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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猛安谋克

    太阳不经意间就从正中间分割了天空,萨巴尔和白音都出了些汗,一阵北风袭来吹的他们相当难受,一开始他们俩人倒是很顺利的冰钓钩叉了二十来条鱼,可能是由于附近猎户们凿冰的动静太大,或者开凿的冰眼过多导致很长时间才能够捉到一条鱼。

    白音用手背轻轻地擦了擦额头的汗,她望向了不远处其他人的冰眼,发现他们那边猎获的频率也明显的少了,正在她发愁之际萨巴尔忽然问她道。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我都没辙,你能下去跟鱼说说怎么地?”她说道。

    “把你的弓和箭拿过来,我有用!”

    “你想射鱼?我以为是想到多么高明的办法呢!”她用略带鄙夷的口气说道,但是她还是去拿了。等她拿来了弓箭之后,萨巴尔找来了一根长约九尺的细绳,然后将细绳的一端系在了箭羽的那头,另一端则系在了那把弓的柄上。

    “这能行吗?”白音质疑道。

    “行不行只有试试再说,反正你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说罢他走到中间那眼冰穴旁观察起了水下的动静,他屏息凝神片刻之后将箭搭弦曲臂拉弓如满月,随着他箭镞的下移校准白音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时好像有漩涡了白音大喊:“快射!”

    随即连着绳的箭钻进了冰眼里,但是萨巴尔明确的感觉到没有射中。他说道:“你瞎喊什么,全被你吓跑了!”

    “怨你自己笨!”白音不服道。

    片刻水里似乎又有了动静,只见萨巴尔重新拈弓搭箭射入水下,这次白音看到了水里冒上来的血水,她兴奋的喊道:“中了这次,快拉出来我看看!”她激动的说道。

    “哈哈,上来吧你!”随着他用力一提,一条巨大的银鲤被拽了上来,它的整个鱼背都被射穿了。

    “你还真行呀,快赶紧来让我试试!”说着她抢过了萨巴尔手里的弓箭,但是随即有一个问题就阻挠了她,因为她带的这把弓就是她家里墙上挂的那把雕花硬弓,凭她的力气怎么也拉不到萨巴尔刚才那样的程度。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因为那把弓一般的男人想要拉满它的一半都很难,她很难想象萨巴尔消瘦的身躯竟然能轻而易举的拉圆她家的弓。在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的结果下,她极不情愿的把弓还给了萨巴尔。

    “你就等着数鱼吧,看我的!”一条又一条的大鱼被弄了上来,不一会儿他们的脚底下就堆了一堆的大鱼,白音高兴极了,她阵阵的欢呼引来了周围猎手们的注意,萨巴尔头一次见她笑得这么灿烂。

    不时的有好奇的猎手们过来看萨巴尔射鱼,尽管萨巴尔不太懂他们的语言,但是他们的语言与蒙古语一样同属阿尔泰语系,有些大概的意思他还是能听懂的。萨巴尔还发现了一件事,他注意到白音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原来很大一部分男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或色眯眯的眼神看白音。他们有些人还说出了一些挑逗的话语,其中有一个大概不到三十岁的强壮猎手说道:“这么美的女人不多见啊,达吉尼亚你不是说非她不娶吗?”白音很生气,萨巴尔看得出她一直在忍着。

    “嘿!姑娘你又换了个小男人,是不是那一个不好使呀?”这个人的话说出后引来了众人的一阵大笑。白音低头整理着死去的鱼不理他们,她知道不好跟这些人撕破脸。

    谁料这时有一个小子从后面伸手去扯白音皮衣上的毛球,就在此时“嗖嗖”几声急促的响声震惊了人群,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幕。只见动手的那小子脚底下呈马蹄形结结实实的射进冰层里三支箭羽,那三支箭一半射进了坚硬如石头般的冰层,留在上面的那一半则交叉倾斜着死死地卡住了他那只穿着长筒皮靴的脚动弹不得。这一下那个头戴狍皮帽的宽脸细眼小子瞬间紫了脸,因为谁都能感受到那三支箭的霸道和狠毒,但又是仁义的射手,很明显这是箭的主人在警告他们莫得寸进尺,否则后果自负。

    射出那三箭的是萨巴尔这一点大家都看到了,但是他们中却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样在一眨眼的时间里连发三箭的。他们可都是祖祖辈辈生长在白山黑水的深山老林里世世代代靠打猎吃饭的,而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使弓。但是此刻他们仿佛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人堆渐渐的散了开来,皮帽子下一双双复杂的眼睛,不约而同的都投向了那个双足牢牢扎地笔直挺立的长头发小伙子。此刻白音也注视着他,但是她看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从她的眼神里萨巴尔看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她也很震惊对于这一瞬间发生的事。

    “嘿,小子弓使得有点意思,敢不敢跟我重新划地比试比试?”一个中等身材但身板极其粗壮的蓄着两撇黑胡子的猎手用手指着萨巴尔说道。

    “我是来抓鱼的。”他说得极其淡定,他们说的语言都属于一种语系,也就是今天所说的通古斯语系,女真语也是。

    “你既然来抓鱼为啥拿箭射我弟弟的脚,嗯?”此言一出刚刚散去的人中有几个又跟着起哄起来,白音早已经看出他们感觉丢了面子,势必要通过种种形式再从萨巴尔身上捞回来,她意识到他们人多势众此时最重要的是先忍一忍。

    “你们自己干的什么什么事不觉得脸红吗,反倒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白音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挑事者怒目道。

    “别以为自己是女真人就了不起,一个娘们儿长得再光鲜早晚不还是被爷们儿玩吗,哈哈···”此言就是从刚才那个被萨巴尔射脚的细眼口中说出来的,周围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赶过来看热闹了。

    “你这个畜生!”白音说罢抽了他一个嘴巴,她原本想息事宁人讲几句道理忍一忍就算了,可是当听到这句话她的脸瞬间红了,那一巴掌抽的是那么响亮。这一巴掌打下去那小子的脸颊上留下了好几道通红的手印子,这下当众被一个女人掌掴他作为一个男人彻底恼怒了,随后他上前去抓白音不料就在他刚迈出一步的刹那间,萨巴尔用脚尖勾起了冰面上一块刚才凿下来的冰块,他一脚将冰块踢向了一丈开外不偏不倚的打在了他的胸襟上。

    “住手,我同意跟你们比,随你们便!”萨巴尔挺身而出走到达吉尼亚的面前镇定自若的说道。

    “好小子,有种来吧看我不整死你!”达吉尼亚愤愤的指着萨巴尔的鼻子说道,此刻他的哥哥那个两撇胡子也过来附和道声援他的弟弟。

    眼看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即将展开,白音明白在他们这种彪悍的游猎民族中这势必等于一场生死较量,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萨巴尔因她而受连累,她迅速过去拉过萨巴尔道:“咱们不跟畜生较真,我们不猎了!”说着她使劲的拉萨巴尔走,她吃过一次亏这次她想无论怎么做也得保住萨巴尔不能跟他们玩。

    “你不用担心,我不怕他们!”他依旧镇定自若的低头看着白音急切的眼睛说道。

    “他们个个年纪都比你大,人又比你多你找死啊!”她小声而急切的劝着他。

    “来啊,小子怎么怂球了吧?”那边的几个看热闹的挑唆道。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南边河道上突然发生了很大的骚乱,突然有人喊猛安谋克来了,猛安谋克是金代时女真人规划军队的一种建制。以三百户为一谋克,设百夫长为首领,十谋克为一猛安,设千夫长为首领,下面还有伍长(击柝)、什长(执旗),由于实行了“壮者皆兵”即兵民合一制度,猛安谋克既是军事组织,又是地方行政组织(称为猛安谋克户),它是女真族的基本社会组织。

    实际上这次出现的只是当地谋克手下的一个姓婆离八的执旗,他们每年都会赶在林木中各个民族重大节日的时候带人下来横征暴敛强取豪夺,平常也会不定期的带人骑马四处游逛只要被他们看上的东西没有不抢的。

    “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在没得到准许的情况下私自破冰捕鱼,都给我把这些鱼带走!”远远地听见那个下了马的大肚子婆离八张扬跋扈的指挥他的女真兵掠夺猎民的财产。

    “大人今年雪大咱们营里的生肉快吃完了,您看这些肥滚滚的驯鹿怎么样啊?”他旁边几个老**蹿鼓道。

    “不错你们说的对,有了这些驯鹿咱们就不愁过冬了,也用不着这冰天雪地的天天翻山越岭了!”

    “大人你们不能做这么绝,这些驯鹿可都是我们的命呀!”一个年逾半百的鄂温克老人上前躬身辩解道,他期望能够用道理说服他们。

    突然老人一个后仰歪倒在了雪地上,他的腹部被狠狠地踹了一脚,但是坚强的老人忍住了,他强忍着疼痛凄凉的看着张扬跋扈的女真兵,他十来岁的小孙女跑过来哭着喊爷爷。直到后来萨巴尔才知道老人曾经有三个儿子,二十多年前他刚生育不久的妻子,独自带小儿子守在希愣柱中等待丈夫的狩猎归来,那天她被一伙路过寻水的女真兵给奸杀了,小婴孩也活活给掐死了。后来大儿子猎熊的时候再也没回来,只给他留下了这个小孙女,然而命运依旧没有放过他,五年前他的二儿子和族里的同伴去山外集市驮皮毛换生活物资,结果他们遭遇女真巡逻兵的掠夺,一场殊死搏斗后年轻的猎手流尽了鲜血。

    “弄断老东西的腿儿!”婆离八瞪眼骂道。

    六七个女真兵摩拳擦掌叫喧着朝着瘫坐在雪窝子里的鄂温克老人合围而去,老人见势颤抖着胡须咬紧牙关从腰里拔出了随身的骨柄小猎刀试图自卫。

    “咦!这个老杂毛今天看本大人不弄死你!”

    “希愣柱的弟兄们跟女真人拼个鱼死网破!”一声怒吼十几个猎手抽出了随身的猎刀和弓矢冲向这伙女真兵,有的还抄起了沾满鱼血的尖叉,女真兵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个个抽出长刀拈弓搭箭,一场统治与被统治民族之间的混战在这片苍茫的冰河旁展开了。

    “干死这些不服管教的刁民,本大人重赏!”婆离八歇斯底里的骑在马上拿刀指挥着他的兵们,他旁边几个身披锁子甲的军官正在对着人群拉弓瞄准,可是由于双方混战人影纠葛在一起,将他气的破口大骂。

    “今天不宰了这群女真恶痞咱们是不会有活路的,杀!”达吉尼亚的哥哥纠集众猎手们喊道。此时事态进一步升级已经开始有人流血了,不少游猎部落的女人也都拿起武器参与到这场愈演愈烈的民族激斗中,她们在战斗的时候绝对不比护崽的母狼逊色。

    参战的猎民虽多也勇猛善战,但是那些女真兵却也是经过正经训练过的士兵,一时间双方打的你死我活。这时白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重新戴好了防寒面罩,她倒是镇定自若的审视着那边的激战,仿佛这根本不关她的事,或许她有自己难言的苦衷。忽然身边的萨巴尔将手中的弓扔给她后,迅速的冲入了激战的人群,白音反应过来想拽住他已经晚了,她一时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卷入这场斗争,只是将目光死死地锁住他的背影,她的心此刻忽然紧紧的揪了起来。

    “咕嘟海用狼牙锤扫他们的腿!”婆离八说着就将一杆铸满尖刺的狼牙锤扔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头头。就在一个鄂伦春猎手全力对付咕嘟海的时候,一个女真兵从侧面一刀划破了他的肚子,鲜血立马浸透了狍皮衣滴在洁白的雪地上。就在婆离八张口称赞时,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给抵住了,他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匕首不料那只手瞬间被一种奇快的力给控制了,他只觉得一阵疼右臂已经抬不起来了,因为他的关节囊和肘骨已经被卸了开来。紧接着他向后挥动的左手也被人掰住了大拇指疼得他凉气倒吸,此刻坐在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萨巴尔。

    “你是谁?活够了么敢拿刀对着本大人!”一开始婆离八还在惊慌失措中装作镇定的问挟持他的人。

    “我只要你的命,我要从这里放干你的黑血。”萨巴尔道。

    “小子,看来你是真不知道玛父(爷爷)的厉害啊,信不信我叫你们这些贱民生不如死!”婆离八想用这句话威胁萨巴尔。

    “那你信不信我会叫你现在就生不如死?”萨巴尔左手加大了对他手指的力道,疼的婆离八呲牙咧嘴。

    “敢杀执旗大人依照大金国律当灭全族你可想好了!”婆离八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他拿出严重的后果试图威逼萨巴尔放手,但是这次他的这一套的确是用错了对象。

    “我就喜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现在我就做给你看!”说罢他刀锋一回婆离八的脖子里果然流出了鲜血不过他并没有动他的颈动脉,这下婆离巴浑身都哆嗦了起来,他的冷汗都流了下来一股酸臭味传入萨巴尔的鼻息。

    “千万别,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婆离八改用商量的口吻颤抖的说道。

    “我只想在你身上试试我的刀切肉快不快!”说罢萨巴尔又在他脸上划了一刀。就在此时旁边几个他的随从打马挥刀朝着萨巴尔围了过来,试图解救婆离八。

    “都别动,我割下他的脑袋!”萨巴尔双腿夹紧胯下马背游离着吼道。

    “别,别,别乱动,都给本大人退回去你们这帮蠢货听见了没有!”婆离八怒喝道,试图靠近的人只好调转马头退开了几步。

    “叫你的人都退回来!”萨巴尔命令婆离八道,就在他说话的一刹,一支箭不知从哪里射了过来正好射穿了一个女真人的手臂,原来他正试图从后面偷袭萨巴尔,萨巴尔一回头见状怒不可遏。

    “都给我退回来,不要打了,本大人的命要紧!你们谁也不许乱动听见没!”婆离八心惊胆战的命令他的部下,他生怕他们一击不成反而激怒了萨巴尔。那些女真兵相互对视之后逐渐退出了厮杀,此刻的局面是他们从没有遇到过的。

    “叫他们把手里的所有兵器统统都丢进冰眼里去,少一个人的我就挖你一只眼珠子!”萨巴尔挟持着婆离八游离在马背上环视四方。

    “都听见没有?他说什么你们照做就是了,快快的扔!”直到此刻婆离八才真正害怕了,因为他感觉到后面这个家伙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用哭腔命令他的士兵。

    大金国猛安谋克制度是相当残酷的,战时如果有人胆敢违抗长官命令定斩不赦,尽管有些人不愿意扔,但是迫于婆离八的威慑他们最终还是乖乖地将武器投进了冰眼,落水的武器被湍急的暗流一卷而空,参战的猎手们一拥而上包围了他们。

    “直接宰了这黑心兽肝的家伙报仇!!!”

    “不能饶恕他们!”愤怒的猎民们叫喧着要杀死他们。

    “放他们滚!”突然萨巴尔吼道,他环视了一圈众人之后将婆离八扔下了马背,婆离八趴在雪地上来了个狗啃屎。

    这时一干青壮年猎手一拥而上试图杀死婆离八,恰逢这时两个上了年纪的大胡子老头制止住他们道:“那个年轻人说得对,放他们走吧,玛噜山神会惩罚他们的罪恶的!”

    婆离八闻言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招呼他的部下仓皇逃命而去,那一刻夕阳西下之际,在皑皑白雪中受伤的婆离八跑得比谁都快。