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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成何体统

    三个时辰后,我们在崇山峻岭的环抱中见到了两座长生古寺。

    一座在南,一座在东,相距数里,隔着几座山岭。

    东边那座破败荒芜,寺墙坍圮了大半,漆色剥落,爬满蛛网。

    南边那座占地比东边的略小,坐落于绵延起伏的长山之脚,绿意苍翠,青山洗碧,门前人声鼎沸,热闹繁盛。

    一泊大湖绕山而过,水面清圆,雨如烟笼,湖上轻舟随流,自在惬意。

    我们的马车咯吱咯吱,车轮碾过泥泞雨路,在东边停下。

    我套好蓑衣后下车,抬头望着半山上的古寺,大夫指了指远处一条山路:"得从那边上去。"

    花戏雪撑起一把竹伞,抱着包裹下来,转眸望去。

    我道:"这里到底是关东还是曲南呀,湖泊水系竟然这么广。"

    几个渔人穿着蓑衣在湖边漫步闲聊,有几个好奇的朝我们望来。

    我付了车钱,花戏雪朝我看来:"我背你吗?"

    我整了整斗笠,朝前走去:"不用,好久没出来走走了,等走不动再说。"抬头看向那崎岖蜿蜒的路,"我倒是担心左显,他身子不好,不知道这路他要怎么走。万一到时候他撑不过来..."顿了顿,我朝花戏雪看去。

    他没好气的哼了下:"你想要我把他打昏,背上来?"

    "唉呀,其实我不想麻烦你的。"我嘿嘿笑道。

    他墨眉微合:"猴子,你完全可以摊开来说,让左显自己去逼问蔡诗诗,何必兜这么一大圈?"

    "是啊。"大夫跟在他旁边,抱着一堆东西点头。

    "是啊你个头,你知道个屁。"花戏雪白他。

    我轻叹,用脚尖轻轻踢开脚边一颗石头,低低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不想让左显难过,他的事情我没精力去管,但力所能及的,我能帮的还是要帮。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我心里,就是觉得他很..."我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身子不好,我已经让他失望一次了,他不能再大悲大惊了。"

    更或者说,我无端觉得,自己有点心疼左显,虽然这个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我看向花戏雪,道:"不说这个了,走吧。"

    "嗯。"

    天色渐沉,雨也停了。

    我们没有上山,在半山脚处设了个涤尘阵,生了堆火。

    大夫坐在一边煮汤,虽然看似话多,爱管闲事,但关于我和狐狸,以及我们提到的左显蔡诗诗,他一句都没问。

    花戏雪从角落里摸出几套布衣和一大把胡子,问道:"你怎么就坐这了,不去布置吗?"

    "有你的入魂香了。"我托腮看着火堆,"所以我那一堆东西基本上白带了。"

    他拿出一套衣服和一个头套扔给大夫:"穿上。"

    大夫乖乖接去。

    花戏雪又朝我扔来一套:"保险点,你也换吧。"

    "准备的还真妥当。"大夫嘀咕。

    "现在不用换。"我搁到一旁,"蔡诗诗要明天才来了,对左显我不需要防着。"

    花戏雪双眉微皱,旋即轩开,点点头:"也好。"

    浓汤飘来香气,我望去一眼,顿了顿,又朝花戏雪看去。

    他坐在大夫旁边,头上束着玉冠,极具风雅,其余长发直垂而下,整齐柔软,修长脖颈中的一截如雪肌肤在墨发中若隐若现。

    火光打在他脸上,俊美秀致,一贯妖娆美艳的脸难得多了几许白梨清梅之意。

    其实我也挺好奇的,狐狸他爹为什么不要他呢,而且他是只紫眸雪狐,应身在霜原才对,怎么会跑到宣城里来。

    "你也觉得他好看是吧?"大夫忽的出声。

    花戏雪也看了过来。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那还用你说,我早知道了。"

    他坏坏一笑:"小娘子不心动?"

    我也坏坏一笑:"你心动了?"

    "我怎么心动。"他眉头一皱,"我是个男的!"

    "男的又怎么样,想当年..."

    "野猴子!"花戏雪怒喝。

    我打住了,笑着以树枝挑打火堆。

    等了很久,左显没来。

    一夜过去,花戏雪将我从睡梦里推醒,我茫茫然坐起,撑着脑袋:"他还是没来?"

    "嗯。"

    我望向山下大湖,天气转晴,清澈水面上映满青山白云与碧鸟秋花。

    我道:"会来的,今日再等一天。"

    "会不会是出什么危险了?"

    倒真有这个可能。

    我爬起来,摆了乾元星阵,伸手丈量了下,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高兴:"没事,他还在左府。"

    花戏雪点头:"那再等吧。"

    一等又是一日,我翻着巫书重温,花戏雪带着大夫去山里打兔子和野鸡,依山傍水,倒也不无聊。

    大约申时五刻,左显终于出现在远处山脚,蔡诗诗居然也在。

    我们躲在草丛里,我不由愣了。

    我让左显来的是这座荒败的长生门,蔡诗诗因为大肚子,所以让她去那边那座人声鼎沸的,至少路也好走。

    大夫朝我看来:"就是这个大肚婆?"

    "没道理啊。"我皱眉,"左显把信的内容告诉她了吗?如果说了的话,他们怎么还会来?"

    大夫不解:"你在说什么?"

    "我跟蔡诗诗说左显在我手上,要想救他,蔡诗诗得亲自过来交赎金。"

    "就这样?"

    "这样还不行吗?"

    虽然老套,可不会不管用,我信上的语气可凶悍自大了,那种自大,说白了就是蠢。有点脑子的人稍微带点兵来埋伏,我都会中计,而且我看得出蔡诗诗真的很喜欢左显。

    本来想用我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不出来我就告诉谁谁谁来威胁她,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证据毁的一干二净了。如若是,那她会抵赖掉,就算再害怕也不会出来,说不定我叫上了谁守在暗处等着她呢,那样她一出现,岂不是变相承认了。

    反正说书先生这样的桥段可多了,蔡诗诗做了坏事,就一定会心虚,心虚就会多虑,我是没时间跟她周旋的。

    所以我跟左显说我知道沈云蓁的下落,但是城中不便,他最好来这里找我。

    然后蔡诗诗,我所算的时间,是在左显被我绑架以后,她才收到的那封信。

    可是他们居然一起来了。

    "那真的挺奇怪。"大夫也皱眉,"那她怎么还来?会不会是她知道他有危险,所以非要跟来?"

    我回头看着他,一眨不眨。

    大夫缩了缩:"怎,怎么?"

    "想东西。"我若有所思道,"你说的有理,肯定是左显坚持要来,她拦不住他,索性跟来了。"

    "现在怎么办?"花戏雪道,"你不是不想让左显知道么?"

    他们越走越近,左显穿着劲装墨衣,宽肩瘦腰,长发系成一束,比那日所见的儒雅羸弱要俊秀英锐的多,如若不是仍不时咳嗽,我甚至都能相信他是个一流剑客了。

    两个丫鬟扶着蔡诗诗,肚子很大,因为赶路,她清秀的脸蛋变得丰盈,很是娇媚。

    可是左显没理她,似有些生气的一个人走在前面。

    其余二十人,男男女女,守在蔡诗诗身边的几个丫鬟看上去都有些功夫。

    我抬头望了望天色:"等天黑吧。"

    他们一步步上山,天光渐沉,天很快黑下,蔡诗诗要休息,让手下搭了几个帐篷。

    我和花戏雪换好衣服窝在草堆里。

    丫鬟们拿出许多食盒热着,蔡诗诗提着篮瓜果去找左显,左显独自坐在一块石上,敛眉望着远处大湖。

    "凌孚。"蔡诗诗柔声道,"赶了一日的路一定饿了吧,先吃点。"

    "不饿。"左显淡淡道,"你回去,不要凉到。"

    "还在生我气吗?"

    蔡诗诗去拉他的手,左显微微避了避,动作很轻,还是被蔡诗诗握住了。

    蔡诗诗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不要生气了好吗,你一生气,他又要踢我了。"

    左显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本有些僵硬的双肩明显柔软了下去。

    蔡诗诗一笑,将果篮放在一旁,从里边拿出几盘糕点:"这是捣了药草做的,你尝尝看,都是我亲手捏的。"

    左显抬头望着夜色:"什么时辰了?"

    蔡诗诗没回答,捏起一块小方糕递到他唇下:"凌孚,来。"

    "敬义。"左显叫道。

    一个暗人上前:"少爷。"

    左显捡起身旁的长剑起身,沉声道:"送少夫人回去。"

    "是。"

    左显刚迈开脚步,蔡诗诗一把拉住他,急道:"凌孚,你能不能不要去?"

    左显轻巧便摆脱她,那暗人几步上前拦住蔡诗诗:"夫人。"

    "他这是去送死!"蔡诗诗看向左显,怒道,"凌孚!你怎就不信我!"

    "夫人!"

    蔡诗诗忽的捂住肚子:"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左显脚步一顿,忙回头,蔡诗诗挣开那暗人,疾步上前:"我那封信真的不是我编纂的,是我..."

    花戏雪大概是听不下去了,蒙上面纱朝我看来:"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点点头。

    "准备好了?"

    我又点头。

    他顿了下,而后扑来,带着我直接往下坡摔去。

    左显的反应居然快于那些暗人,立即喝道:"谁?"

    那些暗人纷纷拔剑:"谁在那!"

    蔡诗诗惊叫了一声,那些丫鬟纷纷跑去护着她退至人后。

    狐狸将我压在身下,微微迟疑,仍是伸手揪住了我的头发。

    我努力推他,被他死死压制,虽然说好了要逼真点,可没想到他的力气真是大的可怕。

    造出很大的动静后,我高声大喊:"救我!救命啊!"

    左显同几个暗人疾步追来,花戏雪拽着我起身,一手捂着我的嘴巴,一手仍揪着我的头发,在夜色中小心翼翼的躲开他们。

    月黑风高,林叶瑟瑟。

    我又踢又叫:"唔唔!放开...唔唔!"

    "田姑娘?!"左显叫道。

    我一喜:"左显吗?是左公子吗!"

    花戏雪压低声音怒喝:"不想死的给我闭嘴!"

    "放开我!左公子快救我!他要杀我!"我指指做了记号的那棵青松,压低声音,"快!"

    花戏雪扬起长腿,猛的踹了过去,青松剧颤,松子啪啪掉落。

    "在那!"一个暗人叫道。

    整棵青松被他连根踢起,歪向一旁。

    "左公子救我!唔...唔唔!左公子..."

    ...

    迅速猫到矮坡后边,我们贴着石壁藏好。

    花戏雪扯下面纱,没好气的瞪我。

    我竖着耳朵,一脸严肃。

    没多久,身后传来极大的动静和惊呼,远处许多暗人高声叫道:"少爷!"

    我长吁了口气,笑着冲花戏雪抬手,他给我一个很无聊的眼神,却还是抬手和我"啪"的击了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