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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天晴

    神思依然无法凝结,男子一路带着我,我不停撕掉自己沾血的外衣。

    本是打算以血气引来就在近处的风华老头的,现在却反成为了暴露我的东西,而且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风华老头和那些尊伯是压根不知道我的血的香味的。

    男子将我从一个后院带上一家客栈,让小二快些送来开水,然后出去给我找衣服。

    怕他忽然回来会有不妥,我没敢在热水里泡太久,稍微恢复暖意后便擦干身子爬起。

    穿回自己的里衣,我裹了床上的夏被去到窗边,窗扇外是条寂静巷弄,三楼来高,没什么人。

    我双眉微皱,墙角一粒石头轻动了下,又恢复平静。

    我不解,我的真气本就少得可怜,如今却几乎没了。

    敲门声响起,我回过头去:"进来吧。"

    男子抱了一套厚衣进来,放在桌上:"月姑娘,你先换上,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未待我说话,他便又带上房门离开。

    衣裳很厚,有些烫,刚被香料熏过。

    我换好没多久,他端了碗姜汤回来。

    姜汤里打了个鸡蛋,放了不少红糖,特别的甜。

    我用勺子轻轻搅着,他没坐下,站在一旁道:"月姑娘,称在下佘毅即可。"

    我往嘴里喂了勺汤,没有说话。

    "我不是坏人。"他又道。

    我抬起头:"你为什么会认得月家的血?"

    他反问:"姑娘入这阵法,是因缘巧合,还是有高人指引?"

    "误打误撞。"

    "那姑娘定不知道这是什么阵法了。"

    我看着他:"听你意思,你知道。"

    "姑娘来此多久了?可曾听过西南望乡石阵的传闻?"

    这倒是听过,无聊时轻鸢讲的,因崇正郡与外隔绝,许多老人便说人死之后灵魂同样困禁难出,只能化为鬼魄在望乡石阵中徘徊。那是西城郊外的一处荒野,二十年前是一片桃林,如今草木萧疏,红花凋零,满是银石秃坡。

    我问:"为什么问我这个?"

    "东北的混沌死地姑娘又可曾听过?"

    似在东城郊外,也是听轻鸢讲的,是个有去无回之地,很久之前一个采药的小童在那消失后,去找他的人没一个回来,包括官府的十几个官差。

    我"嗯"了一声。

    他认真道:"姑娘可能不知道,这两个地方其实是相对的。"

    "相对?"我不解:"相对该是天地,阴阳,男女,黑白,这两处都不像是正阳之地,怎..."

    "其实根本没有望乡石阵和混沌死地,都是人言所传罢了。"他道,"东北那片确实可怖,布满躁畏戾气,会将人活活吞噬。你说的正阳之地则在西南,那边有一轮白芒,芒光太过强盛,寻常凡胎近它三里便会觉得心胸沉闷。"

    我起了好奇:"那这是什么阵法?"

    "天象白芒阵,最纯净的上古巫阵之一。"

    又是上古巫阵,我说:"我没听过。"

    "在西北和东南有两处界口,西北的界口是活的,而东南的..."他浓眉轻沉,"那里原有一座小村,名唤紫田,全村一千来口人,皆为上古十巫的后人,除了周姓,乐姓,青阳姓,其他七姓都齐了。"

    我一愣:"你是说,这里住着上古十巫?"

    他垂头望着身前桌子:"我若说上古十巫这千年来一直被人追杀,姑娘可会信?"

    心下一紧,我忙问:"是谁?"

    "太多了。"他冷笑,"上古曾为十巫的天下,我们先祖坐拥过一切,可如今我们却连生存都难。"

    我想起了宋积说过的那些话,难道我们月家受到**正是因为我们是十巫之后?可为什么原清拾不杀我,反而舍不得我死?

    "三百年前因为有人擅用巫术,我们被人发现,死了两千多人,剩余的逃到了这里,重建村户并隐姓埋名。这几百年来,那些稍微有点权势的地主都可以拿我们当狗。可是隐居避世,忍辱负重了这么久,我们还是被他们找到了。二十年前,我祖父他们在一个高人朋友相助下,我们用天象白芒阵将整片紫田村移入八盘之上。但是我们失败了,姑家和丁若家的八个巫师出现了严重失误,我们不仅死了九百多人,还将整片崇正郡都给移了上来。"

    "九百多人,那岂不是快要一个村子了..."

    "对。"他眉眼落寞,"我爹爹和我叔伯他们全死了,我娘当时怀了我六个月,我是遗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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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下汤勺:"你离开过这里吗?"

    他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的血的?"我微顿,忽的欣喜道,"莫非你见过我的族人?!他们也在这里?"

    "不是...这里本有两个界口,我们村子所处之地为一个,但在落阵时因为失误而彻底封死。"他声音变低,"我爹他们都被封压在了下面,魂魄不入阴司,我四岁时,那位高人入了崇正郡找到我们,说要破开封印救出他们,需借助你们月家的血。"他抬眸看着我,"月姑娘,我们找了你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里共出去了五十多人,没有一个回来。"

    "我们的血?"我皱眉,"以血破阵不是没有,但要有牵系和相引之道,我月家同样避世千年,与这阵法能有何牵系?"

    他摇头:"我并不清楚..."

    "那位高人叫什么?他对我月家很了解?"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来历连我娘也说不清楚。"顿了下,他双手作揖,"月姑娘,此事还望你相助。"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我能信多少。

    他似也看出了我的顾虑,语声诚恳:"我知道月姑娘在担心什么,月家这千年来不会比我们好过,姑娘是要小心一些。我先送你回去,待你考虑好再来找我,我住在城北,华顾油庄的后面杂院。"

    我点点头,他起身道:"我这就去给姑娘雇马车,姑娘稍候。"

    回去的路上经过春杏戏台,十分热闹,站着许多官兵,我放下车帘,看来杨修夷知道我不见了。

    仰头靠着车厢,心里起了烦躁。

    这半个月我故作骄纵善妒和飞扬跋扈,因为这样好大喜功的性格又愚蠢又好利用。

    对一些经常来登门拜访的人,我已渐渐放下了架子,会和他们说话闲聊,甚至还和一些女眷成为了"闺友",因为这样我和蒋才晨"熟上"便不会让他们觉得突兀。

    本是想顺藤摸瓜,到时旁敲侧击出他们知道的有关祝翠娘的一切,可是下午发生的这个意外令我完全没想到蒋才晨就和我们撕破脸皮,而祝翠娘竟也按捺不住的跑出来,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不想打草惊蛇,蛇却自己惊了。

    发生了什么,让他们沉不住气了?

    围着的人太多,马车渐渐停下,车夫有些歉意,在车外让我多等一会儿,我说好。

    四处都是人语,吵闹不休,车夫跳下马车,似遇上了熟人,叫道:"老庄,**戏班犯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肯定是有事,今天中午人就跑光了!"另一人答道。

    车夫奇道:"一个都没剩吗?那翠娘呢?"

    "早走了!明明说好还有三场要唱的。"

    我微皱眉,低声自语:"中午就走了?"

    这时一声尖叫响起:"走水了!走水了!"

    外边登时大乱,我忙掀开车帘,不远处一家茶楼的后院起了大火,浓烟滚滚,直接烧向了隔壁两家,夹着浓浓酒气。

    "怎么烧的那么快!"

    车夫大叫,跑回来拉扯马缰,可乱作一团的人群堵着我们,根本回不了头。

    "井在那边!"

    "谁有水桶给我一个!"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那边救人啊!"

    "阿生,阿生!赵大婶,你有没有见到我家阿生啊!"

    那些官差和许多围观的男子们皆跑去救火和疏通路道,妇人老人们带着孩子纷纷跑离。

    火势越来越大,另一边也起了大火,车夫费劲拉着马车,怒道:"真不知道是哪个畜生放的!"

    我从马车上下来,帮他一起推车。

    人群越来越慌,车夫叫道:"姑娘你快跑吧!"

    "我帮你!"我道。

    话音刚落,我身子一僵,有所感的抬头朝对面高楼望去。

    一个浑身黑衣的蒙面男人藏在一个窗口,手里举着把弓弩,直直对准了我。

    他手指一松,我似乎能听到"嗖"的一声,射出来的却不是弓弩,层层剥落的木屑里,是一根刺目长针。

    我想躲,转瞬却咬紧牙关闭上眼睛。

    一声娇喝忽的响起,一个清瘦人影掠来,在半空截下了那根银针。

    我一愣:"十八!"

    第二根银针又射来,我叫道:"十八当心!"

    她打出一枚铜板,与银针清脆碰撞,第二枚铜板直击那男人,被他惊忙避开。

    这时一声"轰"的巨响,人群惊叫,第一家起火的茶楼整个塌了下来,烟灰四冲。

    宋十八抛出一袋银子给那车夫:"再去买辆好的!"

    不容他反应过来,抓起我往马车上扔去,她随后跃上,扬鞭击开两旁人群:"不想死的让开!"

    马儿冲开拥堵后,撒蹄狂奔,我紧紧抓着车厢,被颠的晕头转向。

    又一根银针射来,被宋十八一鞭挥了出去。

    "你怎么会在这?"我问道。

    "我在找你啊!"她回头怒道,"你刚才干嘛不躲,那银针说不定会死人的!"

    "我后面有很多人,我躲开了他们怎么办?"

    "死他们总比死你好!"她气道。

    "可是那银针是冲我来的!"

    不是我不怕死,而是没人应该替我去死。

    "驾!"她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忽的一摸胸口,整个人顿时炸了:"妈的!老子刚才给那老头的钱袋是我们这个月赚的所有银子啊!够他买五六辆马车了!"她啐了口,"刚才那放暗箭的小贼,老子捉到了要把他活剥了!"

    话音一落,一根银针又"嗖"的射来,她扬鞭劈掉,抬头怒道:"来得正好!"

    正欲跳起时,身后忽的响起一个女音:"月牙儿!"

    我大惊,宋十八回头,我大叫:"快跑!"

    祝翠娘冷笑:"再不停下,便休怪我对你这姐妹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