,他将双手枕在脑后,看向了窗外那漫天星辰,忽而说道:“今晚月色真美”。

    很是莫名奇妙,根本不知所云。清明雪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然后“啊”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解。

    “没有什么甘心或者是不甘心,小离本就是白府之人,回至白府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她从小到大的心愿便是找打他的父亲,然后给娘亲一个名分。如今皆已尘埃落定,她应该会很高兴,她一高兴就喜欢看着月亮,尤其是又圆又明的月亮,因为她娘亲死之前跟她说的最后一个故事便是嫦娥奔月”。

    晴明雪默然,也望向了天空之中的那轮明月。只是在她的心中,那轮明月有些高了,有些远了,更有些清冷,她并不喜欢。

    只是无论喜或者厌,自古以来,那轮明月便存在于那里,好似亘古不变。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一位有名的诗人曾写下过如此诗句,赵一尘也在默默念着。

    清明雪却没有如此这般的闲情逸致,赏月这种情感对她而言暂时还过于遥远,就如同她与月亮之间的距离。

    因为远,所以挂在天上的明月便引不起她的兴趣,但同样因为近,近在咫尺的一种无形的力量却让她赶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于是,那只白狐从窗沿又利索的躲回了床底,缩在一角,有些瑟瑟发抖,“你感受到了吗”?

    若论对那种力量的感受,赵一尘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无人能出其右。

    这种力量的气息来自冥界,来自冥界中的那条黄泉,他曾断臂求生,在奈何桥上跳进黄泉,在黄泉之中闭气静养不知多少时辰,黄泉之气的那种味道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转世成人的这些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如此感觉,而且如此强烈。

    赵一尘并不像清明雪一般害怕,反而觉得那种气息格外的熟悉,熟悉得想让人去一探究竟。

    他并不是一位喜欢多管闲事的闲人,可此时,他是真的想要去管一管此等闲事,是发自内心的想去,没有任何理由的那种,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

    窗户是开着的,赵一尘便踏上窗槛从庭院而出。

    “别去,危险”?

    这是清明雪的忠告。

    “应该没事”。

    这是赵一尘的回答。

    顺着熟悉的气息而行,只越过那条背街小巷,赵一尘便看见牛头马面押着押着一位奶奶的魂魄。

    说不上很熟,但赵一尘还是与这位奶奶见过一面,也曾听娘亲与小离说过多次,尤其是小离特别喜欢吃这位奶奶做的卤猪脚。

    牛奶奶的双手双脚被戴上铁烤,像一位犯人,或者准确点来说,与自己在奈何桥头的狼狈样子极为相似。

    按此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牛奶奶将被带去冥界,然后走一遍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重新转世,或为走兽、或为花木、或而为人。

    赵一尘不知道冥界究竟按何规矩来断定人的转世,但他清楚,小离喜欢牛奶奶,喜欢她做的卤猪脚,所以他不想牛奶奶就这般走了。

    于是,意外便发生了。

    “你是谁?竟然能看见我们”?

    无论是牛头还是马面,对突然出现的赵一尘很是震惊。据他们所知,在人间,能够识别黄泉之气的,至少要天命境界以上的修为,而能够看见冥界之人的至少也要是逾矩境界。

    可眼前此人,完全还是一位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怎么可能进入逾矩境?

    但偏偏,赵一尘当真又是看见了他们,并道:“她是无辜的”。

    牛头举起巨斧,“滚开,我可不管她是不是无辜,只要人间有魂,我们就要将其引入冥界,否则我们就是办事不利,游荡的魂魄也自然成了孤魂野鬼,容易危害人间”。

    马面同样举起巨斧,“我不知道你是为何发现我们,但若再不让开,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两把巨斧,说是巨斧连着斧柄也不过等身人高,与在冥界见过的那种巨斧相差甚远,但两位牛头马面的脾气还是一样的冲。

    “她是枉死的,凶手是李家那位公子,叫李存礼”。

    “查案破案那是你们人间的事,和我们无关,让开”。

    一脚踢在了钢板上,赵一尘早就料到应该就是这种结果,但他还是希望能够以理服人,因为他不确定以自己目前的这种修为能够打过冥界的小厮,而且一次还是两位。

    可事到如今,好像不打不行。

    巨斧一砍,引发的巨风几乎吹得赵一尘睁不开双眼,但他依旧能够感受到巨斧飞来的方向、力道,甚至出斧的牛头身在何种方位他也能够清楚的感知。

    但一切于事无补。

    在冥界只算是小厮的牛头马面,在人间最少都是天命境界的修行者,而赵一尘就算能够感知到,根本无法避开。

    “没想到,竟然还差这么多”。

    赵一尘有些后悔,只能被迫的运起浑身灵气相护,原以为巨斧与灵气相碰,总是要擦出一些火光或者掀起一阵更大的风暴什么的。

    可奇怪的是,巨斧一击便将灵气汇聚的那层保护罩劈得个粉碎,然后巨斧就落在了赵一尘头顶,然后就悬在了发梢处。

    牛头双手握柄,再一用力,可无论如何斧头再也不能向下压下半分。

    “发生什么事了,二牛哥”?

    马面正准备向前,但身旁的牛头却道:“你先不要出手,他身上有古怪”。

    尽管有牛头的劝告,可马面还想试上一试,张开大嘴,从嘴中吐出一道幽蓝色的火焰。此火乃是黄泉之气锻炼而成的鬼火,极寒极阴,可阻人经血流动,全身淤青而亡。

    鬼火来势汹汹,想要将赵一尘全身吞噬,但与那巨斧一样,先停留在赵一尘身前,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一尘不知身上有什么古怪,但他知道,牛头的巨斧自己无法造成伤害,就连那鬼火好像也极为害怕自己,甚至在鬼火来到自己身前的时候,他有一种感觉,若意念更强一些,他自己甚至可以控制马面喷出来的那团鬼火。

    “怎么会这样”?

    马面看着那消失了的鬼火陷入了沉思,紧接着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巨斧,想着要不要再尝试一次。

    赵一尘却朝着他们二人走了过来,“放弃吧,虽然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但好想你们伤不了我,伤不了我自然也阻止不了我”。

    牛头马面面面相觑,他们捉拿的魂魄少说也有上万,当然也遇见过不少人前来组织,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输得这么彻底。

    所谓输得彻底并不是指二人用了多少法术,出了多少招,而是指他们出手的片刻就知道自己完全赢不了。他们毕生所学完全就像一滴水,而赵一尘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当水遇见大海,只能是被大海融汇然后吸收,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所以牛头马面不再出手,他们竟然也生出了恐惧这种情绪,害怕自己全身修为最后被一位八岁的小孩都给吸了去,那可就是奇耻大辱。若这位小孩再是无情,恐怕两位连回冥界的力量都会没有。

    见是如此情况,赵一尘不再畏惧什么,反而迈着坚实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牛头马面反而楞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是傻啊,就算打不过就不会跑吗”?

    带着一些无奈的语气,像是建议又像是嘲讽。

    牛头马面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就算伤不了他,他应该也追不上我们,何况以他实力一定进不了冥界”。

    两人解决一个问题后,另外一个问题又浮出了水面,马面说道:“二牛哥,刚刚是谁在说话啊?怎么听着还这么耳熟”。

    循声望去,身后民房的瓦面上坐着一人,束古冠,着正衣,他面色平常中略带一点微笑,不至于令人感到害怕,但也绝不是平易近人。

    “冥……冥……冥王大人,你怎么来了”?

    那位不知来了多久,坐在瓦片上的男人正是冥王,他起身,然后用力好像大了一些,竟踩碎了一些瓦片,可就算是在深夜,那些碎掉的瓦片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微小的声响。

    赵一尘看着冥王,内心确实也泛出了一些恐惧,可既然已经来了,便也只能不动声色的说道:“冥王”?

    语气中既有小孩子的调皮,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果敢,至少在言语中并没有落入下风。

    冥王道:“你想要这位人活着,为什么”?

    赵一尘道:“因为她做的卤猪蹄很好吃,小离喜欢吃,所以我不想她死”。

    “可人总归是要死的,无论是你,还是那位被叫做小离的姑娘”。

    “至少不是现在,再者说,人可成仙,仙者永恒,不老不死”。

    月色之下,瓦片显得更加乌青,就连瓦沿处长着的绿色青苔此刻也染上一层乌色,变得毫无光泽。

    冥王站在月下,圆月如冠,他便戴上了两顶帽子,一顶高长且乌黑,一顶圆胖且白净。“成仙?倒确实是一位不错的法子,可没记错的话,近三千年以来人世间踏上修行之路的足有亿万人众,而真正飞升成仙者十人不到,何其艰难”。

    赵一尘说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期而求索,虽然不到十人,可终归有人,若因此而退却,岂非是那道心不稳之人,既是道心不稳之人,又谈何成仙”。

    说起此事,赵一尘的眼神愈发鉴定,就连冥王也佩服其心中的坚定,“看来你是非求仙问道不可”?

    “那是自然”。

    冥王自房顶徐徐而下,有风,清风;有雨,微雨;有光,淡光;有香,恬香。

    赵一尘从未经历过如此境况,真宛若话剧评书中仙人降世一般飘逸出尘。

    可他心中清楚,眼前此人绝不是什么仙人,而是冥界的冥王。

    冥王双手背在身后,牛奶奶手脚之上的镣铐顿时已解,而后涣散迷离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如山泉水一般清澈。

    “看在你这么诚心向道的份上,就随了你愿,三魂七魄皆已归位,只要魂归肉身,便如往常人一般”。

    赵一尘道:“谢谢冥王”。

    冥王微微一笑说道:“太客气了,这一次只是想要你知道,不一定非要成仙,仙可自身飞升,我却能助他人返回阳间”。

    赵一尘不置可否。冥王也不期盼他能明白此中深意,只是想要给他留下一个印象罢了。

    “回冥界”。

    冥王、牛头、马面还有那牛奶奶的魂魄瞬间消失在赵一尘面前,连着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极为熟悉的黄泉之气。

    赵一尘确信,他们的确是返回冥界。

    距这条背街小巷有点远的白府之内,一颗鲜红的内丹散发着缕缕细红色的丝线,丝线越织越长,逐渐将白清清包裹其中,如躺在桑树某处的蚕蛹,等待破蛹而出的那天。

    红光将整间房照得透亮,远远望去有些可怖。

    而房门前,有两人并没有半点畏惧之心,一人持剑目视远方深邃的黑暗,一人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漫天星辰与那轮明月。

    持剑之人正是白岭大师兄龚宝安,而那位坐在太师椅上的正是白岭掌门广成真人。

    突然,广成真人的眼睛眨了一眨,原本舒缓的眉毛也变得有些紧促,嘴角的肌肉也有些触动,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斜坐着,看向了背街小巷那个方向。

    过了好一会,龚天正也是蹙起了眉头,说道:“师父,怎么那边出现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极为强大,非人非妖”。

    广成真人道:“今夜你师妹破镜,好好守关,其余不用管”。

    话虽如此,可直到那股气息消失,广成真人这才换回了原来的坐姿,躺着看向浩瀚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