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两个月的暑期刚过一半，蔡文胜就想上学了。他发现一个奇异的现象：每次暑假之前是无比盼望暑假的到来，可每当过了一个月后，却又极其盼望着开学。每年都有相似的感受，给他很深的印象，他慢慢发现生活里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长大了才知道，人是喜新厌旧的物种，天生如此，无论是朝三暮四，还是七年之痒，没人例外，区别只是时间的长短。
暑假作业已经完成，上午的学习失去了方向，变得拖沓起来，经常心猿意马开始，马马虎虎结束；下午的活动好一点，不过也失去了最初的满腔热情。这天，蔡文胜，杨老三还有曾老八又相约去小河里游水，酷日当空，三人尽量走在树荫下，即便如此，身上的背心很快被汗水湿透，紧贴在尚未发育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路上遇到不少其他小孩，每天来游水的小伙伴三五成群，按年龄大小或关系亲疏分成好些个小团体，大家会选择不同的地段。高年级的大孩子喜欢沿着小河往山脚走，到小河的上游去，那里的水最干净。蔡文胜他们这个低年级团体，只能走到离大路比较近的地方，在小河的中段。
夏天的溪水清凉，一洗酷暑的烦躁，三人兴奋地水里打闹，杨老三突然站起身，指着上游的水流喊：“快跑，炸弹来了！”
小河的水从大山上流下来，清澈干净，下雨天也不浑浊，唯一的污染是人类的排泄物。童子尿自然地融合在小河里，看不见踪迹，而某些顽劣小孩为获得刺激而制造恐慌，故意把大便拉在水里，美称为“人造炸弹”，“人造炸弹”顺着河水往下飘，所到之处人人抱头鼠窜。杨老三看到的正是一条新鲜出炉的炸弹，体型完整地随着水流一摇一晃。三人连喊带叫慌乱地跳到河边的大石头上，一边庆幸一边咒骂。这时就听见上游传来一阵阵幸灾乐祸的笑声，最大声的带着乌鸦一般的粗劣沙哑。
“是小郭麻子。”杨老三恨得咬牙切齿。
小郭麻子的外号像他的姓一样，是从他爸那里继承而来。他爸姓郭，脸上有些麻子，大人们叫他郭麻子。郭麻子是机台的钻工，工作很辛苦，常年在野外作业。他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找机台的工人打架。
机台的工人大部分是年轻人，都有一膀子力气，野外艰苦的生活使得他们粗野好斗。郭麻子打架占不到便宜，可他不服输，屡战屡败后坚持屡败屡战，时间一长，周围的人发现郭麻子是喜欢打架，对输赢并不在意，打输后也毫无羞耻感，于是愿意和他打架的人越来越少。
郭麻子每两周一次坐队里的卡车回家，和其他父母一样，他在家也教育小孩，只是他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揍。“棍棒底下出孝子”，郭麻子这么说。
郭家有两个小孩，小郭麻子和他姐姐。郭麻子没有性别歧视，男孩女孩都揍。
他揍女儿，女儿脸皮薄，躲在家里嘤嘤地哭；他揍儿子，儿子拔腿就跑，跑得不知去向。隔壁邻居听到动静，都会上门劝一劝，说他们是小孩，小孩总会犯错的嘛。
劝完以后，有的家长回家对小孩说：看到了吗？以后不学好那就是你的榜样；有的家长则把郭麻子当成了榜样，回家把闯祸的小孩小揍一顿。
揍的时间长了，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揍女儿，女儿脸皮薄，躲在家里嚎啕大哭，一百米外都听得到；他揍儿子，儿子拔腿就跑，也不跑远，在十米外横眉竖眼。郭麻子手里拎着一根柴火，嘴里问候着儿子他妈；儿子手里也拎着一根柴火，嘴里问候他爸的妈。
小郭麻子在小孩群里算得上臭名鼎鼎，骂人时口无遮拦，打架时心狠手辣，大家对他是又恨又怕。杨老三的大哥杨老大和他是同班同学，两人狠狠打过一架。杨老大个子不高但很壮实，手臂和肩膀都有鼓鼓的肌肉；小郭麻子则刚好相反，瘦瘦高高像根竹竿。
打架一开始，杨老大利用自己矮大紧的优势，从下盘猛攻，一连几次把对方搂摔在地，把小郭麻子的鼻涕眼泪都摔了出来。换作一般人早就认输，可小郭麻子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毫不犹豫重新投入战斗。等杨老大再一次搂紧他，准备起腰放倒他时，小郭麻子用刚才摔倒时手里偷拿的一块石头对着杨老大的头用力砸下去。
杨老大一下被砸蒙了，松开手直起腰，一股鲜血从脑袋上直流下来，他用手一摸，手上全是血，平时坚强无比的杨老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郭麻子拍拍身上的泥土，扬长而去。
当晚吃完饭，杨老大头上扎着一圈白色的绑带，像电影里国军的逃兵，磨磨唧唧地跟着杨爸爸来到小郭麻子家。杨爸把儿子往前一推，问郭麻子该怎么办。
正在吃饭的郭麻子一言不发，走出家门，到厨房的柴火堆上抽出一条擀面杖粗的生柴火，进门就冲着小郭麻子的腿打下去，打得他像个跳脚蛤蟆，一边喊一边跳。郭麻子打儿子是一点都不偷懒，没一会棍子就被打断了，他喘着粗气，抓起饭桌边的三脚板凳就要往儿子头上砸，杨家爸爸一看不好，赶紧上前拦住，小郭麻子趁机一出溜，像条泥鳅从门口窜了出去。
郭麻子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端起饭碗，头也不抬地说：“如果不够的话，你们明天再来。”
杨家爸爸尴尬地笑了一下，领着杨老大回家去了。
自此一役，杨老大英勇不屈的名声有所下降，他本人的自信心也大受打击，而小郭麻子赖皮的名声如日中天，高年级的男孩都不愿和他玩。当地小孩打架，赤手空拳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打不过认输不丢人；用石头偷袭对方，完全是不讲武德，被人唾弃。
小郭麻子倒是找到了自己的必胜秘诀，但凡技不如人时，就满地找石头，这一招极为有效，以至于很长时间再没有人和他切磋武功。
三人赶紧上岸穿衣准备离开。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今天是不能再玩水了，说不准小郭麻子的腚里还存留有炸弹，就等着他们下水。临走前，杨老三对着上游吐一泡口水，扯起嗓子冲着上游喊：“X你妈，小郭麻子。”
话音刚落，几颗鸡蛋大的鹅卵石嗖嗖飞了过来，打在身边的树干上“砰砰”作响，吓得三人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暑假作业已经完成，上午的学习失去了方向，变得拖沓起来，经常心猿意马开始，马马虎虎结束；下午的活动好一点，不过也失去了最初的满腔热情。这天，蔡文胜，杨老三还有曾老八又相约去小河里游水，酷日当空，三人尽量走在树荫下，即便如此，身上的背心很快被汗水湿透，紧贴在尚未发育瘦骨嶙峋的脊背上。
路上遇到不少其他小孩，每天来游水的小伙伴三五成群，按年龄大小或关系亲疏分成好些个小团体，大家会选择不同的地段。高年级的大孩子喜欢沿着小河往山脚走，到小河的上游去，那里的水最干净。蔡文胜他们这个低年级团体，只能走到离大路比较近的地方，在小河的中段。
夏天的溪水清凉，一洗酷暑的烦躁，三人兴奋地水里打闹，杨老三突然站起身，指着上游的水流喊：“快跑，炸弹来了！”
小河的水从大山上流下来，清澈干净，下雨天也不浑浊，唯一的污染是人类的排泄物。童子尿自然地融合在小河里，看不见踪迹，而某些顽劣小孩为获得刺激而制造恐慌，故意把大便拉在水里，美称为“人造炸弹”，“人造炸弹”顺着河水往下飘，所到之处人人抱头鼠窜。杨老三看到的正是一条新鲜出炉的炸弹，体型完整地随着水流一摇一晃。三人连喊带叫慌乱地跳到河边的大石头上，一边庆幸一边咒骂。这时就听见上游传来一阵阵幸灾乐祸的笑声，最大声的带着乌鸦一般的粗劣沙哑。
“是小郭麻子。”杨老三恨得咬牙切齿。
小郭麻子的外号像他的姓一样，是从他爸那里继承而来。他爸姓郭，脸上有些麻子，大人们叫他郭麻子。郭麻子是机台的钻工，工作很辛苦，常年在野外作业。他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找机台的工人打架。
机台的工人大部分是年轻人，都有一膀子力气，野外艰苦的生活使得他们粗野好斗。郭麻子打架占不到便宜，可他不服输，屡战屡败后坚持屡败屡战，时间一长，周围的人发现郭麻子是喜欢打架，对输赢并不在意，打输后也毫无羞耻感，于是愿意和他打架的人越来越少。
郭麻子每两周一次坐队里的卡车回家，和其他父母一样，他在家也教育小孩，只是他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揍。“棍棒底下出孝子”，郭麻子这么说。
郭家有两个小孩，小郭麻子和他姐姐。郭麻子没有性别歧视，男孩女孩都揍。
他揍女儿，女儿脸皮薄，躲在家里嘤嘤地哭；他揍儿子，儿子拔腿就跑，跑得不知去向。隔壁邻居听到动静，都会上门劝一劝，说他们是小孩，小孩总会犯错的嘛。
劝完以后，有的家长回家对小孩说：看到了吗？以后不学好那就是你的榜样；有的家长则把郭麻子当成了榜样，回家把闯祸的小孩小揍一顿。
揍的时间长了，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揍女儿，女儿脸皮薄，躲在家里嚎啕大哭，一百米外都听得到；他揍儿子，儿子拔腿就跑，也不跑远，在十米外横眉竖眼。郭麻子手里拎着一根柴火，嘴里问候着儿子他妈；儿子手里也拎着一根柴火，嘴里问候他爸的妈。
小郭麻子在小孩群里算得上臭名鼎鼎，骂人时口无遮拦，打架时心狠手辣，大家对他是又恨又怕。杨老三的大哥杨老大和他是同班同学，两人狠狠打过一架。杨老大个子不高但很壮实，手臂和肩膀都有鼓鼓的肌肉；小郭麻子则刚好相反，瘦瘦高高像根竹竿。
打架一开始，杨老大利用自己矮大紧的优势，从下盘猛攻，一连几次把对方搂摔在地，把小郭麻子的鼻涕眼泪都摔了出来。换作一般人早就认输，可小郭麻子一次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毫不犹豫重新投入战斗。等杨老大再一次搂紧他，准备起腰放倒他时，小郭麻子用刚才摔倒时手里偷拿的一块石头对着杨老大的头用力砸下去。
杨老大一下被砸蒙了，松开手直起腰，一股鲜血从脑袋上直流下来，他用手一摸，手上全是血，平时坚强无比的杨老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郭麻子拍拍身上的泥土，扬长而去。
当晚吃完饭，杨老大头上扎着一圈白色的绑带，像电影里国军的逃兵，磨磨唧唧地跟着杨爸爸来到小郭麻子家。杨爸把儿子往前一推，问郭麻子该怎么办。
正在吃饭的郭麻子一言不发，走出家门，到厨房的柴火堆上抽出一条擀面杖粗的生柴火，进门就冲着小郭麻子的腿打下去，打得他像个跳脚蛤蟆，一边喊一边跳。郭麻子打儿子是一点都不偷懒，没一会棍子就被打断了，他喘着粗气，抓起饭桌边的三脚板凳就要往儿子头上砸，杨家爸爸一看不好，赶紧上前拦住，小郭麻子趁机一出溜，像条泥鳅从门口窜了出去。
郭麻子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端起饭碗，头也不抬地说：“如果不够的话，你们明天再来。”
杨家爸爸尴尬地笑了一下，领着杨老大回家去了。
自此一役，杨老大英勇不屈的名声有所下降，他本人的自信心也大受打击，而小郭麻子赖皮的名声如日中天，高年级的男孩都不愿和他玩。当地小孩打架，赤手空拳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打不过认输不丢人；用石头偷袭对方，完全是不讲武德，被人唾弃。
小郭麻子倒是找到了自己的必胜秘诀，但凡技不如人时，就满地找石头，这一招极为有效，以至于很长时间再没有人和他切磋武功。
三人赶紧上岸穿衣准备离开。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今天是不能再玩水了，说不准小郭麻子的腚里还存留有炸弹，就等着他们下水。临走前，杨老三对着上游吐一泡口水，扯起嗓子冲着上游喊：“X你妈，小郭麻子。”
话音刚落，几颗鸡蛋大的鹅卵石嗖嗖飞了过来，打在身边的树干上“砰砰”作响，吓得三人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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