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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勿被敲门石绊倒 第十三章 黎明前的信

    切斯特一路飞奔,他冲到了矮小的女骑士身旁,搀扶起了她的同伴。

    这是个有着波浪长发的端庄又漂亮的姑娘,尖尖的耳朵彰显出异域的魅力,即便是在这个肮脏浑浊的环境里也依然洋溢着独特的色彩。但她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切斯特在她身上分辨不出明显的伤痕——因为她浑身几乎都是腥红的,沾满了怪物的血——她仿佛是个没事的人,可她的确受了重伤。切斯特来到近前的时候,她就像一团棉花似的竭力直起身体,仿佛全靠互相作用的盔甲关节在支撑自己,她几乎站不住了。

    矮小的女骑士对他使了个眼色,切斯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完整意味,但还是顺着其动作接过了那名力竭的女骑士。

    切斯特扶住她的时候,第一时间感到了惊讶。他惊讶于着装全身甲的她竟然轻盈地不比一个没有穿戴盔甲的人重多少。他往前走了一步,把女孩的一只手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支撑起了她的身子。在他做这些的时候,这个被搀扶的女孩的视线仅仅微微略过他的脸,就又低垂了下去。她的脖子还挺着,但精神似乎远去了,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仿佛又一股无形的斥力,她需要花费巨大的力气才能聚焦到切斯特的脸上。

    那名矮小的领队将女孩的重量全部转交给切斯特之后,用手甲的背面擦去了脸上的血水,然后用手遥遥指了指纸箱战车拉开的车门。做完了这一切后,她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句切斯特听不懂的语言,接着便举着剑又投入了战场。

    怪物鹿们排成了一排,围成了一圈,互相撕咬着。它们互相争斗,却又好像顺应着某种野兽的默契,同一时间只有两到三匹野兽会发起进攻。其他的鹿远远站着,仿佛潮水一样忽前忽后,左右移动,它们中的某些偶尔也会做出扑击的预备动作,但并不总会真的扑出来,仿佛这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佯攻,更多的时候只会跟着其他鹿的移动左右踱步。

    矮小的精灵骑士前去维护这脆弱的防线,切斯特架着女孩朝着纸箱战车狂奔。

    他从没有这样搀扶人的经验,而被他搀扶着的女孩也被榨干了最后一点力气,她的脚就像是根曲折的破树枝似的在地面支撑着,仅能提供让她保持站立的力量,往前踏出的每一步几乎都需要依靠切斯特。

    切斯特艰难地向前迈步,他一开始用肩膀架着她,很快变成了双手抬着她,最后环抱着变成了拖着她。

    她时不时就会站不稳,朝一个方向倾倒,切斯特总是被她晃得自己也踉跄一下,才勉强拽住快要朝地面瘫倒的女孩。然后,他不得不搂着对方的腰,把她向前拖动,他听着精灵骑士足上的护具歪歪扭扭的在地面上磕碰发出咚咚咚的脆响,那是她使不上劲的脚腕在和土地摩擦。

    切斯特的体格虽然不错,但他实在也没有办法长时间承受第二个人的体重,她站不住了,他就只能环抱着她的腰,竭尽全力试着将女孩再往前拉动一米。一米,一米又一米,一米又一米,突然女孩又恢复了意识,像个快要跌倒的芭蕾舞舞蹈家似的用足尖撑了两下地面,勉强又靠自己的力气站了起来。切斯特觉得身上一轻,松开搂住她腰部的手,重新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继续艰难的前进。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昏迷了数次,还是只是没了力气。她不停地瘫软,然后重新站起,切斯特一会儿拽着她,一会儿又需要把她从像是泥潭一样的地上把她拔起来。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每一秒都像是一分钟一样漫长,他终于抵达了纸箱战车的附近。切斯特眼神里带着乞求看向正在开枪的伊斯特,期盼着她能拉他一把,和他一起把这个精灵姑娘放进车里。

    但是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伊斯特眼里歇斯底里的狂热,他顺着伊斯特的视线看去,哦,是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时间才过去了几分钟,先前还能起到充分缓冲作用的那片空间,就已经被层层叠叠的鹿填满了。他只能从鹿群翻涌流淌的动态和偶尔的痛苦嚎叫中确认那剩下的两名女骑士还活着。脚下的大地震了一下,纸箱战车又自动发生了一次鱼叉炮,一小群鹿被清空了,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只能依稀看见两个挥动武器的人影……除此之外全是皮毛和獠牙。

    切斯特把女骑士背靠在了车边,先让自己上了车,然后抓住女骑士的双手,把她用力往车里拖拽。女骑士似乎又醒了,两只腿在空气中无力地蹬着,半晌才找到大地的方位。

    她在用最大的力气去支撑自己的身体,背靠着战车底盘的边缘,顺着切斯特的牵引想把自己塞进车上。但她的全部努力除了让自己的身体像个桥似的拱起来外毫无用处。切斯特也在使劲,可是他总觉得女骑士的脚就像是和大地黏在了一起,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和他对抗。

    “下去!抬她的脚!”伊斯特朝切斯特的身上用力拍了一下。

    切斯特不作考虑,立刻跳下了纸箱战车。女骑士顺从地把双腿架在了切斯特交叉的双臂间,用后背顶住了纸箱战车的底盘边,他们两个人仅存的力气终于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嗓子里发出艰辛的呜鸣,切斯特把女骑士推进了车里。

    此时他的双手已经快要举不起来了。

    “你现在怎么样?能听懂我说话吗?”

    女骑士平躺在后车厢里,身体随着车身被怪物发泄似的撞击而微微晃动。切斯特粗略的检查了一圈她的身体,盔甲有很多歪曲变形的地方,但整体还是完整的。没有发现贯穿性的破裂……她为什么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我……在这里。”女骑士半闭着眼睛,空洞的看着天花板,她用充斥着轻快颤音的独特口音,像个没有完全掌握这门语言的外国人似的磕顿地说:“树种。”

    “树种?”她在说什么?

    女骑士重复了几个切斯特完全听不清楚的词语。他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能够理解这些词语对应的含义,就像它们在他记忆的边角中出现过不止一次,然而,他还是什么都不明白,那些词语太过模糊了,只有几个形似而不清的音节供他回味。

    纸箱战车外的战吼传进了车里,躺在地板上的女骑士又呢喃了几句,双眼渐渐像是回光返照般重新变得清澈。她抬起一只手,插进了自己的领口的护甲里,切斯特听见几声咔嚓声,精灵女骑士低吟着把胸甲掰了下来,露出了被血污染得发黑的内衬单衣。

    她脱掉了手甲,开始疯狂抓挠自己的领口,切斯特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蹂躏自己的皮肉,还是想撕开胸口的衣服。

    在切斯特犹豫着是否要做点什么之前,她从内衬里抓出了一团满是血的东西。女骑士无力的想要坐起身,但没有做到,她只好躺着,弯起脖子,一点一点从那团满是血的东西里捡拾并撕下烂掉的布条,和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异物,最后,她用两根纤细得让人觉得脆弱的手指,挑出了什么……一个圆粒。她把那东西举了起来,放在了灯光下,光影摇曳间,她的眉角在逐渐响起的哀泣中垂下,她哭了。

    两行清流融化了她脸上的血污泥泞。

    “这是什么?”切斯特问她,“发生了什么?”

    “树种。”

    她的话语在哽咽中变得更加磕碰,“树种……”她将手握成了一个拳,把那颗种子用力攥在手心,紧紧抵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失去了一切珍视的东西。

    切斯特看着这样的她,外面焦灼的光景突然变得不值一提。

    “有什么……”他酝酿着,把那股侵入他心中的情绪随着言语抛弃到体外,“我可以帮你的吗?”

    她断断续续说了好多,切斯特能听懂的语言和不能听懂的语言杂糅在一起。

    我,树种,法师,死亡,你,神明,生命,死亡。

    她已经完全绝望了,根本就对切斯特不抱任何期待,根本不认为切斯特有任何改变情况的可能,所以,即便是混杂着些切斯特能够听懂的单词,但她还是在对自己说话……时不时就会用切斯特完全陌生,充满颤音的语言说一连串的句子,就连目光,都并非朝向切斯特。

    在这里,怪物(鹿),污秽,杀死,神明,树种,家,森凌,神明,人。

    切斯特用所有精神力量去记住所有他能听懂的部分,但是这些词句都太支离破碎,完全无法串联在一起。他能从对方的特定几个肢体动作中判断出某些异域词语代表的含义,他猜出一个词句代表了外面的怪物或者是鹿,又猜出了某个词语应该是森林,但是……

    她到底在说什么?即便是想象,切斯特也无法理解。

    神明,污秽,神明,生命,是,否,生命,死亡,树种,离开,森林,人。

    家。

    杀死。

    “这个种子……”切斯特伸手,想要接过女骑士捏在手中的树种,但被她一巴掌拍开了,他有些尴尬的放缓语速,低声问:“是用来做什么的?”

    “它要死了。”她说,“我们无法回家,你们……”后面的切斯特听不懂。

    她面容痛苦,仿佛身体里刀片在转动,挣扎着坐起了身。她把那颗种子放在了手心里,展示给切斯特看。

    他本以为只是颗种子。它给人的第一印象和一般意义上的种子没有什么不同,或许它有些太小了,只有豌豆那么大,然而它在跳动,缓慢,但像是心脏一样,跳动。

    这个是什么?

    他很难不产生这样的疑问,有荆棘形状的光在那颗种子的表面上闪烁,那些荆棘的刺就像是真实的一样,沾满了女骑士手掌上的鲜血,不仅仅沾了血,甚至有些已经刺进了她的手掌里,贪婪地,吸食。

    “需要……喂食这个?喂它什么?血吗?”

    她摇了摇头。

    她在解释,但是切斯特听不懂。

    忽然,切斯特身上传来了一阵奇怪的感觉,他恍惚了一下……

    他匆忙拿出了自己的平板,邮件系统里果然多出了一封邮件。

    标题:拯救繁华盛开之树的方法

    发件人:纸箱战车幸存者1.1A运营组

    正文:请前往机构室,使用能源炉对树种进行充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