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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破釜沉舟诛魍魉

    戌时刚过,一万骑兵一万重甲步军在花园口河堤后列队,人衔枚马勒口,静静的站在雪中,暗金色的龙旗风中飘摇。

    黄河至此处是悬河,河床高出地面丈余。长年累月的修缮,河堤上都是灰白色的条石,很多上面还雕着大凤朝的印记----之后战乱百年,想要大规模重整已无财力,只能修修补补,保证京都河段。

    常威的白甲用黑衣罩了,连着白马也涂成了黑色,看看了飘摇的大雪。夜色昏暗,只见雪地里矗立的兵卒影影憧憧,骏马摇头晃脑,马鼻喷起一团团白雾。常威知道这些士卒也就刚刚混了一顿饱饭,一碗酒,连像样的军饷也没拿到。心里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指着常中掌着的“常”字大旗说了一句:“此战常某在前,各位兄弟随我过江。”手一挥,调转马头奔向渡口。

    凌统带着金甲卫护着杨普跟在身后,杨普抬头看着河堤,黑黢黢的看不真切,却知道这条河如出渊恶龙,被束缚在堤坝内。稍有不慎,就一泻汪洋,万里泽国。战乱不止,国力式微,渔阳之乱后,天下只顾着杀人谋位,黄河数次泄堤改道,百姓战乱之外,更是饱受水灾苦楚。

    杨普看着常威在前,照夜白的马尾只剩了一绺白丝在雪中招摇,伸手唤过凌统说道:“我在后军无碍,你多派人保护小侯爷。”

    凌统为难道:“侯爷可是下了军令,让我等寸步不离先生。”

    杨普笑道:“糊涂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侯爷一旦有个闪失,杨某就是个酸腐儒生而已。”

    凌统一怔,不答,悄悄的带着几个人催马快行,跟在了常威身后。

    从堤坝豁口的大路来在了渡口,白茫茫平平整整的一条白带现在面前。常威也不迟疑,策马下了河面,踏在了冰面上。

    渡口并不宽阔,常威放慢了步伐,等着后面的将士陆续上了冰面排开。天气严冷,河面冻的结实。铁骑的马蹄上都包了粗布,士兵脚上也都勒了草绳,以防打滑。

    冰面约有四五里宽广,对面渡口远远的可见几栋瞭哨,挂着气死风灯,对岸大堤也是高约三丈,黑乎乎的看不真切。杨普倒是心安—-这边看不真切,对面也不会看清楚,两万士兵现在隐在南岸的堤影里。回头看去,士兵们沉默不语,抱紧了兵刃都站在了冰面上。最后一排几百名大汉手持大锤,只等大军出动就开始破冰。而背后大营里放着鞭炮,士兵们大声喧哗着,那是常威的疑兵之计。现在看用不上了,冰面上除了夹着雪粒的北风在河面上翻滚,听不到对面的一丝动静。

    虽是北风呼啸,却显得如此寂廖。常威目不斜视,长舒了一口气,拔出宝剑,一磕马腹,照夜白扬起头颅,从勒紧的嘴里发出一声低鸣,踩着小碎步向前。

    人群骚动,士兵们在身后紧紧跟随。

    杨普一边跟着队伍,一边紧张的睁大眼睛盯着对岸。许是杜军做梦也没敢想,南岸竟敢过河反剿,竟是毫无动静。眼见军伍一声不哼越冲越快,转瞬之间江面过半,忽然瞭哨的风灯拼命摇动,有人敲起来金锣,一边大喊:“有敌兵,有敌兵过河了。”

    常威就在马上回头看着杨普,杨普从怀里掏出火箭,急急忙忙的点燃,一朵红色的烟花冲天而去,在雪夜中忽明忽暗的爬到半空,四散炸开。

    常威猛喝一声:“杀。”快马加鞭冲了出去,身后憋了半宿的两万士兵,也铺天盖地的放开了呐喊,如猛虎出山,直奔北岸。

    对岸射来零星的箭雨,不多时竟然越来越密。杨普眼见身边士兵不停的倒下,心里暗暗叫苦,但是除了尽快冲上岸去,别无他法,只能伏在马背上策马狂奔。

    啪的一声,北岸一只红箭也升在空中炸开,杨普心中一喜,只听的北岸杀声震天,天上火箭如飞蝗落入杜军大营,常威大叫:“铁锋营接应的兄弟们已经到了,冲过去,南北夹击,踏平逆贼。”

    军伍士气大振,顺着渡口上了北岸,身后咔嚓声不绝于耳,南岸已经大锤铁钩开始破冰。

    杨普跟着金甲卫上了北堤,松了一口气,只见眼前渡口的叛军已经被消灭,一队弓箭手正在仓皇后撤,而堤坝后两里外的杜军大营火光冲天,铁锋营铁骑已经突入营中。

    常威的马快,带着众人奔着大营而去,杨普急忙招呼凌统跟上,自己却策马上了河堤东望,柳园口的周丛大营尚无动静,而北向的辽军方向也无声响。杨普心里稍安,指着叛军柳园口大营叫到:“快,跟上,速战速决。”

    常威和霍启带着大军转瞬之间就冲进了花园口大营,只见铁锋营从西向杀入,和杜宣军缠在了一起。奇的是杜宣军在姜起进的率领下,竟然是束甲齐整,拼死抵抗。但是眼见常威大军杀入,两边夹击就乱作一团。

    常威看见赵仁、石龙、温安国、郎世炎骑在马背上来回冲突,朱敢、程骁率重甲军步战骁勇,倍感亲切。而火光中只见自己的父帅常修源穿着暗金甲,手持长矛威风凛凛,更是湿了眼眶。自打父帅目送自己出了狼平关,南北奔波,九死一生,不知道父帅为自己担惊受怕,白了多少头发。常威一咬牙,大叫一声:“不要放走了姜起进。”领兵冲了过去。

    杜宣军本来就是军心涣散,听闻杜宣下令投降契丹的时候,就人心思动,哭声震天。如今哪堪两路夹击,很快就做鸟兽散。常威和铁锋营两军会合,不多时就将柳园口大营剿灭,姜起进和剩下的百余名士兵被团团围住。

    姜起进战马被砍死,头盔也掉了,身上全是血,被几个亲兵扶着,气喘吁吁的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低头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轻声叹道:“小常将军好大的胆子,老常将军好隐秘的行军。姜某降了。。。可惜啊,只晚了半个时辰。”

    北风呼啸,火影重重,众人围着姜起进却是一声不吭。

    姜起进抬起头,看着常修源冷若冰霜的面皮,心里泛起一股寒意。

    “把刀捡起来。”常修源冷冷的说道。

    姜起进愣住了,缓缓地跪在地上看着常修源,嘴里说道:“常老将军,姜某降了,还请常老将军。。。”

    话音未落,程骁肩上扛着九环八卦刀走了过来,嘴里叫道:“他奶奶的叛贼,你勾结辽狗,祸乱百姓的时候,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吗?把刀捡起来,和爷爷过两招。”

    姜起进脸色煞白,慌乱的看着常修源,常老将军脸上却是毫无表情,嘴里说道:“姜大将军投降,常某人受不起。”转身走了。

    常威看着姜起进,嘴里喝道:“程骁兄,这个姓姜的当日怎么害的武康将军,你就怎么诛了这条狗。”说完转身策马跟着常修源去了。

    身后姜起进惨声叫道:“小常将军留步。。。小人也只是奉命行事。”

    常威头也不回,只见程骁一声狞笑,一刀将姜起进的人头斩落。人头咕噜噜滚出去丈余,血雾暴起。而剩下的士兵跪在雪地里大气都不敢出。

    常威在马上先拱手道:“参见父帅。”

    常修源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着常威一言不发,目光却是少有的温情。常威知道自己父亲素来面冷辞严,也不以为意,伸手叫过杨普说道:“父帅,这位是杨普杨先生,虎头军忠烈杨都头之子,不世出的卧龙之才,此番筹谋,并说服马节度使,都是杨先生运筹帷幄。”

    常修源闻听却是肃然起敬,正容抱拳道:“常某见过先生。虎头军忠烈无双,天下共仰,杨先生身负大才,看得起犬子,实属我常家之幸。”

    杨普忙回礼道:“不敢,如今兵贵神速,还请将军整顿兵马,东向攻打周丛大营。。。我见周丛大营和辽军并无动静,心里反倒不安,还望将军小心。”

    常修源点头道:“周丛应该已有防备。。。老夫分一半兵马保护北翼以防辽军,其余的,跟我去会会周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