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灵（十五）

    去云看到晋王脸上僵硬的笑，才明白他是满身疲惫而来，于是她伸出小手抚摸着晋王粗糙的脸颊。

    晋王回应着握住她的手询问她在这里过得如何。

    他原是想听些抱怨的话，可去云则是欣欣然的讲述自己在这里趣事，她说起同自己关在一起的老爷爷，说起夜晚横行的老鼠，起初她还挺害怕，不过日子久了她也同对方打成一片，还不厌其烦的给那些老鼠取名字，说起那些牢头更是兴致勃勃，说他们如何在桌子上划拳喝酒，又是如何出尽洋相，当她讲到那位老爷爷给她讲故事时，她脸上洋溢的笑，就像是暖春的花开，连眼神里都流露着清澈的光芒。

    看到这般天真烂漫的孩子，如今要委身在这个腌臢的地方，他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晋王忽然严肃的说。这十二个字便是齐钧罪，当他混迹在党争之中才明白这不过是历史的重演，卑劣且可笑。

    当去云诧异的询问晋王那是什么意思时，他选择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

    “还记得弟弟在什么地方吗？”

    去云刚想回答就被晋王给制止了，他告诉去云这件事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只要去云自己记得就好，去云问为什么，他回答说因为一旦被刑部的人发现还有魏国公的子嗣存在，必定会赶尽杀绝。

    去云有些不明白难道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吗？

    “我同圣上进言保你一命，算是全了魏国公的汗马功劳，圣上也同意了，不过你须得在掖庭宫待上些时日，到时候我会找机会将你带出皇城。”

    他叮嘱去云进了掖庭宫要注意什么，留心什么。“别靠近那些穿着粗麻布衣，腰上缠着绳子的人，那些人大多都精神失常，有绳子是方便将她们捆在柱子上，留心里面的嬷嬷和太监，他们会偷你带过去的值钱的东西，转而拿到宫外典卖，切记莫要同那些手拿藤条鞭的人顶嘴，使脸色，他们是掖庭宫的管司，生杀予夺皆在他们手中，若有人询问起你的身世就装傻充愣糊弄过去，也不要同里面的人交往过甚，那些人为了可以逃出去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听着晋王的话，去云只觉得掖庭宫是个比监牢还要恐怖的存在。

    “那爹爹和娘亲呢？他们在哪？”去云才想起自己同父母已经许久未见了，对于他们的事从稳婆护送自己出府后就音讯全无，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之后的事情。

    晋王伸出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去云的头发，她发现在晋王厚重的眼角间流动着一丝光亮。

    “他们都挺好的。”

    他简述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后，便缓缓起身离开了，最终他还是没能越过自己的心理防线，将齐钧夫妇今日被斩首的事讲出来，他深知这件事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该是如塌天般的崩溃。

    在晋王离去的背影上去云看到了一股不可名状的悲伤，那东西就像一团烟雾，包裹着晋王伟岸的身躯。

    诚如晋王所言，去云在监牢里待了不过三天，就来了一行官兵将她从刑部的地牢带到了掖庭宫，在晋王说完掖庭宫的恐怖后，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戏台上阎罗殿的印象，当她第一次直视这座院子时，她才发现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这座处在皇城中的院子是如此的明亮夺目，阳光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使人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她一下子就克服了心中的恐惧，轻快地迈入掖庭宫，之后她便被里面灰暗的反差所惊愕，整座院子里都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哀嚎，每片瓦，每块砖，每个器物，每个存在在这个院子里的东西，无一不向这个新来的人响起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