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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古林魅影

    随着几声夜枭如哭般的啼叫之后,远处似乎有杂乱的动静逐渐向这边靠近。被倒吊着的萨巴尔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的再次降临,他可以肯定,浓烈的熊血吸引了方圆几里内饥饿的野兽们急不可待的到访。他的鼻子还告诉自己,来的野兽里最少有七八只狼,大雪封山之后这些野兽们本来就难以找到食物,饥饿逼迫着他们拖着虚弱的身躯忘我的穿梭跋涉在这片丛林之中,绝不会放过任何能吃的猎物,刚才的巨熊也是如此。

    透过树林的缝隙俯视着廖若的星星,他在忍受着剧烈的头痛的同时也在计算着自己的生命。这是他头一次俯视着漫天的星星,他感觉今夜的星空那么的近放佛又那么的遥远。幽蓝的夜空第一次让他这么留恋,毕竟他年岁不大。片刻的绝望之后他艰难的呼出了几口气息,他能够看到自己口中呼出的白色气体瞬间冻成冰渣,结满了刚刚长出的一茬小胡子上,乃至自己的眼毛上面也冻结了一层冰痂。几次挣扎过后本就破烂的皮袍就势下耷,他的腰腹赤裸裸的暴露在这冰冻五尺的严寒之下,照这样下去,不需要野兽,单是寒冷就能够解决了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阵夹杂着雪沫的山风刮起,这种风又叫白毛风,吹打在人畜身上能活活打死冻死。他痛苦的咬住了干的裂皮的嘴唇,闭起眼睛承受着这肆虐的鞭笞,悬在空中的他像钟摆一样被吹得左摇右晃。他逐渐的感到脑门的血管青筋暴突,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此时鼻孔传来一股不祥的味道,果不其然就在雪光的反照下,一对透射着黄绿色荧光的眼睛朝着树下靠拢过来了,那动物尖尖的耳朵上翘立着两撮黑毛又尖又长,像大猫一样的头脸却没有尾巴,与其说没有倒不如说是只有一小截秃秃的**,比野猫高大强壮不知多少倍的身体上披着一件斑驳的花皮子,原来是一只凶猛的猞猁。

    那猞猁目露凶光,它早就看见了空中倒吊着的这个下肢长上肢短的家伙了,鲜美的熊肉好像并没有完全的征服它的欲望,舔了几口新鲜的熊血之后那猞猁朝他走了过来。此时山风吹得更烈,飘摇中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好像撞在了一棵树的树干上了,他顿时感觉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希望。就在第三次他的头撞到树干的刹那,他蓄势待发的伸出了双臂反向牢牢地抱住了背后的树身,他看清楚了吊住他的绳套就被绑在这棵树上,绳套就系在那条延伸出来的粗枝干上,只要能够爬到系绳的高度他就有希望弄断它,他开始调动腰腹肌肉的力量借助双臂的力气向上攀爬。距离在一点点上升,他的腰腹被风吹得太凉了,纵使六块肌肉绷得再紧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可是求生的欲望依旧使得攀爬的高度在徐徐上升。

    随着身体逐渐的上升,垂吊的绳索渐渐的松了,他的双腿终于夹住了树干,此时他是倒抱在了树上。此刻树下的猞猁却做出了上树的姿势,然而就在这危机时刻,两只黑乎乎的同样双眼闪着荧光的动物,拖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出现了,他仔细的辨认发现那是一对狼獾。萨巴尔默念道坏了,因为狼獾同猞猁都是丛林中凶残的出名的亡命徒,就连面对虎豹时它们都是敢于搏命的,而最让他害怕的是这两种野兽都是攀爬的能手,他的头上再次冒出了冷汗,可怕的是现在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命悬一刻生死攸关。

    出乎意料的一幕出现了,那只花斑猞猁忽然转身扑向了地上的那具熊尸,贪婪的猞猁试图赶走后到的狼獾夫妇,宣告它对熊尸的占有,可是骁勇善战的狼獾夫妇见到这顿丰盛的晚餐精力倍增,更加坚定了夺取的信心,三对凶恶的眼睛短兵相接一场大战即将触发。

    突然一声“呕···呜···”的狼嗥发出,紧接着又是两声。地上的猞猁与狼獾同时一惊转动着尖立的耳朵四处查找狼的身影,可是四周并没有狼的气味,很快它们明白了原来那狼嗥正是从树上发出的,熟悉狼叫声的萨巴尔终于使出了他最后的杀手锏,他要呼唤不会爬树的森林狼来驱赶猞猁和狼獾。片刻,哈尔巴岭丛林里的狼嗥四起,悠长的狼音拉着直声此起彼伏吞噬了这片夜的林海山谷回荡不息,那声音如箫如簧沁人心腑。

    很快,无数鬼魅一般的黑影迅速的出现在了这片林子周围,绿莹莹的眼睛像鬼火一样紧罗密布的向树下聚集,不错来的全是森林狼,足足有三四十只之众。星空之下围绕着一具死去的熊尸,几种凶兽之间战云密布。饥饿寒冷加嗜血的秉性使得这片林子成了地狱的角斗场,然而抱在树上的那两只手却已鲜血淋漓,正在一寸一寸的下滑。

    木屋的门打开了,黑毛巨犬急促的窜了出去,随即一个身穿黑貂皮长袍,头戴尖顶狐皮裘帽的窈窕身影也跟了出来。严密的围裹下只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她左手的鹿皮手套上提着一盏不是很亮的油灯,右手提着一张很大的弓,背着箭关上了那扇厚重的木门。肆虐的白毛风无情的吹打着天地间的一切,白桦皮做的灯罩经不住寒风的抚摸,燃烧的火苗剧烈的摇曳了起来,她灵闪的将身子一转拉起皮袍护住了灯火。

    “塔斯哈,前面去带路!”只听她对黑犬下了命令,那黑犬汪了一声就摇着它那粗壮的布满长毛的大尾巴跑到前面开路,积雪淹没了它半截粗壮的狗腿,冰冷的积雪摩擦着它的肚腹,但前进的意志使它忘记了这些。天黑后白音很少出去,特别是爷爷不在的日子里。可是今晚西麓那边这么大的动静使得她坐不住了,半夜的狼嗥撩拨着她和黑犬塔斯哈敏感的心弦。多年的林木生活使得她对丛林有一种深深的了解,看着塔斯哈不住的朝着西边的墙壁低吼,她忽然想起大雪封山之前,爷爷在岭西的山谷里费尽心机布置的陷阱来了,老人的目标是捉住那头追捕了多年被木屋视为血仇的熊。满山的狼嗥兽鸣说明了那里一定出事了,八成是阎王套捉住了巨熊,然后那熊的挣扎吸引了林子里的狼,招致饥饿兽群的围杀闹出的动静,这个答案快速的出现在了她的脑子里。重要的是她决不能让那些野兽撕烂那熊的胆囊,于是她决定必须前往西麓。

    塔斯哈精力充沛的破雪开路,有它在白音心里增加了很大的信心和安全感,‘塔斯哈’是女真语“虎”的意思。它英勇无畏机敏聪明,是他们狩猎看家的好伙伴,自从有了它之后山上的驯鹿和其他牲畜再没丢过,爷爷给它取名塔斯哈就是希望它像猛虎一样神勇无畏。它不时地嗅嗅雪地上的气味信息以分析发生的情况,白音那双明亮而犀利的大眼睛发现塔斯哈脊背上的鬃毛忽然竖了起来,她知道前面一定是有厉害角色,否则塔斯哈是不会这样紧张的。

    熊尸旁的一场血战早就开始了,那只机敏的猞猁眼见自己势单力薄,索性猛的掏了几口死熊的内脏迅速的跳跃着消失在了丛林的深处。而那两只狼獾夫妇却是执着的不肯放弃,它们一边撕扯着熊肉一边忙着与群狼迎战,起初狼群有点压不住狼獾的凶煞,毕竟狼獾是久负盛名的死士。可是随着狼群的不断增加狼们逐渐占了上峰,庞大的熊肉霎时间被饕餮一餐,不一会儿巨熊的骨架露了出来,每只野兽的头上身上都沾满了黏糊糊的熊血,彼此之间呲牙咧嘴威胁咆哮,两只狼獾更是血红了眼。

    前来分羹的野兽太多了,一只千斤巨熊不多时就成了群兽腹中之物,那惨白的骨架,稀烂的熊皮只剩下了那颗硬邦邦的熊头无奈的倒在雪中,森森的白牙透漏着死前的狰狞。很快逃走的猞猁又回来了,这次还来了一只花斑豹子,它们围绕着那一片狼藉的现场转悠了几圈,咕咕的肚子爆发出了不满的抗议。那只晚来的豹子在添了几口残羹冷炙之后随即敏锐的发现了树上的那命悬一线的活物萨巴尔,爬树攀岩本就是它的看家本领,此刻上树饱餐对它来说责无旁贷。萨巴尔的那双血淋漓的手已经撑不住了,身体在无助的下滑,世间最残忍的死法莫过于眼睁睁的一步步被迫无助的滑向死亡的獠牙,尽管多么的不情愿。此时由于吊的太久他的鼻血洒落了下去,正好滴在花豹的鼻子上,那畜生舔了几下,新鲜的人血更加刺激了它的欲望,它跃跃欲试准备上树。萨巴尔艰难的望了一眼这片廖若的星空他做好了准备,临死前他也要戳瞎那畜生的双眼。

    突然兽群出现了躁动,一只雄壮的黑毛巨犬呼啸着出现了,一听叫声就知道是个胸腔极为深厚的家伙,狼群中的几只年轻力壮的灰狼开始上前迎战。黑犬怒不可遏,好像是领地的主人前来驱赶入侵的盗贼,宣示它的权威似的。一阵激烈的交锋之后两只狼的身上都挂了彩,眼见同伴吃了亏,狼群立即包围了过来。忽然在那棵古松的树身上,随着一阵巨响炸开了一颗惊雷,随着附近的几棵树上也炸开了花,那超自然的声音和那雷火般的光亮让在场的群兽惊惧至极,眨眼间四散逃遁,那只花豹刚刚爬上树就惊恐的窜了下去逃命般的消失了。同样因惊惧遁去的狼群却是撤退的有条不紊,依旧保持着它们自己的秩序。

    硝烟的迷雾散却的时候一切都静了,就在豹子跳下去的那一刹那,几乎是同时树上的萨巴尔终于到了极限,他松开了树干再次悬吊了下来,这次他没了挣扎,鼻血依旧在流。那盏白桦皮做的油灯投下一片诡魅的影子,白音看到了树上吊着的东西她惊异的发现那是个人,由于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头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不过能看出是个年轻的男人。

    漆黑的夜危机四伏,她明白这深山老林里不宜久留,她估计那人已经死了,因为一般的人吊上去不过一会儿就会被控死,何况是这么冷的天。就在她招呼塔斯哈准备搜索熊胆的时候,突然一滴血砸到了她高高的鼻梁上,她感觉到那血还是热的。随着一声响箭穿空的声音,绳索断了,那人哐的一声落到了厚厚的积雪上陷了进去。白音小心的过去将他翻转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发觉还有心跳,片刻犹豫之后她决定将他先拖回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