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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 一阕悲惋

    村庄虽小,但五脏俱全。

    日头很好,他们为我开了个上房,伙计送热水上来期间,周薪不知去哪找来一套厚衣裳给我,看着我的眼神仍像个怪物。

    我在浴桶里趴了很久,双目怔忪的望着胳膊上的伤口。

    之前不是没有受过伤的,只是从未被人发现,和以如此眼神相看。

    怪物。

    我抿唇,忽的一狠心,指尖在手背上狠狠挠下。

    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几丝血线渗出,但很快,皮**慢愈合,伤口消散不见。

    "怎么是甜的?跟花香似得,你吃了什么?"

    "怎会如此...这丫头的血蹊跷啊,世上人心叵测,这件事便连你那些知交好友也别告诉。"

    "哎呀,这女娃可是个宝呀!我们要不要来玩一玩?"

    "怎么玩?"

    "怎么玩都成啊,你左臂我右臂,吊起来切肉片,看谁的切得多?"

    "小隐,小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高人,救救我孙子啊,他才五岁,五岁啊高人!"

    "妖怪死了又如何,我的孙子能活过来吗!!"

    "你这徒弟是苍生祸患!从头至尾无一不怪,怎能留于人世!我今天定要杀了她!你让开!"

    "师父,你不要跪了,你刚生过大病,师父你起来啊!师尊,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

    混乱的神思和记忆相佐,搅得我头痛欲裂,我的眼泪潸然掉落下来,咽泪低哭。

    沐浴后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我起身穿衣下楼。

    萧睿他们都去睡了,伙计问我要不要来点吃的,我谢过,朝门外走去。

    天气炎热,村民多坐在屋檐下吹堂风,闲话家常。我在老桥边坐下,有几只麻雀点着树梢跃过,光晕亮亮点点。

    这样的太阳于我诚然是种享受,但终究不习惯被人惊讶的打量,我有些尴尬的起身,找了一个人烟渐静的寂寂老巷。

    阳光将石头晒得滚烫,我靠着土墙,任神思发散。

    快要沉入梦境,一个声音响起:"姑娘,外地来的啊?"

    我睁开眼睛,是一个提着小竹凳经过的妇人,我点点头,有些朦胧的应了声:"嗯。"

    她摇着蒲扇,关心的看着我:"姑娘,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我揉着眼睛撑起身子,她又道:"我家里有些米粥,你要是饿了的话..."

    "谢谢大嫂,我不是浩尚的灾民。"想了想,我问,"大嫂,你听过崇正郡吗。"

    "听过,怎么了?"

    "我听他们说起,觉得很好奇。"心底起了不安,我有些犹豫的问道,"大嫂,崇正郡...是多久之前的事呢?"

    "多久之前啊。"她皱了下眉,嘀咕,"我二舅爷是什么时候去的,第二年就出事了,这么算来...应该二十四年了吧。"

    我一愣。

    她摇了摇蒲扇:"对,没错,就是二十四年了,比你年龄都大了呢,可真快啊。"

    我双目发直,讷讷道:"是啊,真快...四年了。"

    她纠正我:"是二十四年。"顿了下,关心道,"姑娘?"

    我挤出一个笑:"谢谢大嫂,没,没事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

    "没有..."我摇头。

    她有些放心不下的望了我一阵,点点头,提着小竹凳走了。

    我看着她离开,手指快要撕碎衣袖,错愕的睁着眼睛。

    四年...四年了。

    竟就...四年了。

    他们怎么样了,师父,师尊,师公,杨,杨修夷...

    心口灼热,痛的剧烈,我咬住唇瓣,喉间涌上一丝甜腥味,被我用力咽了回去。

    远处响起二胡,曲调凄怨,一曲结束,尾音轻颤着,一个稚气童音叫道:"姐姐!我爷爷拉的好听吧?"

    我抬起头,一个小孩趴在二楼歪着脑袋,遥遥冲我笑着。

    我微微点头。

    他好奇道:"你不热吗?"

    我摇了摇头。

    "那你要是渴了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下去送水哦!"

    心下暖软,我道:"好。"

    他回身跑走,依稀听到笑声:"爷爷,爷爷!那姐姐说你拉得好听呢..."

    "姐姐!"他的小脸又趴在窗台上,"我给你唱首小曲,好不好?"

    我笑了笑:"好啊。"

    他回头叫道:"爷爷!帮我拉调!我要唱浮世谣!"

    一阕弦音轻起,小童认真唱道:"云纤纤,花闲闲,风卷溪水水涓涓。凌霄汉,人间澹,浮世清欢绕流年..."

    风打檐下而过,铃铛清脆作响。

    我似乎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风了,轻柔轻柔,带着徐徐凉意,没有一丝冰寒。

    小童的声音有着孩子特有的奶味,清脆动听,字字入耳,晃似乡愁。

    我静静听着,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模样,眼睛渐渐酸痛,睫毛微颤,泪珠便滚落脸颊。

    他不知什么时候停下的:"姐姐,你为什么哭啊?"

    我伤心的摇头,想要忍住,可没能做到,我趴在膝盖上,埋首大哭了起来。

    肩膀颤得厉害,良久才发现有人推我,小童站在一旁,胖嘟嘟的小手轻捏着我的衣裳,低声道:"姐姐..."

    "我想家了。"我哭道,"我想回家,我想家人,我好想回去啊..."

    "姐姐家被大水冲走了吗?"

    我抽噎,抹掉下巴上的眼泪,没有说话。

    他呆呆看着我,递来一盏月离小木杯:"这是我叔叔从浩尚带回来的,姐姐我送你。"

    我伸手接过,抬起头:"谢谢你。"

    "姐姐你别伤心。"

    "嗯,嗯。"我哭着点头,眼泪却愈发止不住。

    他在我身边坐下,安静陪着我,哭了许久,我渐渐平静,他又道:"姐姐,我继续给你唱歌好不好?"

    "好。"

    他张开嘴巴,轻轻吟唱,一首又一首。

    我靠着膝盖,安静听着,愁意轻轻散去。

    "阳儿姑娘!"不知过去多久,阿福喘着气跑来,"你在这啊,可算找到你了。"

    我抬起头,他道:"少爷他们都已经醒了,就等你了!"

    我轻皱眉,看向小童,拿起他的手将小木杯放进去。

    "姐姐?"

    我笑道:"姐姐走了,谢谢你。"

    余下时日只会更加颠簸,珍惜之物着实不方便带于身上,不如不要。

    回去时他们正围着一张桌子,一看到我萧睿忙挥手:"阳儿!来!"

    我轻叹,虽然相处时间不多,可经历的事情却不少,许多细节都足以看出我不是一个简单的姑娘,可他们对我却没有一点防备。

    我走过去,他们为我腾出空地,看情形正在讨论郭大娘的事。

    桌上有张纸,方度正在描画着,萧睿推来几盘吃食:"阳儿,你是不是没睡觉啊?"

    "你们猜出我是巫女了吧。"我直接道。

    "你真是啊?"胡天明脱口就道。

    "我是昆仑寻禾宗门的小弟子。"我面不改色的淡淡道,"我弄坏了仙师心爱的小香炉,怕被她责罚,我就跑了出来,路上遇了坏人,我差点被害。"我抬头看向萧睿,"我不想被你们在背后猜测和议论,但我不是坏人。"

    方度咬着笔杆:"我们没觉得你是坏人..."

    我知道他们没有当我坏人,可这样直接了当的说出来感觉会好一些,我看向方度写的东西:"给我看看。"

    早上太阳寸寸逼近,那么短的时间,就算被郭大娘仓皇逃掉,能藏身的地方肯定也是最近的洞穴。

    方笑豪道:"我们必须要在日落前赶到那,不然被她逃走,后果不堪设想。"

    我点头:"嗯。"

    但其实比起郭大娘,我更担心的是清容。

    我看向方度:"笔给我。"

    阿福和胡天明忙收拾杯碟,给我整理出一块空桌,周薪将纸页平铺整齐:"阳儿姑娘,来。"

    我忍不住道:"昔日巫师皆受到白眼和数落,还有人要架着我们去烧死,你们倒好..."

    萧睿嘀咕:"这不是有求于你嘛..."

    我笑出声,提笔蘸墨:"那你们可别过河拆桥。"

    思索一阵,我落下笔端。

    郭大娘是新魄,算上今天也不过八日,对付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清容,她拳脚不错,虽没有真气修为,可寻常百姓皆闻妖鬼而色变,她却主动去惹,这着实蹊跷。

    我看向萧睿:"你们有没有去打听过清容?"

    "当然有了。"他看向周薪,一撇头,"说啊!"

    "哦。"周薪忙道,"这说起来可真是复杂了,得从那女鬼开始说起了,她们俩啊根本就不是亲生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