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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9 今夕何夕(一更)

    时间缓缓从我身边流淌着过去。

    像是肉眼可以看见。

    我时常觉得自己提着一盏灯,对山对海观望着。

    看着月色在海上落下的银光,浪尖打卷时,月光便像是熠熠夺目的细瘦的白锦。

    但都不存在。

    我并没有提着灯,也没有在观山观海。

    一切安静慈净的画面,皆是我自己在苍白世界里幻想出来的。

    我可以肆意挥毫,任由斑彩错置,或一天一地一叶皆素白。

    意识像是一样已经远离我的东西,信仰信念变成最荒诞的存在,我所受过的光和热,我已分不清是真是假。

    光是真的明亮的吗?

    热是真的温暖的吗?

    它们是我一厢情愿的虚妄,还是真的因善而来,因爱而存?

    又或者,背后藏着更深更重更可怕的恶意。

    我分不清现实是什么,虚念又是什么了。

    而活着,什么是活着?

    清醒时看到我身上疯狂生长的紫灰色枯槁,我迷惘的在想,是不是生命不容我。

    不,我也不容这人间。

    我一点都不想存在于这个人间,还是我自己苍白的世界更好玩。

    昏昏沉沉,有人喂了我一口水。

    干燥的唇瓣被清润的水浸湿,我没有半分谢意,只觉得扰了我的世界。

    然后,我听到一个熟悉的醇厚声音很轻很轻的说,她丧失了生存下去的意志,浊气吞噬的速度变快了。

    我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是谁在说话,却又觉得害怕,我也不知在害怕什么,索性,我继续回我自己的世界,并且再也不想出来了。

    但要不要出来,似乎也不是我说了算,我总是会莫名的短暂回去一下,似乎是身体的反应。

    我真的很讨厌这具身体。

    讨厌骨头,讨厌鲜血,讨厌这具身体的所有存在。

    比如,在我漫长枯坐,肆意挥霍年岁时,这具身体又将我拉扯了回去。

    我睁开眼睛,很快发现自己冤枉了它,是身上穴位传来的痛,是针在扎我。

    我半坐在一个符文里,模糊视线中,看到有人目带欣喜的望着我。

    "九儿?!"

    "丫头?"

    我疲倦的闭上眼睛,不想理会,穴位的痛楚却又将我激醒。

    在一旁托着我的人将我小心的扳过去,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哑:"...初九?"

    我看着这张好看的脸,目光从混沌茫然渐渐变得清明。

    我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要说什么。

    脸颊被他轻轻捧住,他又唤了声:"初九?"

    黑眸翻涌的巨大情绪很快将我感染,我发现,他像是才哭过。

    我的眼眶红了。

    我不忍他哭。

    哪怕我现在没有那么快想起他是谁,可是,我不忍他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会让我跟着心痛和悲伤。

    屋里的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眨眼,眼泪啪塔啪塔掉落下来。

    他轻柔的拂去我的眼泪,低低道:"痛吗?"

    我双眉轻拢,下一瞬,我哭得更凶。

    我看向他的眼睛,甚至有一个很奇妙很冲动的想法,如果别人给我的光和热是假的,那我便不要。

    但如果是他...

    如果他不给我,或者给我的是假的,那,那我给他。

    我把我的光和热给他,我自己给的,那一定是真的,不是假的。

    所以,这世上是有真的。

    这个想法让我开心,但明明是开心的情绪,我一张嘴却是不受控制的哭。

    身体被他拥入怀里,他紧紧抱着我,我清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颤。

    我看到他身旁的锦缎针灸包,上面还摆着两根刚用过的长针,一旁还有玉器和巫器。

    我哭着哭着,停了下来:"你拿针扎我。"

    "嗯,"他声音很轻,"我们怎么都叫不醒你,你像是根本听不到。"

    "呜呜,"我抬眸看他,抽噎,"你,你居然拿针扎我。"

    "所有人都在害怕,"他轻轻拂去我的眼泪,"我怕得不知道怎么办,要不你扎回我?多少下都可,扎哪里都行。"

    我摇摇头,把自己往他怀里靠:"我舍不得。"

    "...如此一说,倒像是我舍得伤你一般,我也是不舍的。"他低低说道。

    "嗯。"我敷衍应了声。

    下巴被他轻轻托起,他望入我的眼睛:"你睡了好久了,你可知这有多吓人,呆毛说你上一次醒来是在一个月前了,你睁了下眼睛,便又闭了。"

    我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位置靠着,继续敷衍:"嗯。"

    他揉揉我的头发:"饿吗?"

    我摇头。

    "不想吃点什么吗?蜜豆糕呢?鸡腿呢?"

    我没有说话,沉默一阵,我说道:"我想**。"

    "...好。"

    但其实,我并不是很想。

    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不想吃,不想喝,那便走一走。

    在他给我换衣服时,我得知我几乎很少去茅房,从小到大都没去过几次,我的身体特殊,所需能量常常供不应求,更不说产生废料排出体外。

    我好奇问他,那我体内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粪便积攒的,也会被身体拿去用掉吗。

    他沉默良久,反问我,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

    脚下的步伐很虚,落地时我一个踉跄,被他稳稳托住。

    "我背你吗?"他声音温柔。

    我思考了下,问道:"可以抱吗?"

    他温柔一笑,将我很轻的打横抱起。

    我便勾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靠去。

    出来时看到外面都是雪,我身体激灵了下,贴着他肩膀靠着,还没说好冷,便觉察他身上传来的热意。

    于是到嘴边的两个字变成了"好暖"。

    他在我额头上亲吻了一口:"呆毛昨日陪你师父回凡界取你幼年最爱玩的玩具了,你师父执着说,那些玩具可以将你唤醒。"

    隐约,是有玩具的。

    我回忆了下,说道:"有个小拨浪鼓。"

    "嗯。"

    "还有背在背上的小木马。"

    "小木马上面,可以插一个小风车。"他补充。

    "你说,"我有些不安的问道,"这个小拨浪鼓和小木马,它们算是光和热吗?"

    "嗯?"他垂眸看我。

    哪怕是困惑的神情,都带着温柔专注。

    我安静和他对视,记忆缓缓回来,我眨巴了下眼睛:"不对啊,你明明对我可凶。"

    "什么?"

    "也不对..."

    一些缠绵缱绻的画面浮上眼前,我脸颊渐渐变红。

    "杨修夷。"我尝试叫他名字,害怕自己记错。

    好在似乎没有,他深深看着我,微笑:"初九,再叫我一声。"

    "杨...修...夷。"我缓缓叫道,唇边浮起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